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阿尔及利亚曾于20世纪90年代爆发内战,通过对内战爆发的背景和军方干预政治的表现、原因和结果浅析,发现内战期间军方力量对政治的干预对政局产生的影响具有双重性质,一方面,有利于迅速恢复国家秩序,另一方面,也产生了一些致命的问题。根源在于军队在战争中的功绩使军政体制有了合法依据,这种威权主义的统治模式使权力更迭常常伴随政治体系的相互否定,具有高度的不确定性,该体制对今后的政治发展仍将造成不容忽视的影响。
关键词:阿尔及利亚内战;军方力量;政局;军政体制
中图分类号:K415.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6916(2021)04-0045-03
前言
阿尔及利亚是非洲大陆的军事大国,其武装力量总兵力仅次于埃及和南非,居非洲第三位[1]276。阿尔及利亚拥有一支强大的国家军队,其职能不仅在于保卫国防,而且军方也对国家的稳定和安全发挥着重要作用,体现了军政体制的特点。在20世纪90年代阿尔及利亚内战时期,军方力量对政局的影响不容小觑,甚至对当今阿尔及利亚的局势仍具有深远的影响。
一、20世纪90年代阿尔及利亚内战爆发的背景
(一)“非殖民化”与宗教势力的发展
二战结束以来,亚非拉国家掀起了反对殖民统治、要求民族独立的“非殖民化”运动的浪潮,阿尔及利亚也不例外。在1954—1962年的民族解放战争时期,“非殖民化”的主要形式为武装斗争。伊斯兰教对“非殖民化”的贡献在于一定程度上以宗教的名义唤起了穆斯林群体的政治觉醒,唤起了人民的爱国热情,以反抗法国的殖民统治,追求民族解放。阿尔及利亚实现独立以后,虽然确立伊斯兰教为国教,但是并没有在伊斯兰教原则的范围内恢复国家建设,而是在艾哈迈德·本·贝拉(Ahmed Ben Bella)的领导之下,走上了“自管社会主义”的发展道路,发展民族经济,建立独立国家,“非殖民化”的主要形式为社会主义。伊斯兰教与“非殖民化”渐行渐远最终出现了分裂,引起了伊斯兰主义者的不满。
因此,20世纪70年代之后,阿尔及利亚的伊斯兰主义者开始活跃。胡阿里·布迈丁(Houari Boumediene)逝世以后,沙德利奉行对伊斯兰运动宽容的政策,国家与伊斯兰运动对宗教合法性的竞争逐渐公开化[2]。双方都想把宗教控制在自己的影响下,其竞争愈加激烈,进而演变成了对于国家政权及统治合法性的争夺。
(二)政体变化
独立后,阿尔及利亚的政体出现过一次重要变化:1962年以后至1988年,为实行单一政党体制的时期,建设以一党制为基础的“社会主义社会”成为国家政治发展的主要方向。1989年以后至今,转向实行多党民主政治体制时期,其标志是1989年颁布了《政治结社法》,允许公民自由结社,组成政党。
伊斯兰运动与宗教势力的进一步发展,再加上政体的变化,导致了1989年在阿尔及利亚成立了伊斯兰拯救阵线(FIS,Front Islamique du Salut,简称“伊阵”)。“伊阵”成员号称有300万,主要是原教旨主义和伊斯兰激进分子、社会下层低收入者、青年和失业者[1]151。“伊阵”主张进行“非殖民化”,并且符合底层人民回归宗教的精神需求,因此拥有一定的群众基础。
在1991年12月26日阿尔及利亚举行的首次由多党参加的议会选举中,“伊阵”使用伊斯兰话语来解释“非殖民化”,凭借其宗教语言触动了民众内心,获得了民众好感。在首轮议会选举中,“伊阵”就获得了231个席位当中的188个,获得的席位数超过了绝对多数,领先于民族解放阵线。在当时的阿尔及利亚政局中,这意味着“伊阵”以合法政党的身份对民族解放阵线的执政地位发起了挑战甚至造成了威胁。因此,1992年1月11日,总统本·杰迪德·沙德利(Chadli Ben Djedid)提出了辞职,避免了国家政权转手于伊斯兰宗教势力控制。
随后,“国家最高安全委员会”(该机构为国家最高军事决策机关)决定取消第二轮选举,并成立了最高国务委员会负责接替总统职权,由穆罕默德·布迪亚夫(Mouhamed Boudiaf)出任主席。“伊阵”也不甘示弱,其内部的伊斯兰激进分子便组成反政府武装进行反击,就这样一场内战在阿尔及利亚爆发了。
二、内战时期军方干预政治的表现
内战爆发之后,布迪亚夫领导的最高国务委员会宣布国家实行“紧急状态”。阿尔及利亚最高行政法庭解散了“伊阵”。1992年6月29日,布迪亚夫遭到暗杀。领导人遇刺身亡使阿尔及利亚的政治局势更加严峻。随后,代表军方的最高国务委员会决定由该委员会成员阿里·卡菲(Ali Kafi)接任主席职务。
随后,经过多次改组政府后,阿尔及利亚内战形势有所缓和,政局有所改善,暂时掌握统治权的军方准备移交国家政权,恢复国家政治秩序。1994年1月30日,最高国务委员会任命拉明·泽鲁阿勒(Liamine Zeroual)将军为总统,同時宣布该委员会解散。阿尔及利亚结束了1992—1994年的过渡政治时期。1995年泽鲁阿勒在总统选举中获胜,正式当选。
泽鲁阿勒出任总统后,继续采取强硬政策,加强对伊斯兰极端组织的镇压与围剿。与此同时,政府还积极推动与反对派的对话,力求实现全国政治和解。然而,执政以来取得的成就和解放战争时的功绩都无法为他的统治提供稳定的基础,泽鲁阿勒在其后的执政过程中,表现出逐步脱离军队控制,转向采取共和政体的倾向。虽然是“将军俱乐部”的一员,但在对待伊斯兰分子的态度上,他与其他人有着巨大的分歧。在改革受阻和军方强大压力下,泽鲁阿勒宣布提前举行大选,结束总统任期[3]。
20世纪90年代的这场内战,造成20万人死亡。在政治方面,内战期间阿尔及利亚的政局动荡不安,恐怖分子的袭击、暗杀活动此起彼伏。由于经济形势持续恶化,政府也不断改组,加剧了政局的不稳定性。此外,阿尔及利亚内战期间形成的伊斯兰极端组织与基地组织结盟,组成“伊斯兰马格里布基地组织”(Al-Qaeda in the IslamicMaghreb,AQIM),至今仍是西亚北非乃至欧洲地区恐怖活动的根源,对地区的安全构成威胁。战争虽已结束,恐怖主义隐患却在不断滋生蔓延。在经济方面,持续近10年的内战严重阻碍了国家经济的发展,许多阿尔及利亚人的生活受到冲击,对动乱和内战的巨大创伤记忆犹新,可见战争带来的负面影响仍会经久不息。在外交方面,内战还严重危及阿尔及利亚的国际地位与国际声誉。
因此,尽快结束内战成为阿尔及利亚面临的首要问题。因此军方迫切需要一位能够力挽狂澜的人物,弥补内战给国家和人民带来的巨大创伤,阿卜杜勒-阿齐兹·布特弗利卡(Abdelaziz Bouteflika)就在这样的情形下上台了。1999年4月,布特弗利卡当选总统。军方采取与布特弗利卡政府合作的策略,一方面,在内政上,通过了《民族和解法》(Loi Sur la Concorde Civile)。《民族和解法》规定:到2000年1月底前,允许参加恐怖主义团伙的分子向政府设立的专门委员会投诚,政府对投诚者不予起诉,并为其重返社会提供便利。反政府的伊斯兰武装放下武器,表示与政府合作,曾经在议会稳操胜券的宗教政治势力也接受了布特弗利卡的领导[4]。军方与政府的合作,为实现全国政治和解作出了贡献。
另一方面,在外交上,布特弗利卡政府在结束内战并成功实现全国和解的基础上,还改变了阿尔及利亚内战以来实施的强硬、僵化、封闭的外交政策,采取了积极、主动、开放的外交战略,使阿尔及利亚沉寂多年的外交也出现了显著的变化,进入了外交积极活跃的时期。布特弗利卡这位老牌外交家充分发挥其丰富的外交经验优势,致力于恢复或加强与各国间的友好合作关系,主要包括其原宗主国法国、美国与中国等世界强国、阿拉伯国家与非洲国家等。到21世纪初,美国开始了全球反恐战争,军方与布特弗利卡联手将阿尔及利亚上世纪90年代的内战塑造成国际反恐战争的一部分,使阿尔及利亚得以获得国际社会的全力支持,并且在国际事务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三、内战时期军方干预政治的原因:军政体制有其深刻的历史根源
(一)民族解放军的诞生及其功绩
1954年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战争爆发后,成立了民族解放军(ALN,Armée de Libération Nationale)。成立之初,民族解放军分散在全国各地,在国内主要地区都开辟了战场,主要开展游击战争,后来逐渐发展壮大,成为一支反对法国殖民统治、争取国家独立斗争的主要武装力量。从1957年开始,民族解放军加强了战场上的攻势,殖民军接连不断遭到失败[5]。
(二)阿尔及利亚军政体制的发展
1962年取得民族独立后,靠长期坚持武装斗争取得政权的阿尔及利亚民族阵线党继续以军队为依托,建立其统治国家的权力机构。其特点主要是:国家的武装力量经过长期的革命斗争或战争取得政权后,迅速建立起以军队为依托的政权形式,从武装力量中产生出或是推选出的领袖人物,掌管党、政、军等一切国家权[6]。军政体制在独立后仍然长期存在着。
军队在战争中的功绩使独立后军政体制有了合法依据,在“自管社会主义”时期也是如此。阿尔及利亚的社会主义并未完成对政治体系的改造,军人与技术官僚联合治理的精英统治塑造了政治权力结构。这种威权主义的统治模式具有高度的不确定性,威权的更迭往往伴随政治体系的相互否定。因此,最终阿尔及利亚的自管社会主义也沦为权力的工具[7]。
1965年布迈丁通过政变上台,推翻本·贝拉的统治,更是军政体制的直接体现。此后的阿尔及利亚历任总统都有深厚的军方背景,可见军方力量在国家政治生活中的重要地位。因此,阿尔及利亚的军政体制有其深刻的历史根源,内战时期军方力量对政局的介入也就具有了历史合理性与必然性。
四、内战时期军方干预政治的结果:对政局造成深远影响
反观军方在内战时期的作为,可以看出,在当时政治局势动荡不安的特殊时期中,军方干政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军方的迅速介入在一定程度上恢复了国家秩序和政局稳定。1992年,军方在沙德利因无法应对复杂的局面辞职、布迪亚夫遇刺身亡后,当机立断推选出新的国家元首接管政权,避免出现因权力真空而政局不稳乃至引发危机的局面。这体现了军方较强的政治使命感。在政局有所改善并得以缓和后,军方又能及时移交政权,退居幕后,表现出还政于民的倾向,于1994年任命泽鲁阿勒为总统,并且阿尔及利亚于1995年首次实行多党制的普选,泽鲁阿勒成为阿尔及利亚历史上第一位民选总统,迈出了军政体制向民主社会转型的具有深远意义的一步,这标志着国家也进入了政治恢复稳定时期。
然而,军方对于政治的过度干预也有其消极影响。1995年泽鲁阿勒正式当选总统后,政府加紧恢复政权建设,继续推进民主政治进程。然而总统与军方在政见上的分歧较大,总统希望争取更多的自主权,双方逐渐展开了权力争夺,因此军方向总统施压,这是他于1998年宣布提前进行总统选举并卸任的原因之一。这更增加了内战期间政治发展中的不确定性。
从军方与总统的较量可以看出,在军政体制的框架下,政府与军方的关系通过一种互动的形式表现出来,二者的平衡关系处于军方的主导之下,政治发展缺乏制度化保障,军方威慑下的稳定反映出的是民主政治的脆弱[3]。因此,军方不会轻易地主动退出政治舞台,军政体制仍将延续,政治发展仍然存在陷入混乱的风险。
长远来看,军方对国家政权直接插手或间接控制将不利于国计民生。在独立战争时期卓越的贡献为军队以“革命传统”进行治理提供了合法依据,其影响力渗透到各领域[8]。一方面,在经济上,军方控制国家很容易形成垄断局面,使得石油、天然气等重要资源成为既得利益集团继续谋利的工具,贫富差距悬殊的局面继续恶化,普通民众生活水平难以得到提高。另一方面,在政治上,军方干政将造成精英集团间相互倾轧、争权夺利的局面,总统的权力与军方的势力相抗衡,导致局势复杂多变,民主与法制的建设进程缓慢。此外,在许多阿拉伯、非洲国家中包括阿尔及利亚本国在内,都曾有过军事集团或者有军方背景者通过政变夺取国家政权的前车之鉴,因此阿尔及利亚仍应当警惕这种潜在的风险。总体来看,军方控制国家将不利于民生改善与社会进步,进而将激化人民不满情绪,可能会爆发大规模的群众游行示威活动,导致政局与社会的动荡不安。
结语
在当今经济全球化飞速发展的形势下,各国尤其是发展中国家都希望引进经济发展所需的资金、学习借鉴国外的先进技术和管理经验,促进本国经济发展、社会进步,这一点对于油气资源丰富并且战略地位突出的阿尔及利亚尤为重要。如果国内政局能够保持长期稳定,实现经济社会发展目标,这一点将成为吸引外资的有利因素。反之,如果政局动荡不安则于国于民不利,国家经济发展将趋缓,人民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纵观阿尔及利亚内战时期影响政局的因素,可以看出党、政、军之间错综复杂,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未来阿尔及利亚能否妥善协调军方力量与政治之间的关系、致力于政局的和平与稳定,仍是极为重要的课题。
参考文献:
[1]赵慧杰.列国志:阿尔及利亚卷[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
[2]慈志刚,钟艳萍.阿尔及利亚伊斯兰运动“非殖民化”的双重语境[J].宁夏社会科学,2009(4).
[3]慈志刚.浅析阿尔及利亚的军政体制[J].内蒙古民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3).
[4]赵慧杰.布特弗利卡执政方略浅析[J].西亚非洲,2005(3).
[5]趙慧杰.阿尔及利亚的民族解放战争[J].西亚非洲,1986(6).
[6]赵慧杰.试论阿尔及利亚的政治特征[J].西亚非洲,1999(4).
[7]慈志刚.阿尔及利亚自管社会主义起源探析[J].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18(2).
[8]慈志刚.传统与现代社会的断裂——试论阿尔及利亚政治危机的根源[J].中东问题研究,2015(2).
作者简介:肖飒(1993—),女,汉族,河南平顶山人,单位为西安外国语大学欧洲学院,研究方向为跨文化、区域与国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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