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守望灯塔》作为詹妮特·温特森最为成功的代表作之一,讲述发生在孤儿银儿和灯塔守护者普尤之间的故事。故事,是温特森小说的核心要素,身处半光明与半黑暗之间的巴别尔 · 达科的故事是该小说中最为重要的故事之一,以往学者多从叙事的角度分析该故事。本文试图从存在主义的视角聚焦巴别尔·达科的故事,从“荒诞”“异化”和“选择”三方面进行探讨,达科的悲剧以及存在主义都强调自我选择的必然性和承担责任的绝对性。
【关键词】 《守望灯塔》;达科;荒诞;异化;选择
【中图分类号】I56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23-0019-03
《守望灯塔》以苏格兰荒凉的海滨小镇索尔茨为背景,讲述发生在孤儿银儿和灯塔守护者普尤之间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银儿10岁时母亲坠崖身亡,后被善良而神秘的灯塔守护者普尤收留为学徒,他们在照看灯塔的同时,普尤讲述了很多故事,包括灯塔的起源,一些海洋和水手的故事,跨越时空的传奇故事,巴别尔 · 达科的爱情悲剧等等。巴别尔 · 达科,是小说里一位过着双重生活的牧师,对他的“荒诞”“异化”“选择”等问题的探讨正契合了当代人现实生活中的生存困惑,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无论是詹妮特 · 温特森的创作还是存在主义哲学,最终都落脚于自由选择、自我创造、承担责任等方面,希望能够传达一种积极乐观的人生观价值观,更希望给迷茫中的人指明方向。
一、荒诞的人生
“荒诞”形容生命的无意义、矛盾的、失序的状态。萨特认为,存在是没有理由、没有原因的,人被抛到这个世界并处于无时无刻地偶然之中,而当个体感受到存在的毫无根据时,一种虚无和荒诞感便油然而生。个体在一个没有秩序、偶然的、荒诞的世界面前无法再凭借以往的经验去认识,从而表现为茫然而无能为力。这个世界正是萨特的一些文学作品中所描绘的那个使人作呕、厌恶的世界。(徐崇温、刘放桐、王克千,1982:42)在这个世界里,人的思想与行为处处受到阻碍,面临着无尽的焦虑和烦恼,这即是存在主义者所说的“异己的世界”。
《守望灯塔》中,巴别尔 · 达科的荒诞体现在他深陷荒诞的处境而完全寄托于他人的拯救,同时纵观他的一生,一股浓重的荒诞感跃然纸上。巴别尔 · 达科将月亮比作“太阳的苍白房客”。(小庄,2013:65)正如月亮的光是它反射太阳光的结果,巴别尔 · 达科也致力于被动地等待他的光源。面对感情的困境即疑似女友出轨,他踏上朝圣之旅以逃避现实,此举似乎带有回到生命初始之处寻求上帝的指引的意味。(陈彦希,2015:47)而在生活的困惑中,巴别尔 · 达科则寄希望于情人莫莉的拯救。他将生活在布里斯托的日子看作真正活着的日子:“每年有六十天,他的生活是确凿存在的。那儿有爱,那儿他私人的行星步入了太阳能温暖的轨道。”(小庄,2013,87)
一次偶然的机会,巴别尔·达科援救掉在悬崖边的狗时,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处境:男人唤了一声它的名字,狗立刻抬起了头,眼中焕发出了希望,上头这个人就是它的上帝。殊不知这个人希望自己也可以如此这般躺在那里,耐心地等待拯救的到来。“但它永远不会到来。”他大声告诉自己,又很快被这句话吓到了。(小庄,2013:113)
巴别尔 · 达科意识到他一直在等待某种救助,也许来自某些超自然的力量,这也许来自另一个生命的感染。然而他的一生不可避免地充满误解和偶然,他所仰仗的上帝正如他怀疑的那样从未存在过,他所依赖的莫莉也曾因为他的怀疑而离开。这一切使得来自他者的拯救成了不可靠的期待。他频频受制于荒诞处境的摆布却不试图自救,因而难逃悲剧性的结局。
纵观巴别尔 · 达科的一生,荒诞感随处可见。他身为一位牧师,却违背上帝的教诲做着离经叛道的事。在教堂里,他俨然是上帝的代言者,传递着博爱和慈善,但与妻子一起去看望穷人时,他又显得十分不耐烦和嫌恶。他的内心渴望着情人莫莉的爱,生活却要求他做一个安分的牧师。
从此,他瞒着所有人开始了分裂的生活,他每年有十个月生活在索尔茨,两个月生活在布里斯托。在索尔茨,他是上帝的仆人,可敬的牧师,同时也是出轨的丈夫、虐妻的暴徒。他反复梦到一扇关了又关的门,这扇门将身处索尔茨的他关闭在没有光亮的幽暗空间。在布里斯托,他是温存的丈夫、慈爱的父亲,同时也是逃离生活的避难者、隐藏身份的骗子。巴别尔 · 达科的一生周转于两个身份之间,活在自己建构的谎言之中,寄希望于他人的救助,再现了身处荒诞的世界的无能为力感。
二、异化的世界
异化是萨特哲学的基本理念之一。个人与他人的关系中具有异化的内在危险,因为当一个人进行克服匮乏满足自我需要的活动时,此时他已然变成了异于己并异于他人的存在。(杜小真,1988:173)每个人在他人眼里都是作为客观对象的物存在,人的自我异化是指当个体与环境抗争以失败告终时,他会意识到挫败感并隐藏本来的面目而退回到潜在的自我状态,在此过程中,个体的真实自我、本性慢慢脱离于他的意识。个体的完整性和独立性都随之失去,陷入孤独无依的境地。在《守望灯塔》中,达科出现了自我的异化,他的亲情关系也出现了异化。
巴别尔 · 达科的自我异化体现在他的双重生活。索尔茨,曾是他孩童时期想要前往的地方,如今却是作为与其黑暗过去的告别而存在,这样的出发点决定了索尔茨之行象征着他拨开人生的黑暗,本以为他会重回坦荡而又自由的生活。然而当他实际生活在其中,却成了他自由的限制物。面对没有生气的妻子,他并没有享受过片刻内心的平静,黑暗仍然一直困扰着他的内心。他无法遵从自己的本心,无法忠于自己的本性,意识与本性发生了分离。在索尔茨,他以人形兽心的形象呈现,具有牧师的身份与言行,实则是一个虐妻的暴徒,他早已失去了自我,堕落为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喪失了他作为人的主体性和意志。他行为异常,时常无端暴怒。他希望摆脱责任,想要获得自由却不得实现。
从他的日记可以得到很好的阐释。巴别尔·达科有两个日记:第一个平淡而学术性的,记载作为一名牧师在苏格兰的生活;第二个记在粗俗磨损的文件夹里,内页都被扯烂,变形了,没有编号,笔尖把纸都戳破了。他一直盼望着布道生涯的结束,等那时他要拿出破皮面夹子和污糟糟的纸张,写出他的生活,这是身边任何人都无法辨认的生活。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已经变得不再认识他自己,他苦苦挣扎道:“放开我啊。”(小庄,2013:57)这种内心独白式的自述让读者洞察到巴别尔 · 达科压抑的自我,内心的孤独绝望,身心分离的焦虑。而当他化名为勒克斯先生出现在布里斯托时,他那脱水的、半僵死的身躯会被猝然激活,此时呈现出他的兽面人心。带着伪装的身份却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感情。此时他已然获得了自由,却卸不掉肩上的责任,不得不重新返回索尔茨工作。无论何时他总是处于身心分离的异化状态,使得他心之所向与身之所行始终不能达到统一的状态。
与此同时,在这样荒谬、不可理喻的处境中,巴别尔· 达科的亲情关系也出现了异化。家,一个本该充满温暖的地方,却使他分分钟想要逃离。他的婚姻只是一场功利化的交易,他的婚姻生活就像躺在坟墓里一样,没有空气并且寂静无光。(张蔚,2013:15)尽管妻子辛勤为他做饼熬粥,他全然不在意,在他眼中食物永远都是凉透了的。不仅如此,他全然不顾对妻子的温暖和柔情,始终扮演着一个冷酷无情的丈夫形象,从未给过妻子任何温暖,完完全全把内心的黑暗和暴虐的性格发泄在无辜的妻子身上,甚至从未正眼瞧过他们的儿子。他甚至仅凭敲诈犯的一家之言,并亲眼见证莫莉与一位年轻男子的相会便为情人莫莉定下不贞的罪名,他深爱着莫莉却从未真正相信过她,体现了人与人之间缺乏沟通的荒诞感。
三、对抗“荒诞”与“异化”——人的自由选择
面对荒诞、异化的世界,萨特主张积极地行动,用自由选择来自我造就自己,赋予自己人生的意义。也就是说,人的价值要由自己的行动来证明。
在《守望灯塔》中,面对这个荒诞的世界,巴别尔·达科有选择的自由。他本是上帝的信徒,但他的现实人生经历却偏离一位教徒之路,并且朝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一个人扮演着两个截然不同的角色,居住在索尔茨的巴别尔·达科冷酷无情,代表着他黑暗的自我,未被显影但却存在,而居住在布里斯托化名为勒克斯先生的他却是善意的、人性的、完整的。长期以来他不肯接受达尔文的进化论,不肯承认人类是由猿猴进化而来,试图掩盖他体内的兽性。
而真正让他的思想发生突变的是海马化石的偶然发现,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宇宙观是站不住脚的。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达科选择为化石渐进理论的缺失环节提供证据,为此亲手把推翻上帝信仰的证据交给了考古学家,此时达科已经迈出了意识觉醒的第一步。他必须坦然面对自己的双面性,认同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存状态在他的身体里共生,而愈加清醒的自我意识只会让他的身体愈发无法承受之前所试图掩盖的兽性。在此,一位苦苦挣扎的达科的形象栩栩如生地呈现在读者面前,于痛苦之中逐渐成熟起来。
不仅如此,面对亲情的异化,他已经有意识要结束这种双重生活,他的人性的一面在不断地显现出来。他给自己设定了一个期限,用七年的时间结束在他的双重生活,与莫莉永远离开英格兰,作为补偿,索尔茨的妻儿将会得到很好的供养,他终将获得自由,从此世上再也没有巴别尔 · 达科。
他渴望追寻有意义的生活,离开英格兰,摆脱巴别尔 · 达科的身份,重新开辟自由的一方天地。遗憾的是他终究没有做到。当莫莉永远离开之后,达科开始寻找莫莉走过的路,随着她存在过的痕迹找到了生活中的些许意义和希望。是莫莉让他觉得原本地狱般的生活也不是那么不可忍受,他试图找到莫莉的脚印,即便再也不能见到她,所有她经过的地方,她的感觉,她的记忆似乎都像化石一般定格在灯塔,他试图让自己的思绪留在当下。尽管最终也没能跳出荒诞的怪圈,因为他的死亡终究也是一种逃避,一种荒诞的结局。
四、结语
对于个体来说,并没有上帝预先设置的命运,人都是可以通过自由选择用实际行动去掌握自己的人生。世界的荒诞与异化处处限制我们的自由,使得人无法遵从自己的本性,即便如此,也应该像达科一样投入到实际行动中,去打破原有的束缚与限制,正视自己的存在,反思自己在世界中的位置,牢记自己的价值与意义,妥善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萨特认为人命定是自由的,这种自由要求他把整个世界的重量担在肩上,对自己本身乃至整个世界负责。(雒鹏丽, 2015:14 )并且只有行动才是唯一的出路。面對行动,人有选择的自由,存在主义以及巴别尔 · 达科的故事都鼓励人们进行自我选择的必然性和承担责任的绝对性。
参考文献:
[1]陈彦希.珍妮特 · 温特森小说中的个体生命意识研究[D].江南大学,2015.
[2]杜小真.一个绝望者的失望——萨特引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
[3]雒鹏丽.重述神话小说《重量》的存在主义解读[D].山西师范大学,2015.
[4]徐崇温,刘放桐,王克千.萨特及其存在主义[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
[5]张蔚.原型批评视角下的《守望灯塔》研究[D].哈尔滨师范大学,2013.
[6]珍妮特 · 温特森.守望灯塔[M].小庄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3.
作者简介:
高晨雨,鲁东大学外国语学院2019级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