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文学家与战场记录者的敷演与溯源

2021-09-10 07:22:44詹晓宁陈丽妃
今古文创 2021年18期

詹晓宁 陈丽妃

【摘要】关注20世纪三四十年代广东小说是对左翼至抗战文学进行再回顾、再解读、再反思的有效窗口和视角,旨在进一步解读广东左翼抗战文学在中国文学史上的价值和地位。文章以小说文本为基础,以黄药眠和丘东平两位广东左翼作家为例,对该时期广东左翼作家小说进行探索,研究借文学之手革命的黄药眠和以战地小说为武器的丘东平在小说创作指导思想和表现形态上的差别,并深入挖掘其作品的价值。

【關键词】广东左翼文学;抗战文学;黄药眠;丘东平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18-0028-02

基金项目:本文系2020年度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广东左翼作家抗战文学研究”(项目编号:S202014278017)阶段性成果。

黄药眠和丘东平同样出身农村,青年时期便分别受两方著名文学流派(“创造社”和“七月派”)的影响,抗战爆发时分别投身全国知名性的文学协会(“中国国际文学艺术家协会”和“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积极地主编刊物并投身革命事业。在抗战文学的创作实践中,二人都真实地描写出了抗战时期身处困境的人物对于命运的挣扎及其人性的光辉,其中又蕴含着不同表现方式的对生命存在的哲思。虽然黄、丘二人同样传承鲁迅先生的左翼作家精神,然而二者是“花开两朵,各自芬芳”,黄药眠在小说中更多的是充当乡土文学家的角色,而丘东平可以被看作是真实战场的记录者,但又同样以高度的民族责任感和超越时代局限的文学精神,发出时代最强音。

一、鲁迅精神的继承与新发

黄药眠与丘东平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鲁迅文学的影响,小说中呈现出苍凉的底色,有着深刻的悲剧意识。但二人继承的侧重点不同,其中黄药眠更偏爱鲁迅笔下的典型人物。而丘东平则多受鲁迅文学风格的影响。

黄药眠早年受到西方思想启蒙,先知先觉地投身到爱国救民运动中,并加入革命文学团体“创造社”。他同鲁迅一般,在遭受帝国列强毒打,军阀政府欺压与人民思想落后的多重打击下,对于文学创作另辟蹊径,学习和吸纳“五四”文学鲁迅传统精神,例如在小说《李宝三》一文中,以食客怀念李宝三所炒的牛肉“又脆又嫩”收尾,这与鲁迅《孔乙己》一文收尾相似,孔乙己最后去哪儿了无人得知,只有掌柜偶尔提及“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李宝三与孔乙己都是偶然从别人口中才被提起的不被怀念的小人物,他们都一度成为当地的“名人”却终究潦倒。再看《热情的书》中围观他人落水却无动于衷、一味看戏的民众,何尝不是昔日“看客”的现世重现?[1]可见,黄药眠的小说描绘了战争大背景下带有卑劣性的人物,但又无法掩藏对笔下人物的同情和怜悯,因此在苍凉的底色下又见温和,用温情的笔调书写一段段苍凉的故事。

丘东平是在革命的风起云涌中成长的,青年时代便热衷于先进的社会活动。他具有七月派作家的现实主义风格,充满了对于生活的苦难和人的心灵的直视力量,其作品可贵之处在于没有忽视对英雄人物的心灵探索,这也是继承了“七月派”一贯的美学追求,而七月派小说的启蒙立场正是对以鲁迅为主的“五四”启蒙的自觉承接。他将鲁迅当作自己的精神导师,结合自身真枪实战的抗争经历,学习着鲁迅冷峻淡漠的笔调,亦如鲁迅般,在批判的同时又在对人物的细节把控不失对人性的关怀。“马福兰的村民舍弃了他们的工场,像可悲的羊群一样,负着巨深的灾祸逃命。骚乱、战栗、绝望的祈求,震动山谷的哭声”[2],他将逃难的村民异化,比作“羊群”,将绝望的哭声夸张化,利用视听效果便简练地表现出了当时场景的恐怖,看似旁观者的语调中却透露着丘东平对底层的关照。

二、大众化与艺术性的竞逐

黄药眠的小说以通俗方言表现农民群众的心理状态见长,丘东平的描写则以晦涩语言关注战场英雄的血肉人性为绝,这与他们的创作主张紧密相关。

黄药眠于《中国化和大众化》一文阐述了自己关于“文艺上的中国化和大众化”的意见,他提出“中国文艺上的大众化和中国化”是应运而生的,中国化的问题就是大众化的问题,为了充分表现中国人的生活就必须从方言土语中去吸收新的字汇,这要通过作家创作来落实实践[3]。平铺直叙的抒写方式,通俗浅显的书写语言,温情柔和的文章笔调能够使作品更具鲜明的地方色彩,增强可读性,拉近与读者之间的距离,一定程度上也帮助扩大了传播范围,使文学更好地符合他预期的大众化。在黄药眠看来,作家必须深入中国人民的生活中,必须“纯熟地运用土生的中国语气”,其方法是“更多地应用地方土语”,“以目前所流行的普通话为骨干,而不断地补充以各地的方言,使它一天天丰富起来”,在《一个老人》《章红嫂》《热情的书》等小说中,作者利用了“烟屎”(烟灰)、“交椅”(椅子)、“水鳖”(水壶)等粤地 人民对相关生活用品、日常现象的专有称呼,是典型的方言词汇,透露出浓浓的“土”味。[4]

身为战争纪实小说拓荒者的丘东平在作品中擅于通过文字形式的变换,细节和情景等侧面的描写达到出人意料的效果,也借助文艺的写作诠释了自己的创作主张。相比起抗战作品的功利性,丘东平的文学艺术追求更值得关注,他从未停止过对于文学艺术性的追求,他曾对自己的作品提出这样的要求,“我的作品中应包含着尼采的强者,马克思的辩证,托尔斯泰和《圣经》的宗教,高尔基的正确沉着的描写,鲍特莱尔的暧昧,而最重要的是巴比塞的正确又英勇的格调。”[5]

丘东平追求人物的真实性,因此他作品中的“英雄”不是完美的形象,还包含了人的缺点,展示了人物性格的复杂性,是有血有肉的人物。[6]由于对文学艺术性的高度追求,丘东平小说的文本语言呈现出一种区别于主流话语的陌生化面孔,偏离了通俗化大众化的文学潮流,其新奇拗口的文字与超常的语法搭配让读者颇感晦涩难懂,但这也正是其抗战文本语言独特的艺术性。[7]如《茅山下》中“鹅绒似的飘着的雪,在他的坚决而绝望的眼睛的迫射中幻梦地一片片地落下来,落在屋顶上、树干上、田野上,用它们的冷而洁净的闪光璀璨地相互辉映。”[8]丘东平在此处运用欧化的复合长句,结合大量的定语和状语,使文段呈现梦幻清冷的色彩,透着浓郁的文人气息。

三、作者生活经历在创作中的投射

作品和作者之间的关系是微妙的,往往交织着作者自己的生活经历,因此在分析和比较两位作者的作品的时候,难免要先探求作者个人的经历。

黄药眠生长于广东农村,对其风土人情,尤其是对当地群众的生活态度、习惯、姿势和语言,都相当熟悉,黄药眠所展现的人物则是粤北乡村生活中独特而又鲜明的农村人物,配上符合当地特色的习俗环境与心理状态,[9]常常带有强烈的乡土气息,《李宝三》就是一个很典型的关切中国乡土生活的文学作品。显而易见,黄药眠尽心尽责地扮演着市井乡土文学传承者的角色,通过对农村人物的塑造,让作品中的乡村生活更加立体和真实,使文学更好地贴近生活、反映生活。

而丘东平虽然也热衷于从个人生活出发,但由于他十几岁就参加革命,在此之后辗转各地甚至到了国外,因此他的作品选材和切入点具有与其他同期左翼抗战文学作家极为不同的地方,实战经历是他写作素材和写作经验的直接来源。他的小说大多从各式各样的故事中反映战争情况,直面战场上的残酷和无情,《茅山下》和《第七连》中就是非常显著的例子,表现了抗战时期中国军队的艰苦生活和中国军人的强烈斗志。当左翼文人们还在“革命+恋爱”的梦呓中张扬澎湃的革命激情时,他早已作为战争的参与者驰骋疆场。[10]在大手笔的抗战文学中,丘东平却常常花费很多笔墨去描写小人物的日常,可以说是丘东平在战火咆哮中经历许多悲欢离合,因此对平凡却努力生存着的人们的一种观照,带有强烈的反思性和非战性。[11]

黄药眠和丘东平融合了满腔的民族使命感和社会责任感,以自身的文学体验和创作才能,真实地再现了社会农村和烽烟战场中的典型环境和典型人物,展示出时代巨变下小人物的复杂境遇与迟滞精神。他们在追随文学潮流时仍保持自有的写作个性,拒绝人物的符号化和文学精神的口号化,书写出士兵民众在水深火热中觉醒的伟大人性和崛起的灵魂震颤,也为存亡危急时刻的民族大义宣传和抗战斗争鼓舞发挥了应有之义。两位作家对社会、战争、人物进行的描写不仅在抗战时期涤荡过人民心中的阴霾,激起人民对抗争和变革的高度激情,而且在当代仍具有不朽的历史价值,使人们在重温历史狼烟和血泪的同时,对落后时代和战争图景有更为深远的体会,进而受到深刻的爱国主义教育。

参考文献:

[1]林分份.论黄药眠小说《李宝三》的文学史意义[J].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54(4):58-67.

[2]丘东平.丘东平作品全集·一个小孩的教养[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1:48.

[3][4][9]林分份.1940年代黃药眠小说的方言实践[N].文汇报,2018-01-05(W09).

[5]罗飞.丘东平文存[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9:340.

[6]颜婷婷.丘东平战争小说中的生命意识解读[J].兰州教育学院学报,2020,36(09):12-15.

[7][11]邓姿.论丘东平抗战文本的文体特征[J].南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10(4):86-89.

[8]丘东平.丘东平作品全集[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1:470.

[10]邓姿.风起于青萍之末:丘东平抗战小说的另类表达[J].湖南人文科技学院学报,2008,(5):92-95,111.

作者简介:

詹晓宁,女,汉族,广东广州人,广东第二师范学院中文系,本科在读,汉语言文学专业。

陈丽妃,女,汉族,广东汕尾人,广东第二师范学院中文系,本科在读,汉语言文学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