摘要:18世纪末的法国大革命推翻了君主专制统治,使得自由、民主、人权、平等的观念广为传播,为性别平等奠定了理论基础,也给了妇女从家庭走向公共领域的机会。当时女性想要参与政治主要有两条途径:一是直接递交陈情书表达诉求,二是在全国范围内组建妇女俱乐部。革命共和派女公民俱乐部的创立标志着妇女参与政治活动达到高潮。可随着反法同盟的外国干涉力量被赶出国境,国内叛乱基本得以平息,执政当局开始限制妇女参政。三位分别代表着王室、贵族、平民的女性相继被处死使得法国又重新回到了“男性的共和国”。
关键词:妇女俱乐部;法国大革命;性别平等
中图分类号:K565.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6916(2021)04-0133-03
引言
一直以来,法国大革命研究都由男性话语主导,妇女往往被视为不具有自觉意识、缺乏统一性的乌合之众,其差异性、多样性以及进步性均被忽视。事实上,女性不仅是历史的见证者,更是革命的参与者和共和国的捍卫者、战斗者,深入了解大革命时期的女性团体以及她们所发挥的作用,有利于更加系统全面地认识法国大革命,从源头上把握现代法国妇女解放运动的发展。因此本文将从妇女政治团体的建立、发展、失败、作用、影响几个角度对妇女俱乐部进行分析,以期对其有一个客观、全面的认识。
一、十八世纪的俱乐部和女性的政治诉求
法国大革命之所以伟大,是因为它既广泛又深刻,群众的力量在这场革命中显露无疑。尽管18世纪的女性一直被排除在政治生活之外,但这丝毫不影响妇女们对革命的热情,不管是在反对专制王权还是反对贵族的斗争中,我们都能看到妇女的身影。1789年10月5日和6日,妇女们带头发起面包暴动,挺进凡尔赛。法国作家于勒·米什莱写道:“男人占领了巴士底狱,女人拿下了国王。”[1]1791年“瓦伦事件”后,上万巴黎人民聚集起来,“要求废除君主制,建立共和国,不少妇女也像每一位善良的爱国者那样在请愿书上签名”[2]。1792年7月11号,立法议会宣布“祖国处于危机中”。“虽然女性被排斥在国民自卫军之外,但她们仍然以各种方式投身到保卫祖国的行列之中。”[3]
除此之外,女性想要参与政治主要有两条途径。首先是通过递交陈情书来表达自己的诉求,内容一般围绕着经济、社会等话题展开,如:希望提高工资,改善待遇,能够更多地接受教育等。其次是在全国范围内组建妇女俱乐部。妇女俱乐部的组建充分体现出了女性对于参与政治的渴望。因此,本文接下来就对妇女俱乐部的发展进行梳理。
二、女性俱乐部的缘起与发展
(一)缘起
大革命时期,《人权宣言》规定,公民依法享有选举、结社、集会等政治权利。然而西埃耶斯将国民分为两类:“积极公民”和“消极公民”,妇女就是被排除在公共生活之外的消极公民。这种划分在1789年12月的制宪会议上以法律的形式也得到了确认,妇女被公然排除在政治领域之外。但当时法国面临着内忧外患,革命需要借助群众的力量来壮大声势,自然少不了女性的参与。革命者们一面惧怕女性的力量而将她们拒之门外,一面向她们宣传革命思想并引导她们卷入洪流。
在这样的情况下,妇女们纷纷行动起来,一些政治团体开始接纳女性会员。从1790年起,数百个大大小小的女性俱乐部在法国的城市甚至是农村成立。据统计,“在1789年至1793年间,法国共创建了56个妇女俱乐部。”[4]
1791年3月埃塔·帕勒玛在巴黎成立了“真理之友俱乐部”,这也是第一个由妇女创办的俱乐部。波尔多、里昂等城市甚至拥有数个女性俱乐部。而大革命时期最著名、最重要也是最激进的女性团体要数1793年建立的“革命共和派女公民俱乐部”。从1791年开始,法国各地的妇女自发组织起来,在这些妇女俱乐部集会。
(二)高潮
1791年9月,《妇女和女公民权利宣言》的发表标志着第一次女权运动的到来。在婦女们的努力之下,1793年,女性俱乐部发展到了高潮阶段。“自1793年夏季起,大部分的老俱乐部和新成立的俱乐部都会接纳女性。巴黎的自由人协会1793年9月开始向妇女开放。卢森堡爱国协会宣布接纳14岁以上的女性会员。”[5]
革命共和派女公民俱乐部就创立于此时,它是“一个女无套裤党人的组织,其成员主要来自巴黎的下层妇女。”[6]1793年5月13日,《箴言报》刊登了一则消息称:“数位女公民向市政府提出要组建一个只有女性加入的俱乐部,俱乐部旨在粉碎共和国敌人的阴谋,该提议得到了市政府的批准,她们在圣奥诺雷街的雅各宾图书馆举行了会议。”[7]
俱乐部规章第一条规定:该社团的目标是“武装自己,为保卫祖国做贡献”[8]。规章还写道:“成员之间要互相学习,认真了解共和国的宪法和法律,关心公共事务,减轻人们的苦难,保护所有受专制行为压迫的人们。”[8]俱乐部主张维护女性的经济、社会利益,支持限价运动,强调改善女性的生存环境,在社会救济方面也发挥着一定的作用。她们还明确提出“新宪法中有关男性普选权的条件应扩大到妇女身上。”[9]俱乐部中的革命妇女也会参与到城市生活中去,例如与当局协作处置卖淫的事情等。1793年夏天,革命妇女们以共和国女公民的身份参加了盛大的公民庆祝活动,这表明妇女的政治参与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官方的认可,妇女的政治参与意识也在不断增强。
该俱乐部部门设置齐全,分工明确。她们不是一群毫无组织的、无耻的、凶恶的妇女,她们有着严格的纪律,且极其重视道德。俱乐部的第十二条规定:“协会认为,结社是为了在道德的范畴内获得荣誉,互相支持、互相鼓励,因此决定只接纳道德良好的公民,并将此作为入会的最基本条件,道德败坏的将成为被驱逐出会的最主要原因。”
共和国建立以后,吉伦特派和山岳派争斗激烈,给了妇女们发挥政治影响力的机会。1792年8月巴黎起义后吉伦特派成功获得政权。吉伦特派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放任物价飞涨,引起了下层人民的不满。山岳派为了获得群众的支持严厉打击投机商,限定基本消费品的物价。因此,革命共和派女公民俱乐部选择了站在山岳派一方。1793年5月巴黎人民发起第三次起义,吉伦特派政权被推翻,雅各宾派得以专政,在这个过程中,女性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但事情很快就出现了转折:“5月到6月的革命没有解决食品和物价问题。6月至9月间,物价上涨速度越来越快,面包店前排着长龙。”[10]革命妇女开始疏远雅各宾派,她们“不满意山岳党未实行1793年宪法,未兑现他们曾许诺过的统制经济及政治恐怖政策。”[10]转而与忿激派建立起联系,通过请愿等方式不断向雅各宾派施压,最终促进了以打击投机商、限定物价、扩充法庭等为主要内容的“九月法令”的颁布。
(三)结局
革命共和派女公民俱乐部极力推动的“九月法令”颁布后,引起了市场卖菜妇女的不满。“卖菜妇反对价格垄断,并指控革命共和派女俱乐部损害了他们的商业活动。1793年10月底,圣厄斯塔什教堂附近的市场发生了大规模的混乱和械斗。”[11]316随后请愿者在国民公会前要求关闭所有的女性俱乐部,他们谴责这些制造混乱的妇女,认为女性应该回归家庭。救国委员会就女性应不应该拥有政治权利,能不能结社进行了讨论,10月30日,阿玛尔以救国委员会的名义在制宪会议上做了关于遣散所有妇女团体的报告:“除了谴责严重的骚乱外,他还以妇女的天性和维护良好道德为名,宣布妇女不适合出现公共领域。”[5]紧接着,制宪会议投票通过了解散妇女团体的决议。同一天,革命共和派女公民俱乐部被遣散。人们达成共识,再一次在国家法律的层面上将妇女排挤出政治领域。“1793年12月31日,国民公会又发布补充法令:妇女只有在丈夫和孩子一起出席的情况下,才能参加社会活动。”[11]3161794年4月,革命共和派女公民俱乐部创办人克莱尔·拉孔布和波琳娜·莱昂先后被捕。1793年10月16日,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被送上断头台,同年11月3日、8日奥兰普·德·古热和玛莉-简·罗兰也落得同样的下场。三位分别代表着王室、贵族、平民的女性相继被处死标志着法国又重新回到了“男性的共和国”。
(四)原因
从时间来看,1793—1794年初法国将反法同盟的外国干涉力量全部赶出了国境,国内的叛乱也基本平息。如果说在内忧外患之下,男性不得不借助妇女的力量来推动革命的发展,那么一旦国内外形势缓和,妇女的力量就会对男性政权造成威胁。
从女性运动的展开来看,妇女们的要求从一开始集中于经济、社会方面,发展为关注女性政治权利方面,女性对政治权利的追求不断触碰着男性公民的底线,一旦男性认为受到了威胁就会爆发。
从妇女本身来看,由于妇女是一个非常广泛的群体,她们可能来自不同的阶层,有着不同的文化水平和诉求。因此,妇女并没有形成目标一致的统一体,更无法团结起来追求自己的权利。
根本来说,还是性别歧视观念过于根深蒂固,大革命推翻了封建统治,却无法在短期内动摇封建思想。社会的转型无法在短时间完全重构社会性别关系。启蒙思想家们的反女性主义思想被大革命分子完美地继承,连女性自己也深受其害,她们对在公共领域抛头露面的妇女嗤之以鼻。即使是参与革命团体的女性,大部分也并没有追求“男女平等”的想法,更多的是想要争取经济、教育上的权益。
结语
社会的变革和转型必然带来性别关系的重构。然而旧的关系形态,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打破的。法国大革命给妇女解放带来了希望,它使女性有机会登上政治舞台。我们不应该过分夸大女性在大革命中的作用,但也不能忽视她们为革命作出的尝试和努力。大革命时期的妇女开始有了追求经济、社会权的觉悟,而经济和政治是密不可分的,每一次对经济权利的追求,背后都是对政治权利的渴望。只是思想的转变需要时间,由于时代的局限性,只有少部分女性受到性别平等思想的影响,并将其付诸于行动。贵妇名媛的沙龙,第三等级的请愿、结社等,不同等级的妇女以自己的方式直接或间接地参与到政治中来。女性团体的被迫解散并不意味着妇女解放运动的停止,在追求权利的道路上,妇女们需要有足够的耐心与性别歧视思想作斗争。1944年法国的妇女才拥有选举权,直到今天妇女解放仍然是任重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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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姚静(1997—),女,汉族,安徽宣城人,单位为西安外国语大学欧洲学院,研究方向为法国历史与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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