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

韩春燕

一

这人间的一切

那些开过又凋谢的花

那些来过又离开的人们

都与我相关

我的一些亲人在爬山

另外一些亲人在涉水

欠债的在还钱

杀人的在抵命

我行走大地

既看到了明亮的灯火

也看到了漆黑的暗夜

……

二

这人间

有些景见过

又忘记了

有些人爱过

又陌路了

有些事物紧紧抓住过

最后放手了

没有什么抵得过时间

那些时间里的人和事

不过

自说自话着

自生自灭着

三

一棵树上的花开了

另一棵树上的花正落

山下的人们刚刚播种

山上的人们已经收割

那些白天丢失的东西越行越远

那些夜晚回家的事物越来越多

……

四

我收藏过桃花

不久就烂了

我收藏过友谊

不久就散了

我收藏过秘密

不久就路人皆知了

现在我打算收藏这个世界

把它揣在口袋里

每天把玩

这枚叮当作响的假币。

五

把几个人运过来

将几个人运过去

撑船的一生不过如此

河水送走晨昏

那些过河的人始终没有上岸

撑船的老了

老了还在水里

他知道

流水上的一生

是他的宿命

摆渡者

在此岸与彼岸之间

逆流顺流

他渡的始终是

他自己

六

如果汉字有色

故宫之故

一定是尘土的颜色

大地扬沙的黄

时间堆积的黄

当宫字的辉煌

配上故字尘土的黄

便是一个朝代完整的模样

纵然扶得起

整个春天倒伏的秧苗

也没有谁能扶得起

一个倒在冬天里的王朝

层层黄土下

王朝们都在沉睡

岁月的风沙掩埋了无数个开端的

不凡

和结尾的狼狈

故字和宫字

就这么并肩站着

一季季风吹过

一年年雨落过

看懂的人又有几个呢

七

神祇站在那里

也端坐在西瓦窑人的心中

祂看着

那些富贵和落魄的人

走在命定的歧途

祂守着一条大路

丈量着

西瓦窑灵魂的胖瘦

滚滚红尘

遮不住祂的双眼

莺声燕语

无法染垢祂的清修

一棵树在时间中

修成正果

一群人在岁月里

再也找不到归途……

八

在一个地方太久

將路走出茧来

踩着自己的脚印

重复的是别人的轮回

生旦净末丑

锣鼓声里

你入戏太深

不知道

此刻门外

已花开如海

九

我听见自身的喧嚣

无数不同的面孔在体内争吵

这座城啊

有的门正在打开

有的将永远关上

在幽暗的所在

最美的风景注定沉睡

（责任编辑：王倩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