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徐訏的浪漫才子气息

2021-09-05 08:56胡阳
美与时代·下 2021年7期
关键词:浪漫意象

摘  要:《风萧萧》是徐最有代表性的一部作品。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艰苦抗战的背景下,徐别出心裁地将爱情小说、间谍小说融为一炉,用浪漫化的抒情笔法和哲理性的语言讲述了抗战背景下一男三女的情感纠葛,赞颂了抗战时期的反日秘密工作战士。独立于当时“革命派”的“文艺为抗战”和“京派”的“为艺术而艺术”,徐在夹缝中以《风萧萧》表明其独特的自由主义浪漫文艺观。

关键词:徐;《风萧萧》;浪漫;意象;爱

有“小说、新诗、散文、戏剧鬼才作家”之称的徐笔耕40载,作品多元丰富,创作了89篇小说,作为六部长篇之一的《风萧萧》使徐在三四十年代名声斐然。《风萧萧》1943年被列为“全国畅销书之首”“风靡大后方”,有人因而称这一年为“徐年”[1]。在《风萧萧》中,徐把残酷的战争想象为敌我之间惊心动魄的间谍战,正是他对严肃时代的浪漫演绎。故事开端描写了主人公徐与白苹、梅瀛子和海伦三位女性的情感纠葛,到第20章突然笔锋一转开始表明主人公徐卷入了一场中日美间谍战。主人公们不断地误会,消解误会,合作,牺牲等情节接踵而来,故事情节紧凑,最后白苹牺牲,梅瀛子被迫藏匿,徐在孤单寂静的夜晚独自踏上了去往大后方的路。《风萧萧》以独特姿态出现在读者之中,逆时代潮流书写浪漫凄婉之歌。

一、面对时代的浪漫选择:

另辟蹊径与雅俗共融

在抗战的背景下,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革命派”认为在民族存亡之际,文学有必要成为战争的助力工具;“京派”则在战火纷乱之际,选择回归生活本质,携有和平静穆之气质。与无名氏一起被划分为“后期浪漫派”的徐訏则选择另辟蹊径,将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糅合,雅俗并融,以诗人般的笔调将《风萧萧》这部颇具浪漫主义特点的作品娓娓道来。

(一)《风萧萧》之另辟蹊径

读者和学者对《风萧萧》的接受出现了两级分化的现象。《风萧萧》深受当时的普通读者欢迎,在《扫荡报》上连载时,重庆渡江轮渡上,几乎人手一份。与读者的讨论热度相比,《风萧萧》在学者批评领域却频遭冷水。学者认为《风萧萧》是“蝴蝶梦式的新式通俗小说”“特务文学”,作品创作未与时代紧密结合。徐甚至被称为黄色作家。事实上,徐看似逆时代潮流,写作主场脱离战场和腥风血雨英雄大义的群体故事,实则回归儿女情长追求再现战争下社会一隅的个人体验。面对时代大潮流,徐保持了冷静思考并选择回归个人情感,做出了独特的浪漫选择。

“左不逢源右不讨好著作十卷当代竟无人评说,春葬落花秋葬落叶笔耕四十载后世自必有公论”是寒山碧先生为徐写下的挽联,揭示出徐在文学界孤掌难鸣的孤单处境。追溯到40年代,徐的“左面”是主张“文艺为抗战”的“革命派”,“右面”是主张“为艺术而艺术”的原“京派”作家。而徐的自由主义文学观念在两种鲜明的文学主张的夹缝中生存,逆主流文学潮流而行,自然不被大众和学者认可。马克思曾说过:“你们并不要求玫瑰花和紫罗兰发出同样的芳香,但你们为什么却要求世界上最丰富的的东西——精神只能有一种存在形式呢?”[2]我国现代文学史家严家炎先生在《中国现代小说流派史》中也指出:“‘异元评论恰恰强制地要求‘文学这世界上最丰富的东西,‘只能有一种存在方式。文学批评意味着可能排他,但又不该走向专制。”[3]以上两种观念都可为重新认识徐提供理论指导。在战争年代,徐突破文学创作壁垒,将《风萧萧》打造成融传奇色彩情节和哲理性话语为一体的雅俗共赏佳作。

(二)《风萧萧》之雅俗共融

徐成功地阐释并实践了雅俗共融。一方面,俗指向娱乐化和大众化。徐不同意提倡大众化就是提倡为大众欣赏的文学,真正的大众化不是为大众易懂,而是大众接近并爱它。要实现大众化就必须“给大众以健康的娱乐”,徐认为只有真正具有娱乐价值的作品才是艺术,能够反映中国人民在艰苦生活中的情感与意志的作品,就是伟大的艺术品。在《风萧萧》中,徐借鉴了西方间谍小说的浪漫主义冒险模式,用通俗的表达将徐、白苹、梅瀛子和海伦一男三女的四角恋爱置于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的间谍情报战中,传奇色彩浓重,情节百转千回,引起读者兴趣。同时通过对因公被刺杀的白苹和为白苹复仇后隐姓埋名继续潜伏的梅瀛子的构写,反映出中华儿女在艰难的抗战生活中热爱祖国、甘于奉献、不畏牺牲的爱国热情与坚韧意志。由此观之,徐实践了自己的娱乐观。另一方面,雅指向严肃和哲理。《风萧萧》中主人公徐的身份是一个哲学家,作者借徐之口说出生命与爱的哲学,以雅致的理性使小说由俗的一面转向雅的一面。小说中徐解释了爱的定义:“但是我们活在世上,就是尽量使这世界完美,我们在社会享受,所以我们也要贡献社会。这是爱。有许多人爱我们,我们也爱人;过去的祖先给我们美丽的创造,我们也创造给我们的后裔。”[4]111总之,徐以惊奇的情节和富有哲理的话语将《风萧萧》打造成融合雅俗的一种新小说类型,这也正是他在面对时代时做出的充满个性与创造性的浪漫选择。

二、面对情感的浪漫抒发:

颜色意象与鲜花意象

宗白华曾说:“艺术家以心灵映射万象,代山川而立言,他所表现的是主观的生命情调与客观的自然景象交融互渗,成就一个鸢飞鱼跃,活泼玲珑,渊然而深的灵境”[5]。徐在《风萧萧》中将环境中最易见的颜色、鲜花元素与人物感情高度融合,以红色和玫瑰象征热情、专注、耀眼的梅瀛子;以银色和百合象征冷静、智慧、孤傲的白苹;以白色和睡莲象征纯洁、善良、恬静的海伦。颜色和鲜花这两种具有朦胧性和暗示性意象的选择,是徐情感的浪漫抒发。

(一)颜色意象:红、银、白

正如叶芝所说,“全部声音,全部颜色,全部形式,或者是因为它们固有的力量,或者是由于源远流长的联想,会唤起一些难以用语言说明、然而却又是很精确的感情。”[6]颜色等形式与感情之间存在着对应的象征关系。古诗亦云:“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将粉色与后宫女子相联系。同时徐在小说中注重用色彩来表现思想感情,在《风萧萧》中,用三种颜色分别对应梅瀛子、白苹和海伦三位女性,委婉并切实地呈现出个性迥异的女性形象,充分发挥了语言的暗示作用。“这是一种红色的波浪,使我想到火,想到满野的红玫瑰,想到西班牙斗牛士对牛掀动的红绸。”[4]104红色作为心理原色之一,暗示着梅瀛子敏捷、热情、主动的性格特征。“那是初秋,她穿了一件淡灰色的旗袍,银色的扣子、银色的薄底皮鞋,头上还带了一朵银色的花”“我开始发现她对于银色的爱好,被单是银色的,沙发是银色的,窗帘是银色的,淡灰色的墙,一半裱糊着银色的锦绸,地上铺着银色的地毡,一条白灰色的皮毯,铺在床前,上面有一对银色的睡鞋”[4]83。银色不是一种单色,而是渐变的灰色,在西方奇幻中常作为祭祀的象征,具有神秘的意义。正是神秘、凄凉的银色为白苹充满危机的间谍工作以及最后牺牲生命的悲剧命运埋下伏笔。小说中对海伦的描述是“白色的哥萨克帽子,白色的长毛呢大衣,手袖着同样的白呢手包”[4]217白色是纯洁的代表,暗示着海伦在乱世中出淤泥而不染的純洁形象。徐以说出来的颜色来暗示未说出的人物性格与命运,含蓄诗意地诉说他的故事。

(二)鲜花意象:玫瑰、百合、睡莲

李白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将女子比喻成宛如出清水的芙蓉花,自然清新美丽。从五岁开始学习中国古典文化的徐受古典诗歌影响,也对自然中的花情有独钟。红色玫瑰代表热情与个性,将热情工作投入者交际花梅瀛子比作耀眼带刺的红色玫瑰十分贴切;百合象征高洁和庄严,将冷静、神秘、知性的白苹比作百合也恰如其分;睡莲则是纯真、洁净的,于是徐将纯洁、无邪、恬静的海伦比作月光下白色安静的睡莲。三位女子个性迥异,代表着战时孤岛上海的三类女性形象,有面对国家危难高调如梅瀛子,低调如白苹,远离尘埃如海伦。虽然个性不同,但她们都是没有缺点的完美女性,如此设计是徐对战时人性的浪漫想象。徐在《风萧萧》中运用情景交融手法以环境中的颜色和鲜花作为线索,引导读者结合自己的生活经验将颜色和鲜花应用在不同的女性角色身上,用诗意的意象带读者一起回归战乱中个人视角下的生活,浪漫地抒发情感。

三、面对生命的浪漫思考:

生的拷问与爱的解答

伯格森提出了一种新的形而上学概念:绵延。这个绵延可以是时间也可以说就是生命,生命的长河在空间与时间的双重维度中流淌不息。处在战时孤岛的徐,回归个人心灵并追问生命的意义,在《风萧萧》中将人物构架在空间与时间双重维度的交汇中,迸发出意志与欲望相撞的火花。徐对生命的浪漫思考在国难当头的背景下无疑为茫茫大众探出一条自我救赎之路。

(一)生的拷问

生命其实是无穷意志的体现、无数欲望的积累和无尽创造的开发。《风萧萧》中的主人公徐就是在自己的生命中迷茫着,在生命圈中不停打转。“我看到仇货的广告,敌人的哨兵,以及残垣断墙的阴灰。民族的愤恨与哀愁,一时都浮到了我的心头,我有沉重的内疚,忏悔我近来生活的荒唐。这使我在头等车里开始有消沉的静默。”[4]67徐一方面游荡于赌场、歌舞厅和咖啡馆,享受都市生活带给自己的愉悦感,这是他在空间时间维度的自己。另一方面看到国土沦陷,生灵涂炭,懊悔自己在十里洋场里纸醉金迷,完全背离自己初衷,于是想完成一本关于爱与哲学的书。这是徐在心理时间维度的自己。在物质生活追求与意志不断纠葛的往复中,徐开始了消沉的静默。徐在静默中追问,站在生命的岔路口该何去何从?

站在生命的岔路口的除了徐还有海伦,这个睡莲一般的女子也不再沉睡,认为自己的未来不应该再是歌唱。于是追问“但是我为什么都没有兴趣。人生到底为什么?战争,金钱,我……”“那么什么是人生的意义呢?”[4]169徐和海伦都是战乱时期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人,他们的困惑和对生命的追问也是饱受战争苦楚的人民的痛点。徐在上海这个战争孤岛中,将视野从炮火连天的战场上收回,并放在了下层民众中,回归个体生命,关注国土沦丧中脆弱无助的个体生命感受,为积压的情绪置放发泄口。

(二)爱的解答

正如莎士比亚所说:“爱的力量是和平,从不顾理性、成规或荣辱,它能使一切恐惧、震惊和痛苦在身受时化作甜蜜。”[7]徐对生命的拷问有了答案,他抱着对哲学的热爱回归到自己的象牙塔中,虽然后来因劝说海伦再次踏入撩人的都市生活,但凭借对祖国的爱,在美方间谍梅瀛子的邀请下毅然决然地投入到抗日的谍战中,不再迷茫不再彷徨。海伦也有了自己的答案,她选择忠诚而勇敢地活着。徐将爱的主题带入到《风萧萧》中,有徐与海伦之间模糊的爱,有白苹对祖国的爱,有梅瀛子对朋友的爱,有曼斐尔母女亲情的爱。这也是徐对生命不断追问的答案,爱终将化解一切、包容一切。

徐在后记曾说:“书中所表现的其实只是几个你我一样灵魂在不同环境里挣扎奋斗——为理想,为梦,为信仰,为爱,以及为大我与小我的自由与生存而已。”[4]524海伦追求音乐理想,梅瀛子为梦奋斗,白苹为信仰牺牲,徐为爱挣扎。几个不断挣扎奋斗的灵魂是战乱中芸芸众生的缩影,读者总能在里面找到自己的影子。徐逆时代潮流转而回归个人感受和体验,记录人的内心生活本身就是抒写浪漫主义内容。而徐意志与欲望的内心纠葛,海伦对生命意义的迷茫和内心深层的探索都是徐独特的浪漫主义选择。

徐作为一个企慕真善美的文学家,不满足表层的精神追求,击败现实,虔诚地追求浪漫诗性文学人生。在《风萧萧》中,将爱情小说、间谍小说融为一炉,以魅惑的情调吸引读者,此为俗;将生命哲理融入其中,以理示人,此为雅。雅俗共融,徐以浪漫的抒情笔法将几个不断挣扎奋斗的灵魂展现出来。全书中的夜晚、月光、鲜花无一不彰显着作家的浪漫,用自己的烛火点亮生命追寻之灯。在漂流的战争年代,他以风尘未减的热情继续探寻个人生命情感的归宿。

参考文献:

[1]陈乃欣.徐二三事[M].台北:台北尔雅出版社,1980:7.

[2]马克思.评普鲁士最近的书报检查令[M]//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7.

[3]严家炎.中国现代小说流派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334.

[4]徐.风萧萧[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8.

[5]宗白华.宗白华全集(二)[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8:358.

[6]叶芝.诗歌的象征主义[C]//梅传珍·20世纪西方文论概览.北京:中国工人出版社,2003:18.

[7]北京未来新世纪教育科学发展中心.课程资源·人生一页[M].喀什:维吾尔出版社,2008:95.

作者介紹:胡阳,辽宁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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