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冲任督三脉探讨构建中医男性生殖轴思路与意义

苏 亮 曹 䶮 朱 健 张思政 焦拥政

（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男科，北京 100053）

近年来，我国不孕不育的发生率呈现出逐年递增的趋势[1]。在不能正常受孕的夫妇中，至少有50%存在男性生殖机能异常的因素[2-3]。在国家提倡人口生育的时代背景下，男性生殖的研究愈发显示出紧迫与重要性。中医学对于男性生殖的认识历史悠久，认为“肾主生殖”，并逐渐形成以“肾”为核心的生殖理论[4]。随着现代生活方式与环境的变化，有研究者提出单纯地以肾虚论治男性生殖疾病有一定的局限性[5]。《证治准绳·杂病》有言：“是督脉者，与冲任本一脉，初与阳明合筋，会于阴器，故属于肾而为作强者也。”冲、任、督三脉分布与循行属络脑、心、肾、精室等脏腑，与男性生殖功能关系密切[6]。因此，本文在中医学整体观指导下，从冲、任、督三脉梳理中医男性生殖理论，探讨脏腑、经络、气血并重的中医男性生殖轴理论构建的思路与意义。

1 西医学之男性下丘脑-垂体-性腺轴梳理

西医学认为下丘脑-垂体-性腺轴是男性生殖功能的内分泌基础，机体通过下丘脑-腺垂体-性腺轴调节精子的发育成熟[7]。下丘脑分泌促性腺激素释放激素（gonadotropin-releasing hormone，GnRH）调节腺垂体功能，腺垂体可通过分泌卵泡刺激素（follicle-stimulating hormone，FSH）与黄体生成素（luteinizing hormone，LH）调节精子的发育成熟。FSH作用于支持细胞，支持细胞可分泌雄激素结合蛋白（androgen binding protein，ABP）和抑制素，ABP通过与睾酮（testosterone，T）或双氢睾酮（dihydrotestosterone，DHT）结合的方式转运二者至生精小管，以调节精子的生成，而抑制素能反馈性调节FSH分泌从而调控支持细胞的功能。LH则作用于间质细胞调节雄激素分泌。雄激素对男性具有广泛的生理作用，包括协同刺激精子的发育，促进男性第二性征的出现以及附睾、精囊腺的发育等方面[8-9]。下丘脑-腺垂体-性腺轴从内分泌的角度揭示了精子生发的基础。但男性不育症的病因复杂，部分患者表现为不明原因的特发性不育，肥胖、糖尿病、肠道菌群紊乱等因素均可影响精子的生成代谢[10]。因此，男性生殖功能的正常发挥依赖机体多个器官或组织功能的协调。

2 中医学整体观念视角下男性生殖理论的阐述

中医学是在天人合一、形神合一的中国哲学基础上发展形成的整体观医学模式。所谓整体观念，是指人体以五脏为中心，配以六腑，通过经络系统的联络作用把全身各组织、器官联系成一个有机的整体，并通过气血津液的不同生理作用完成人体协调统一的机能活动。中医学认为“肾主生殖”，但“肾主生殖”的功能实则与脏腑气血津液的代谢密切相关。肾藏精是其主生殖的基础。脾为后天之本，总司气化，运行水谷，气血赖之化生以助养肾中先天之精血。足厥阴肝经巡行循股阴，入毛中，环阴器，肝又有主藏血、主疏泄的生理功能，可渗注气血于宗筋脉络，故有肝主宗筋之说，如《辨证录·种嗣门》云：“肝气旺而宗筋伸。”肾精充盈可涵养肝木，有助肝气滋养宗筋；同时精血之间可相互滋养与转化，肾精亦需依赖肝血之补充，如《张氏医通·诸血门》所言：“气不耗，归精于肾而为精，精不泄，则归精于肝而化清血。”肾中藏有元阳，为一身阳气根本，亦需心阳之温煦充养。君火、相火各安其位，阴阳协调合和，生殖之精才能施泻有度以繁衍生命。因此，人体的生殖功能实则与脏腑、经络、气血均密切相关。

3 冲任督连系脑（心）、肾、精室而调控生殖

中医学以整体观念为指导，从脏腑、经络、气血并重的角度阐述了其对于男性生殖功能的认识。冲任督三脉巡行可连系脑、心、肾、精室等脏腑，协调生殖之精的生成与施泻，从而调控人体的生殖机能。肾主封蛰守位，在生殖过程中，外界刺激产生正常的性应答活动，是人体生殖机能的起始点，亦是生殖之精施泻的关键步骤。脑为元神之府，下摄于心神，与心共主神志。《素问·骨空论》有言：“督脉者……其络循阴器……贯脊属肾……上入络脑……其少腹直上者，贯脐中央，上贯心入喉。”督脉巡行可直接联系脑、心、肾。《医学衷中参西录》又有云：“脑为髓海，实由肾中真阴真阳之气，酝酿化合而成，缘督脉上升而贯注于脑”，故督脉可加强脑心肾之间的功能联系，调节男性的性应答活动，施泻生殖之精以繁衍生命。《素问·上古天真论》中“丈夫八岁，肾气实，发长齿更；二八，肾气盛，天癸至，精气溢泻，阴阳和，故能有子……今五藏皆衰，筋骨解堕，天癸尽矣。故发鬓白，身体重，行步不正，而无子耳”的论述是中医学对于男性生殖功能认识的基础。现代贺菊乔教授在中医整体观念指导下，从此论述提出“肾-天癸-肾子（睾丸）轴”男性生殖理论[11]。天癸是中医学特有的概念，首载于《素问·上古天真论》[12]。肾藏先天之精气，肾中精气充盈，天癸则逐渐成熟，通行于经络而达全身，协助肾完成主生殖的功能[13]。如《素问·上古天真论》有言：“男子之天癸，溢于冲任，充肤热肉，而生髭须。”冲、任、督三脉均与肾经相交会[14]；同时，冲脉、任脉、督脉，一源而三歧，皆起于胞中。《医宗金鉴·刺灸心法要诀》解释：“胞中者，谓男女丹田之通称也。在女子谓之女子胞，在男子即精室也。”因此，冲任督三脉巡行上可联系肾与精室，功能上可运行天癸，助养精室生殖之精，是男性生殖功能表达的重要载体，与男性生殖功能密切相关[4]。脑（心）、肾、精室的功能协调是男性生殖机能表达的关键环节，而冲任督三脉可视之为此关键环节的枢纽与桥梁。

4 治疗男性不育症时需要重视调理冲任督三脉

现代研究所揭示的下丘脑-腺垂体-性腺轴理论阐明了精子发育成熟的内分泌基础，但在临床中，男性不育症的病因复杂，通常是由多种疾病和（或）因素造成的结果，多数患者表现为不明原因的特发性不育，治疗方法有所局限[15]。中医男科治疗男性不育症具有整体观念和辨证论治的治疗特色以及多靶点、多层次的治疗优势。现代研究也逐渐揭示了中医药治疗男性不育的科学内涵，比如载于明代《摄生众妙方》的经典方药五子衍宗丸可从促进生精细胞的分化发育、抗氧自由基、保护精子线粒体结构及功能的完整性等方面治疗男性不育症[16]。同时有研究表明，针灸治疗可改善男性不育症患者的精子浓度、活力，其机制可能是通过调节阿片肽类物质代谢或精子细胞内的钙离子信号通路，从而增加精子活力[17]。

从冲任督三脉梳理中医男性生殖轴，以构建脏腑、经络、气血并重的中医男性生殖理论的整体观。将男性生殖的生理与病理作为一个有机整体来考虑；临床治疗时，需脏腑、经络、气血并调，体现中医药治疗多靶点、多层次的优势。冲、任、督三脉是中医男性生殖轴的枢纽与桥梁，故在治疗男性不育症时需重视调理冲、任、督脉，在辨证论治的基础上，可适当地联合冲任督脉的专用药和引经药。《本草纲目》记载的入督脉药物有附子、鹿角霜、鹿茸、鹿角胶等；清代叶天士注重奇经辨证用药，并延伸了奇经辨证用药的范围，认为鹿茸壮督脉之阳，鹿角霜通督脉之气，鹿角胶补督脉之血[18]。任脉为阴脉之海，主司阴精代谢，补益任脉多侧重调节肝、脾、肾，可选用山药、芡实等药物，如傅青主认为“山药、芡实专补任脉之虚”；叶天士提出“龟体阴，走任脉”，故龟甲可为任脉引经之药。冲脉为血海，当归可养血以通冲脉、荣冲脉，白芍可敛阴以调固冲任，川芎可活血以通冲脉[19]。有研究梳理古籍后报道，经典古籍采用针灸治疗男性不育以督脉、任脉、肾经等经络为主，取穴以关元、肾俞出现频率最高[20]，体现了调理冲任督三脉在男性不育症治疗中的重要地位。《针灸神书·卷一·琼瑶神书天部》记载：“针能主表，药能主里，针药并行，方可为医，倚功全济。”针药并用能增效减毒，相关的Meta分析对比针药联合与单纯中药治疗少弱精症的疗效，结果显示针药联合的治疗效果更具优势[21]。因此，治疗男性不育时，调理冲任督三脉，亦需注重针药并用，脏腑、经络、气血共调，以提高临床疗效。

5 结语

近年来，男性不育已成为不容忽视的社会问题。现代医学对于男性不育的研究在逐渐深入，但男性不育的病因复杂，病因及发病机制仍未完全阐明。冲任督三脉巡行连系脑（心）、肾、精室，协调生殖之精的生成与施泻，对于男性生殖功能具有枢纽与桥梁作用。因此，治疗男性不育时可针药并用和适当地联合冲任督脉的专用药和引经药，以调理冲任督脉，从而充分发挥中医学整体观念和辨证论治的治疗特色以及多靶点、多层次的治疗优势。目前代谢组学、生物信息学等学科迎来了飞速发展，早年沈自尹院士就提出肾的研究要与时倶进[22]。借助相关学科的发展，探讨“肾主生殖”以及中医男性生殖轴的科学内涵，可能是中医男科学下一步发展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