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太宰治一生命运多舛。作为一个旧贵族,生活在新旧秩序交替的社会中,又恰逢战争结束,经济一片萧条。贵族势力没落,太宰治不能作为一个理想中的贵族生活,又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这就造就了他本人在社会中的“多余人”地位。同时,在他的晚期作品《斜阳》中,最符合他本人形象的直治也变成了“多余人”。在社会中苦苦挣扎,积极争取和逃避现实两种想法在脑海中权衡,最终还是无法面对现实,无法排解心中苦闷选择自杀。本文拟通过对直治的人物形象分析,探讨他“多余人”的形象。
【关键词】《斜阳》;直治;多余人;人物形象
【中图分类号】I31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18-0006-02
一、创作背景和故事梗概
“多余人”人物形象在首先出现在十九世纪的俄国文学中。在猛烈动荡的社会中,对旧贵族知识分子提出要求:“对异质文化或是完全认同,或是完全抗衡,或是先认同后的‘复归’,完成两种文化的融合。而‘多余人’就是在两种文化之间,找不到位置的形象表达”。这一说法完全契合《斜阳》作者太宰治的形象。1945年,太平洋战争结束。日本作为战败国,遭到了沉重的打击,不得不承受战争带来的各方面的重大损失。国内经济体系摇摇欲坠,政府的统治也岌岌可危。受形势所迫,日本不得已进行土地改革。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地主阶级一夜之间变成了被众人批判、指责的对象。在这样的社会中,太宰治找不到自己的定位,四次自杀失败,最终于1948年携山崎富荣在玉川上水投河自杀。而《斜阳》一书发表于1947年,可以说是凝结了太宰治心中最真实的苦闷与挣扎的晚期作品,在日本轰动一时。
小说的开头给大家展示出一幅贵族人家斜阳晚照的荒凉光景。主人公和子怀着身孕离开丈夫,并在家中诞下一名死婴。后因家庭变故,不得不离开东京,与母亲一起搬到伊豆的山庄里。随着弟弟直治带着一身不良嗜好回到家中,和子真正开始了“地狱般的生活”。母亲生病,直治依旧每天浑浑噩噩,萎靡度日。和子则悉心照料母亲,直到“最后的贵族”——母亲因病离开人世。母亲过世后,直治心态崩溃自杀。和子选择前往东京寻找上原先生,最终怀孕并选择生下孩子,独自抚养孩子长大。
二、直治“多余人”的表现
文章中的三个主要人物形象:和子、直治、上原先生都有太宰治本人的影子。和子是渴望突破和改变的形象,上原先生是在痛苦中堕落妥协的形象。但笔者认为,直治才是和太宰治本人最为相似的人物。直治的内心是痛苦的,在痛苦中他积极寻找摆脱痛苦的方法。他尝试与世俗同流合污以换取内心平静,但是他心底对贵族的执念不允许他获得平静。最终情绪的阴暗战胜了光明,直治再也无法忍受而选择自杀。
(一)直治的贵族情结
在小说中,直治的人物形象是阴暗堕落的。从战场回来后的直治染上了毒瘾和酒瘾。终日借酒消愁,吸毒嫖妓。从直治的语言中,也能看出来他对当时社会上自称贵族的人怀有强烈的不满和蔑视。他认为,有了爵位不等于就是贵族,有些人一举一动还是如贱民一般。没有爵位的人也有的自然具有贵族高雅的品德。他举例说:“柳井……穿着简易的晚礼服,有必要穿那种衣服吗……还一个劲儿用敬语表达法,实在令人作呕……他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①文章中还多次提到贵族,从这里可以看出,直治对“贵族”一词充满了执念。他在自杀前的遗书中也写道:“我是贵族。”由此可见,直治对贵族身份的执念之深。
(二)直治的堕落行为
社会变动,贵族阶级不再存在。直治便从颓废堕落中寻找活下去的意义。直治沉迷毒品痛苦不堪时在写下的《葫芦花日志》中说道:“颓废?但不这样就无法活下去。”“在我们的阶级当中,没有一个像样的人,尽是一些白痴、幽灵、守财奴、疯狗、牛皮大王以及站在云里撒尿的人。” ②贵族的腐败堕落令直治不堪忍受,难以融入社会大潮流,逐渐被时代边缘化。直治说:“我不愿卷进自取灭亡中而死,我只想一个人单独而死。” ③在这里,直治认为当时人民群众的所作所为是在自取灭亡。而他不愿同流合污,只愿自己一人寻求道路,单独而死。“如果我假装早熟,人们就会宣扬我早熟,我装作懒汉,人们就会传说我懒汉……但是,当我真的在受苦,不由得发出呻吟的时候,人们就说我假装痛苦。总是格格不入。”
与社会的脱节导致直治感到被排挤、被孤立,试图选择另寻他路,追求人性解脱。具体的解脱办法就是与世俗同流合污。使自己变得低级无趣,通过吸毒、酗酒、嫖妓等手段使自己内心麻木,放弃对贵族的期盼,从此过上普通人的生活,远离痛苦挣扎。通过和子的语言也可以证明这一点。“干脆横下心来堕落下去,又会怎样呢?说不定反而会使弟弟快活一些。”由此可见,直治沉迷于不良爱好是他追求平凡,尝试在社会中立足,生存下去的一种手段。
三、成为“多余人”的原因
战时的日本大力鼓吹军国主义以凝聚人心。后期日本战败,统治者树立的虚假价值观破裂,天皇做出《人间宣言》,导致日本民众长期以来的精神信条崩塌。多数人无法接受现实,突然间的信仰毁灭,民众变得惶恐,社会秩序随之崩溃。太宰治作为群众的一员,也无法抵挡社会的大潮流。另一方面,战后日本佃农和地主之间的矛盾日益激化,寄生地主因害怕土地改革而大规模夺取佃农土地,佃农反抗激烈。为了防止发生动乱,美军主导下的日本进行了土地改革,消灭了寄生地主阶级,旧时期的贵族阶级彻底不复存在。在这样的背景下,太宰治的心态和形象在直治身上完整地體现了出来。
一方面,直治是上过战场的。战争给直治带来了精神上的巨大打击,也使人民生活非常艰难,社会笼罩在一片阴霾中,人民浑噩度日。另一方面,家族也已经破产,一家人居住在伊豆的村子里,过去荣华富贵的贵族生活不复存在。直治无法融入社会,也无法重回贵族,这导致直治内心扭曲痛苦,无法产生对任何一边的归属感,成为社会的多余人。
贵族的身份对直治非常重要。当被他看作“最后的贵族”的母亲去世后,直治的心态彻底崩溃,认为“贵族已死”。作为资产阶级旧贵族的形象代表,他首先无法接受贵族时代的结束,始终认为自己是“精神贵族”。贵族最终的没落使他失去心里依靠,选择酒精毒品麻痹空虚悲凉的内心。
然而颓废的生活并没有从纠结的痛苦中解救直治。贵族的灭亡始终是他心中解不开的结。颓废堕落没能让他融入社会,他被“精神贵族”的自我认知牢牢束缚,这是直治这个人物形象悲剧的所在。直治自杀前在遗书里写道:“我是贵族。”可见直治内心对贵族身份的执念。在“贵族”与“无赖”两个极端中挣扎,又并不属于任何一方,对社会丧失归属感,成为一个典型的“多余人”。在“无赖化”失败后,死亡是等待这个角色的唯一结果。
四、从直治看太宰治的“多余人”身份
直治的形象是在《斜阳》一书中最接近太宰治本人的一个形象。太宰治成长在资产阶级旧贵族的深宅大院,阶级意识强烈。但他的家庭是依靠投机买卖发家致富的,是剥削阶级,并不属于真正意义上的名门望族,这使他的心态中始终有一种罪意识存在。但丰厚家底使太宰治自幼受到的贵族阶级待遇又难以割舍,以至于他的贵族情结非常严重,在贵族衰落的时代接受不了现实是必然结果。所以太宰治的自杀也可以说是那个时代导致的,是必然的。日本评论家平野谦说:太宰的死,可以说是这种历史的伤痕所造成的。战争失败颠覆了日本社会的旧价值观,也颠覆了太宰治一类人的价值观。贵族世界灭亡,他被拒之门外,现实社会又太荒唐,他无法融入进去。于是顺理成章地演变成社会中的多余人,长期笼罩在焦虑与纠结的阴影中,痛苦不堪,精神崩溃,最终选择告别世界,追求彻底解脱。
太宰治文学有价值的原因是他的作品在当时契合了許多日本战后青年人的思想。旧秩序突然崩塌,新秩序还无法建立,导致大量日本群众,尤其是青年人,无法一下改变自己的定位,感受不到社会归属感,被排除在时代之外,成为多余人。《斜阳》中直治的人物形象更是严密贴合主题,真实反映社会现状。时至今日,大多数年轻人也对太宰治的作品有所耳闻,可以证明太宰治的某些心态经得起时间的打磨,依旧能引起现在年轻人的一些共鸣,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值得进一步探讨。
注释:
①②③太宰治:《斜阳》,新潮文库1950年版。
参考文献:
[1]太宰治.斜阳[M].新潮文库,1950.
[2]肖珊珊.《斜阳》中人物像的比较与分析[J].科教导刊,20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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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杨伟.太宰治思想发展试论[J].外国文学,1998,(1).
[6]赫尔岑.往事与随想[M].项星耀译.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18.
作者简介:
邹佩烨,女,汉族,河北邢台人,硕士,研究方向:日本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