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萧红小说中东北农民的生命意识

2021-09-06 11:05黎晓华
文学教育 2021年8期
关键词:生命意识萧红农民

黎晓华

内容摘要:萧红是一位才华横溢却英年早逝的女作家,短暂的一生却给后人留下了不可多得的文学财富,她对东北故乡的农民有着深厚的感情,这些农民有着最原始的生活方式,既淳朴又狭隘,既热情又懦弱,既残忍又坚强。萧红对他们总是抱着希望却又一次次地失望,失望之余又不得不敬佩这些农民对于苦难的坚韧的生活态度,要说萧红的作品,就不能不涉及到农民,刻画农民形象几乎就是萧红作品的中心,从作品人物刻画形象出发探讨五四时代东北农民如何在乱世中残忍而又坚强地活着是另外一种角度。

关键词:萧红 农民 残忍 坚强 生命意识

五四时期人的发现以及思想的觉醒导致文学作品的大繁荣,萧红作为东北作家群现实主义作家的一位女性,她虽然出生在地主家庭,对东北黑土地有着深沉的爱,对东北黑土地上的农民有着最深厚的感情,用她独特而细腻的女性视角对东北农民的生命意识进行深入感触。萧红的小说里描写最出色的除了女性就是农民,她用富有诗意的语言和深沉的基调写出了东北黑土地农民特有的生命意识——残忍而又坚强。

一.东北农民悲剧的源泉

中国是一个农业大国,农民是中国的主力军,土地是农民赖以生存的唯一条件,但是当时的制度之下,占着中国人口80%的农民却拥有不到20%的土地;同时在20世纪30年代,东北三省被日军侵略,由此沦陷,如此面临着内忧外患的战乱环境,注定了东北农民的艰难处境的客观因素。再由于农民自身的弱性,小农意识及目光短浅,这是造成东北农民悲剧主观原因。萧红虽然出生在东北的一个地主家庭,但由于家庭环境的影响使她对东北这片黑土地的农民有着深沉的感情,所以萧红小说里面的农民形象原型大多数取材于东北故乡,在如此内忧外患的环境中,东北的农民还是舍不得自己赖以生存的土地,承受物质和精神的双重虐待,在这一片深沉的土地上残忍而又坚强地活着,但大多数都以悲剧的形式地活着,分析其原因,大概有以下三种:

1.封建制度的剥削

农民也就是以土地为生存工具的人口。在我国的封建制度里,全国只有20%地主拥有了国家80%的土地,而占全国人口80%的农民却只有20%的土地,农民为了生存,不得不租种地主的田地,而每年的苛政杂税压迫得农民喘不过气来,即使遇上好的丰收年也只是刚好够交地主的租税而已,更不用说遇上天灾人祸了,且看《生死场》里的每一个农民,他们在黑暗的社会制度之下水深火热地活着,农民生活的意义仅限于生存。

萧红本身也是封建婚姻制度的受害者,首先为了逃避包办婚姻而离家出走,逃避婚姻失败之后又面临被未婚夫拐卖的局面,幸得萧军救赎却又被其轻视以及背叛,奔波坎坷的生活来源于封建制度的毒害,所以在萧红的小说里,她虽受鲁迅诸多影响,却不能像鲁迅一样站在客观的角度上批判中国农民的劣根性,她更多的是把自己融入其中,深刻理解和同情农民,刻骨铭心地体会社会宗法制度对农民的毒害。

埋葬在封建制度之下的典型牺牲品数非《呼兰河传》中的小团圆媳妇莫属,“我”还以为团圆媳妇是一个很好看的媳妇,实际看到了,那却是一个小姑娘,才12岁,活脱脱一个童养媳,嫁到老胡家之后因为“太大方”“不知道羞”“婆婆要给媳妇一个下马威”而不断地挨打,从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到面黄肌瘦憋出病来,有病了不看医生却不断地跳大神,烧香火,最后被大神用滚烫的热水活活烫死了。

在封建家长宗法制的社会中,注定了小团圆媳妇的悲剧,而这个悲剧恰恰说明东北农民在封建制度的毒害之下的封建迷信,封建迷信的观念在东北农民心目中根深蒂固,在不自觉中断送自己性命的同时也充当着社会的刽子手。

2.东北三省的沦陷

一二八事件之后,东北三省沦为日本的殖民地,日本人在东北三省建立了自己的统治机构,不断地烧杀淫掠,给农民带了很多灾难,导致农民家破人亡,在《朦胧的期待》里,李妈本来在家乡和一个男子约好了结婚,但是因为东北的沦陷导致男子去当兵却一去再也没有音讯了,现在李妈和自己东家的守卫金立之刚刚有了暧昧,但是金立之又要上战场了,李妈的第二段婚姻眼看着也就没了,小说通过朦胧的期待来控诉日本的侵略和国家战乱给小人物带来的灾难。

日本帝国主义侵犯东北三省之后,在殖民地大力推广日本帝国主义的传统文化,为了同化东北农民,不断发扬“王道主义”,这也就是说,对东北的青少年灌输的是奴化思想,肃清民族意识与反日思想,以便成为任其宰割的奴隶。如在《旷野的呼喊》也是,陈公公的儿子去铺铁路去了,陈公公以为儿子能挣钱了很高兴,不久之后却听到了儿子被日本军逮捕的消息,从此陈公公疯了,剩下陈大妈一个人,这个家从此就破了。

在《北中国》里,耿大先生的儿子耿振华投奔革命军去了,很久都没有消息,耿大先生每次来人都想着要寄一封没有地址的信给儿子,上面写着大中华民国抗日英雄,后来得到消息儿子疯了,耿大先生因为思念儿子也疯了,但还是想着要写信给儿子。后来为了避免日本军看到耿大先生写信封上的大中华民国抗日英雄几个字,不得已把耿大先生关在一个亭子间里,最后因为一个意外被碳熏死了。

东北地区农民不仅要受着封建社会制度的压迫,还要受到帝国主义对自己家国的蹂躏,加上传统小农意识的困扰,外来文化的冲击,身心均受到内忧外患的双重压迫,这是造成东北农民悲剧生命的客观因素。

3.东北农民自身的性格弱点

作为土地的附属品,农民在中国的传统社会里没有独立的话语权,长久的压抑让他们失去了独立的人性,东北农村的农民性格很淳朴,善良,但眼光相对狭隘短小,看不到自身和阶级的根本对立,缺乏斗争的动力,即使是抗争,也只仅仅是为了活下去而已。一旦得到一点物质上的恩惠,就会产生良心上的救赎与不安,服从统治阶级的安排。《生死场》里面的赵三,本来和李青山组织了一个“镰刀会”抗议东家地主的加租,结果因为赵三打斷了小偷的一条腿差点吃官司,少东家为他说了几句好话让他免吃官司就觉得自己不能没有良心,于是天天进城,弄一点白菜给东家送去,弄一点土豆也给东家送去,为此他老婆激烈地吵打,他也绝对地保持他的良心,不仅同意加租,还把自己家唯一值钱的牛卖了,一半给了少东家当杂费,自然而然,地租也就这样加成了。农民自身麻木、冷漠是导致东北农民悲剧必然因素。

二.东北农民的悲剧形象刻画

1.残忍的看客

农民的悲剧形象,在萧红小说的定义里,即是处于劣势的农民和优势的社会环境斗争过程中慢慢被社会环境所侵蚀,成为社会环境的牺牲品甚至是社会环境的杀人工具。萧红小说笔下的农民形象,不仅是东北农民的典型,更是中国农民的缩影。

在人们心目中,农民应该是淳朴实在的,但在萧红的笔下农民的形象却是残忍的看客,这种农民性格中的残忍是由于知识的缺乏以及人性的弱点所造成的,他们的残忍不同于刽子手的杀人如麻,也不同于土匪的烧杀掠抢,更不同于军阀的强力镇压,而是一种作为看客的残忍。

我们看《呼兰河传》里面赶车的一家,这家里的老太太终年生病,两个儿媳妇为了给老太太治病,经常在家里跳大神,周围的人没有意识到跳大神不能治病,反而每一次跳大神就跑去看热闹当做一种消遣;到了他家小团圆媳妇来了之后愈演愈烈了,小团圆媳妇因为被婆婆打出了心理毛病,家人却以为她的灵魂被阎王勾去了,不断地请跳大神,一跳大神,周围人就当看新鲜地络绎不绝地跑来看热闹,看怎样把小团圆媳妇脱光放到沸腾的开水里面去洗澡,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人去阻止,反而觉得自己没有白看一场热闹到底是开了眼界,见了世面,总算是不无所得的。

长期恶劣的社会环境腐蚀,让农民不仅愚昧,还残忍看着一个人活活烫死却还觉得新鲜,觉得自己开了眼界,不能不令人触目惊心,不能不令人反省我们生活在底层的农民是否有人的权力?是否有自由意识?是否存在生命意识?

萧红小说不注重个体农民形象的塑造,而是一群群模糊化的农民形象,这些模糊化的农民形象就像是冷漠而麻木的眼睛,看不清现实,看不到希望,世界笑,他们也笑,世界哭,他们也在笑。萧红小说中故意把农民形象模糊化,更让人反省中国对待农民的模糊态度,意在引导读者拨开迷雾,唤醒农民生命意识!

2.坚韧地生存

坚强本来是一个褒义词,在这里用来描述东北农民的形象,其实是反义词。因为东北农民的生命意识不强,他们只是遵循着动物本能地走完这一生,那不叫生活,充其量只能叫生存。

萧红小说的农民有着顽强的生命力,无论生活多么艰难,他们总能活下去,这是东北农民的最坚强的生命意识,《呼兰河传》其中有一节是这么写着的,磨房里边住着冯歪嘴子,这是一个贫穷靠着磨粘米糕来勉强过活的小个子,人人都以为他永远就这样一个人地活下去了,但是有一天却被“我”发现了冯歪嘴子有了女人和孩子了,大冬天的,女人和孩子的铺上盖的是面口袋,下面垫的是草,后来还被大掌柜赶出磨房到南头的草棚子去了,人人都以为他们活不下去了,但是看到的却是“他妈的,没有死,那小孩还没有冻死!还在娘怀里吃奶呢。”后来冯歪嘴子的女人死了,东邻西舍的都说冯歪嘴子这回非完不可了,但是冯歪嘴子却活着,带着两个儿子活着,一直到大儿子可以拉着小驴到井边喝水去了,好像生活又有了新的希望,揭示了农民坚强的一面,同时也在暗示着人生就应该是苦难和希望相伴随!

三.东北农民的生命归宿

完整的小说一定会有一个结局,每一个人物都有他存在的意义,当他在小说里完成他的使命时,就会离开,这是人物形象的归宿,也是小说的归宿。战乱和贫穷给人民带来了无穷的灾害,萧红小说里面的农民的归宿大概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继续麻木地活着;一种是苍白地死去。

1.麻木地活着

人生总是充满了苦难,幸福是短暂的,苦难却是永恒的,客观的因素和自身的弱点更是让靠天吃饭的农民雪上加霜。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门,就会给你开了一扇窗,长期的恶劣环境的锻炼使农民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只要一点碳水化合物就可以顽强地生存下去。同时农民思想上的麻木,身体上的麻木,眼光上的狭隘以及长期挣扎在温饱线上让他们失去了追求幸福的能力,让他们对人生缺少思想上的欲望。他们人生的唯一目标就是活着与生育繁衍,像《呼兰河传》的冯歪嘴子,人生的磨难和贫穷不断地折磨着他,妻子死了丢下两个哇哇学语的儿子,贫穷使他的儿子没有任何营养,眼睛很大,胳臂、腿越来越瘦,当所有人都认为这两个娃娃活不下去的时候,他們居然还活着,像动物一样活着。这就是东北农民的生存现象,也是全中国农民的生存状态——就是麻木地活着。

在萧红的小说里,这些东北的农民就像是一群动物,没有喜怒哀乐,没有理想,也没有没有灵魂般的行尸走肉,世界如何发展,生活如何展开,彷佛都和他们无关,他们一边淡漠地冷视世界,一边淡漠地看望社会,被动地接受命运的安排,没有丝毫的反抗。农民们不想折腾,也不愿意折腾,每天过着一样的生活,做着愚昧而又不自知的事情。作者作为旁观者,想要改变而又无力改变的痛苦和无奈感染着每一个读者。

2.苍白地死去

小人物离开世界是不动声色的,东北农民的逝世就像他们的性格一样,苍白而默默无闻。离开这个恶劣世界,这是萧红小说里面大多数农民的生命归宿,或者自杀,或者饿死,或者被捕之后死去,或者是受刺激之后疯了再死去,在萧红看来,这战乱的世界没有给农民留下任何美好的东西,充斥着她们生活的只有战乱、贫穷、压迫,作者想以这种方式唤醒农民改变自己生命归宿而努力,也是以这种方式控诉农民人生的血和泪,更以这种离开的方式默默反抗这世界的不公平。

苍白的死亡对于东北农民来说也许是他们最终的归宿,但对于萧红来说,这正式反衬了农民麻木地活,在作者的观念里,是宁愿轰轰烈烈的地死去也不能麻木地生活,但令作者没有想到地是,东北农民地生命悲剧不仅在于麻木地活着,还不知所以然地苍白地死去,这才是令作者既痛恨又无力改变的深深无奈现状。

中国一直都是一个农业大国,农民的生命意识和最终归宿一直都文学家所关注的问题,他们生活在最底层,是贫穷与落后的象征,却担负着一个国家最重要的粮食物质基础,他们的生活、身份、思想都应该得到相应的社会关注,城市的发展让农民进城成为农民工,但他们的思想境况依然没有得到根本改善,更陷入了融不进的城市和回不去的农村尴尬的境地,我们文学应该给与反思,这正是小说的本质意义之一,从现代的目光审视萧红小说农民的生命观,我们对现代农民、农村、农业的发展或许会得到一些启发。

参考文献

[1]刘贵.萧红的边缘体验与乡土民众想象[J].绥化学院学报,第37卷第11期, 2017年11月

[2]林幸谦.萧红小说的女体符号与乡土叙述—《呼兰河传》和《生死场》的性别论述[J].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2期

[3]阮素丹.萧红小说《呼兰河传》中的悲剧意识[J].南平师专学报,第26卷3期, 2007年7月

[4]郭轶峰.从翠姨看萧红小说的女性悲剧[J].北方文学

[5]萧红.萧红选集[M].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12

[6]季红真.萧红全传[M].现代出版社,2012.1

基金项目:本文为广东省普通高校青年创新人才类项目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2019GWQNCX040).

(作者单位:广东茂名幼儿师范专科学校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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