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婕
尽管过去几年我都说春晚变得越来越无聊,比今年春晚更无聊的是明年春晚,但我还是会老老实实地陪着家人看完整场春晚,直到这个辛丑牛年,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前,我真的撑不住睡着了。连坚持守岁的爷爷也忍不住先去睡了一觉,过了十二点再起来放鞭炮。
看春晚的时候,长辈们时不时就要问,这个人是谁,那个人谁。刚开始我们这些小辈还能很容易地回答,“女的叫关晓彤,男的叫王一博。”后来的几个节目,我们只好说:“我也不知道,我看看节目单。”当我们一边查着,长辈们疑惑地讲,“不都是你们年轻人喜欢看的吗?”可我们明明需要翻出节目单,然后百度一下,才能勉强把人对上号。
被认为是春晚精髓的语言类节目都是编个故事场景,几个明星登场,全靠误会和吵架推动剧情。曾经产出过无数金句的小品也只会把这一年里的网络热梗乱用一通,甚至抗疫主题的小品用到“爬山”、“小白船”这样的暗黑梗,我们觉得不合时宜,长辈们看得一脸茫然。
或许很尖锐、很不好听,我们只配欣赏流量和梗吗?为何所谓面向年轻人的节目都是这样的内容?
比赛开幕式的记忆点只有明星提前录制好的“我在峡谷等你”和“召唤师加油”。赛季宣传片就是选手们出来摆个造型,生怕别人不知道地张罗“有梗”、“每秒都是梗”、“比你想象的还要多的梗”。
以前经常看到开脱,过去的小品之所以令人感到新鮮,是因为网络不发达,我们没有听过罢了,就像珍珠翡翠白玉汤,当乞丐的时候觉得很美味,当了皇帝以后就没了胃口。随着人们的精神生活日益丰富,流量轮流上台以及用梗填充的内容已经是能够找到的最优解,这种论调似乎很有说服力。然而,河南省台春晚的节目《唐宫夜宴》播出五天仍然占据热搜榜,让我们现在可以反驳了。
在现代技术与传统文化紧密结合的书画背景中,几个舞者重现了唐俑丰腴的身姿,展示一群唐代少女乐师从准备、整理妆容到夜宴演奏的过程。《唐宫夜宴》确有私心,想要人们提起大唐的第一反应不再只有长安,还能想起河南省内的洛阳,但完全可以接受并且得到好评。
看过《唐宫夜宴》这样的节目,我们自己会意识到,也希望能被意识到,我们不是不能欣赏更有深度的内容,还有问题是现在的创作环境变得难以生产更有深度的内容。
一个例子是电影。未知是电影乃至所有内容创作完成之前所必须要面对的问题,而流量却是实打实的保障,我们花几十块钱买张电影票都要查查评分或者是谁演的,何况花了几千万的投资商。相较《哪吒之魔童降世》、《流浪地球》这类叫好叫座的现象级电影,影院和影城也是更喜欢稳妥的流量片。除非流量能够带来的收益降低,除非更多回报稳定、风险较低的项目出现,不然根本想象不出来要如何改变。
另一个例子是内容平台。它们为内容创作者提供了更多的机会,也让无流量属性、无创作能力的人能够凭借哗众取宠的套路来快速收获流量。它们并不在乎内容本身是否有价值,而是在乎能否给平台带来价值。一边在科普,一边在骂街,这时人们会先去哪边看看,如果仅仅依据点击量向更多的人进行推送,自然会倒逼那些具备内容创作能力的人。
正如那句我们在作文里用烂的名言,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它在求快又想求稳,扶持了大批内容创作者,让我们能够看到大量作品,也威胁着这些创作者的生产,使创作本身愈发匮乏。
除了《唐宫夜宴》,河南春晚的另一节目《白衣执甲》同样令人赞叹。很多年轻人的印象里,戏曲都是唱给长辈们听的,多个剧种的表演者要在短短几分钟轮番上阵,我们听不懂,还没听几句上面就换人了。可《白衣执甲》不一样,当表演者和捧着鲜花女护士走向台前,唱出第一部分的豫剧《穆桂英挂帅·出征》,“天波府里走我出来保国臣”、“一不为官二不为宦,为的是那大宋江山和黎民”、“不杀安国贼,我不回家门”,我们听得懂每一句唱词,鼻子不由发酸。
触动人心是纯靠流量和梗不可能做到的。可以只是在宣传片看到选手们和各自代表英雄融为一体,也可以只是在开幕式看到演员扮成戏命师,以特有的走路姿势,一步一步地迈向舞台,然后蹲下身来,配合舞台特效,展示这个英雄的大招。但由大厨精心准备的家常菜和华而不实的山珍海味大杂烩,我们不至于尝不出来。
哪怕是最具仪式感的春晚,也会不受待见,因为我们还是想看好的。空有流量的电影这几年来渐渐卖不动了,毫无下限的的主播在观众疲劳后慢慢消亡。这个时候再问,我们真的只配看流量和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