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戏年图

2021-09-05 13:17陈纸
广西文学 2021年9期
关键词:打水漂铁环毽子

陈纸

我人生的前二十一年在农村度过。这二十一年分为两段,前一段,十岁之前,是玩着游戏长大的。

现在想起游戏的童年,脑海里仍会浮现某些场景:微热的午后,与小伙伴们追逐奔跑在乡间的马路上。或者,夕阳将熄,在村头的晒场上撒野。又或者,月亮挂在树梢,还在走村串巷嬉戏吵闹……

那是大人、小孩们都很忙碌的岁月。大人忙碌在田间地头,汗流浃背,为生计苦苦挣扎;小孩忙碌在村头村尾,尽情玩耍,为岁月挥霍时光。小孩们那些花样翻新的游戏玩法,像一张张流动的扑克牌,在我脑海里跃动着鲜活生动的规则与动作。

很早以前,读过罗伯特·勃莱的一句诗:“贫穷而能听见风声也是好的。”在那些清苦的日子里,我们玩着简单而快乐的游戏,不就是我们听见的风声吗?那些风声,飘过春夏和秋冬,飘过花草和树木,飘过地面和天空,让我们一次次地体验着淋漓畅快,抗衡着孤独单调,捍卫了属于童年特有的欢乐和充实。

捉迷藏

捉迷藏是最刺激、最冒险的游戏之一,是挖空心思才能寻找到的乐趣。

捉迷藏,最好是在晚上。或者,至少是在阴天。又或者,是在阴暗的环境。那时,我们村有一座陈氏祠堂,老旧、阴暗、潮湿。祠堂分前厅和后屋。前厅是一个行将腐朽的大戏台,戏台下有无数根蜘蛛网缠绕的柱子。后屋有左右各兩间房,房门紧锁,我们从未看见过里边放着什么东西。后屋上面是楼板,楼上放着生产队的各种农具,有箩筐、脱谷机、插秧机、晒谷席……大多是使用破烂了、要修补的——这是我们躲在楼上,在黑暗中无数次摸索、无数次碰撞中想象出来的物品。

捉迷藏的游戏规则很简单:一队藏,另一队找。然后交换,另一队藏,一队找。一队以全部找到对方队员计时,时间短的胜。所以,为了藏得隐蔽而不让对方发现,另一方想尽办法,恨不得变成孙猴子飞到九霄云外,遁得无形。或者,恨不得化身土地公公,钻进地里,了无踪迹。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有个小伙伴谁也没找着,怎么找也找不着,最后,连他同一方的伙伴也没找着。大家找到天黑,找到大家的父母在祠堂外喊着找我们回家吃饭,我们才走出祠堂。我们刚走出祠堂,那个小伙伴哭着从后面追过来。原来,他躲在楼上的棺材里,躺了很久,没人找到他,待久了,他觉得不对头,从里面爬出来,发现天已经快黑了,而且,大家都走了,便吓得哭了。

有月亮的晚上也很适合玩捉迷藏。周围朦朦胧胧、若有若无、隐隐约约、模模糊糊、神神秘秘……一切都在为玩捉迷藏制造条件和渲染气氛。在这样的环境中,随便找个地方藏起来,就能让对方找寻半天。而且,不但考验寻找者的细心,还考验寻找者的胆量。夜深人静,躲藏的人敢去的地方,寻找的人敢不敢去啊?如果寻找者的胆子小一点,就输啦。

有一次,已经很晚了,一位小伙伴躲进了村头的女厕所里。如果不是刘婶刚好在里面解手,骂着追打他出来,谁也不会想到那小子会藏到女厕所里去,那小子说:谁会想到刘婶今晚偏偏拉肚子……要不然,你们谁也找不到我。

印象最深的,还有一次晚上,我们在玩捉迷藏,突然,看见马路上射来一道手电筒的光。我们知道,是班主任陈接会老师在学校办公室备完课、批改完作业后回家睡觉。这一回,我们玩起了真的“捉迷藏”游戏,大家纷纷躲了起来。我心想:这么晚了,还在外面疯玩,让陈老师发现了,一定会被批评。

慌乱之中,我一头扎进堆在马路旁仓库墙角的稻草垛里。我至今也不明白,陈老师为什么有“火眼金睛”,竟用手电筒准确地照射到了我。他揪着我的耳朵,把我从稻草垛里扯出来,勒令我回家睡觉,因为明天还要上学。

时值冬天,夜里温度零摄氏度以下。我呵着热气,一溜烟跑回家,一摸耳朵,再一看,手上全是脓水和血水。原来,我那只患着冻疮的耳朵被陈老师揪破了。母亲把我拉到煤油灯下一照,竟心疼地哭了,她责备陈老师怎么忍心下这么狠的手。但她也只是发发牢骚,不敢拉着我去向陈老师当面说。那个年代,老师的地位至高无上,大过父母。老师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都是孩子们的错。

我捂着受伤的耳朵不敢吭声。为了“赎罪”,第二天,我还起了个大早,赶到学校,做了一次雷锋,打扫了学校的男厕所……

踢毽子

暗黑的房间里,一位八九岁的孩童,正在翻箱倒柜,搜寻着什么。终于,他急促的小手停下了,他的小手从床头的抽屉里摸出一个东西,他兴奋地奔向窗前,借着外面射进来的亮光,孩童的脸上也绽放出了闪亮的笑容……

那位孩童就是我。他拿着的是一枚铜钱。我当时不大能确认出铜钱四周的每一个字,我只确认铜钱中央有一个四方的大孔。那是做毽子的基本条件——这就足够了。

长大之后,我才知道,我拿到的铜钱,是爷爷留给父亲的遗产,它们被父亲用布小心地包着,放在抽屉里最隐蔽的角落。我当时才不管那些呢,现在,它就在我的手上,我还手下留情了,暂时只拿了一枚。我将那枚铜钱揣进口袋里,跑出屋子,我找到一颗钉子和一块石头,在铜钱的边缘打了四个小孔。

接下来,我要去找填充中间那个大孔以及周围四颗小孔的羽毛了。羽毛一定要鸡毛,鸡毛一定要公鸡毛,公鸡毛一定要尾巴上的毛,最好是五彩的公鸡尾巴上的毛。寻找羽毛最好的时候,是在逢年过节时。逢年过节时村里人家才有杀鸡杀鸭的机会。特别是除夕,再穷的人家也会杀一只鸡。每每这时,我们这些小孩,个个比平时勤快,都争着替大人们为鸡拔毛。其实,大人们都明白,我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这时大人是不会与小孩们计较了。

小孩们拔毛是有选择性的,那就是专门挑尾巴上的毛拔,拔完了,攥在手上,一溜烟就跑了。如果哪户人家没有小孩,拔下的鸡毛完整地晾在墙上,别家的孩子就会来偷,人家看到了是不允许的。要知道,那时,一只鸡的鸡毛,可以换一两样日用品呢。

鸡毛拔来后,晒干,柔软飘逸,五彩缤纷。首先,选三四根最粗、最长的,扎好,插入中间的方孔里,然后,用火烫糊底部,压扁,不至于脱落,最后托在掌心,掂量掂量,确定其结实、均匀,一个简易的毽子就做成了。如果想要复杂点的,便在四周的小孔里再各插一根羽毛。如果想要精美豪华点的,就用花布将铜钱底座缝起来,这样,既结实耐用,又美观漂亮。拿出来在脚下做几个动作,足以羡慕死其他小伙伴!

影响毽子质量和美感的因素还有很多方面呢。往深里琢磨,是小伙伴们从无数次踢毽子的经验、体会中得出来并且口口相傳下来的。我虽没能力去一一论证,但也深信不疑。一是铜钱要好,最好是那种大点的、厚点的,说白了,秦朝时期的小而薄,不适合做毽子的底座,当然,如果真是秦朝时期的,也舍不得用来作底座,早收藏到博物馆去啦。明清时期的铜钱又大又厚,吃得上力,脚踢得高,毽子也压得住脚。其次是鸡毛,鸡毛有好多种,按照当时我们村里常养的品种,有茶花鸡、京红鸡、京粉鸡。大家都喜欢用芦花鸡的,这种鸡的毛细长细长,绵润发亮,踢起来顺风顺脚。如果要讲究漂亮,那就用锦鸡变种而来的公鸡毛,红里带黄,看起来既富贵又华美,在阳光的闪耀下,如彩虹般飞舞绚丽。我看见女孩子们往往捧在手里,像捧着一件心爱的宝贝,舍不得踢呀。

踢毽子一般是女孩子的强项,因为她们身体的协调性以及灵活性都比男孩子强。当时,与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一般都能踢上三四十个,而我,只能踢上十来个。看着毽子在她们身前背后、脚上腿后上下翻飞,看着她们时而转向这边,时而侧向那边,富有节奏地蹦来跳去,别提有多羡慕啊。

一转眼,大半辈子就过去啦。来到城里后,再难觅到毽子了。就是如今的乡下老家,每年我回一两次家 ,都没找到毽子。别说毽子,就是孩童也看不到几个,哪像我们小的时候,成群结队、呼朋引伴的。

现在,偶尔在单位年中以及年底举办的趣味运动会及新春游园活动中,冷不防像从地底下跳出来似的,见过两三次毽子。也曾想“老夫聊发少年狂”,一时技痒,拿过,试着踢了几下,但动作变形,气喘吁吁,狼狈不堪,败下阵来。

唉,在毽子面前,我老了,毽子也老了。

打水漂

如果实在无聊,如果刚好站在水边,如果刚好手上什么都没拿,那么就请蹲下身子,捡一块瓦片或者石片——玩打水漂的游戏吧。

“水边”的概念有很多种:池塘边、江边、水库边、河边……当然,水域越宽广越好,水域就是舞台。农村并不缺水,不缺江河湖泊,再加上一点点寂寞,打水漂,更多的时候,成了最便利、最便宜、最“自私”的童年游戏。

有了水,只需再弯一下腰,捡拾一块瓦片,或者石片——当然,适当的薄最好,最好还要有一点微微上翘的幅度。如果一个人,像无数电影场景中的男主角,打水漂只是约会时打发多余时间、失恋时发泄心中沮丧——那什么样的瓦片或石片就不重要了,随便在地上捡起什么东西,随便住水里一扔。如果忐忑不安,那瓦片或者石片也是忐忑不安地,在水面上“呯呯”直跳;如果心情烦躁,瓦片或石片就会步伐紊乱;如果绝望与愤怒,那么,瓦片或者石片就倒霉了,它会被掷得好远好远,会脱离投掷者的视线,甚至越远越好,甚至没溅起一朵水花;要么,就是根本不扔,直接狠狠地砸在脚下,溅起的水花,能打湿他的鞋面……

“少年不识愁滋味”,我们从未想得那么复杂。我们的心地像那时的天空一样湛蓝,像那时的水一样清澈。我们手上的瓦片或者石片就像滑翔机,它的目的只是去旅行。如果瓦片或者石片足够好,我的心情会更好,我的手微微调整角度,像飞机驾驶员开始拉起操纵杆……我屏住呼吸,摆开手臂,使上浑身气力,将瓦片或石片投出去……然后直起身,像目送一只振翅飞翔的小鸟飞向它的地方。“地方”即目标,不但要远,还要好看;不但要成绩,还要姿势。

如果瓦片或者石片“漂”得足够远,那就会想着再来一次,快乐重来一次;如果瓦片或石片“漂”得不够远,那……也会想着再来一次,再挑一块认为更好的瓦片或石片,或者调整一下动作——让上次的不足,在这次中得到改善。

现场有两个人以上,打水漂就带有比赛意味了。那打水漂就成了卖力气与讲技艺的激烈运动项目了。比谁漂得远还不算,还要比瓦片或者石片在水面上掠过多少次水。好的打水漂技术,单看那瓦片或石片,像蜻蜓快速点水,溅起的水花,像一串晶莹剔透的珍珠。珍珠点点,夺人眼球。

的确,当一块小小的瓦片或者石片,擦着水面,迅疾飞出,掠到水面又弹起,弹起又去碰撞水面,在“掠”“弹”“碰”中往前冲刺,最后极不情愿地落入水中。这个过程越久越远就越美,成绩就越好。所以,你说,“打水漂”仅仅是一项游戏活动吗?它更像是一项艺术运动吧?

据说,石器时代的人类就会打水漂。看来,有了石片、有了人类,就有了打水漂,打水漂真是一项既古老而又本能的游戏活动。后来,随着瓦的发明,一定使打水漂的纪录有了一次大的飞跃吧?

来看看世界上打水漂的最高纪录吧,它是一位叫拉塞尔·贝尔斯的人创造的。据说,他投掷出去的一枚扁平鹅卵石,在湖面上滑行了七十六米,跳跃了一百五十一下!如果属实,很想问问这位老兄:用鹅卵石打水漂,你是怎么做到的?

打水漂的游戏经过专家们无数次试验总结出:当瓦片或者石片第一次与水面接触成二十度角时,打出的水漂是最美、最远的。小时候,我们才不懂那些呢,也不会去管那么多,我们虽然也在不停地实践、琢磨,但到打水漂时,靠的还是经验与手感。虽然没有准确的科学数据作支撑,但我们一样可以将水漂打得很远,最重要的是,我们在打水漂中收获到了快乐!

打水漂的“另类”快乐在冬天。村口池塘里结了一层冰,那样的季节,游戏活动少之又少,我们仍坚持打水漂。我们从冰冻的地上,使劲地抠出一块瓦片或者石片,按着平时打水漂的姿势,朝池塘的冰面上抛掷。瓦片或者石片往往比在水面上滑行得更快更远,而且发出悦耳的“沙沙”声。如果冰不够厚,瓦片或者石片滑行到中途,便会磕破冰层,一头扎进水里;如果冰足够厚,瓦片或者石片便从这头滑向池塘的那头。有时甚至会冲向岸上,潇洒劲道极了!

从“独乐乐”到“众乐乐”,打水漂,满足了我们每一种目的。打水漂与其他很多游戏一样,首先是与自己的心灵娱乐,然后,又可以在人和自然之间、人与人之间的和谐相融中,享受到加倍的愉悦。

打陀螺

去过几次北京,在一些公园,见几位六七十岁的老人,在玩打陀螺。他们玩的不是一般的陀螺,他们的陀螺足足有碟子那么大。他们打陀螺,也不是一般的架势,而是打着赤膊,挥舞的鞭绳足足有一米多长,他们紧张地围着陀螺走动,瞅准机会,挥舞陀螺,嘴里还“嘿嘿”地喊着。公园里的空气被人及陀螺绞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在附近逛的人,似乎也被那种气流吸附,纷纷赶来,围着大陀螺及赤膊老汉看。老人见有人围观,似乎更来劲了,手中的鞭绳一下比一下响,陀螺也旋转得更起劲了。人群中不时夹杂着一两声“好”,气氛跟着热烈起来。

有一次是在初冬,天气冷,我站了四五分钟,在旁禁不住手痒,恨不得冲上去,夺过老人手中的鞭绳,也来过把打陀螺的瘾呢!

见识了北京公园里的陀螺,再想想小时候打过的陀螺,那真是“小巫见大巫”,如果是在北京,那时我们打的陀螺,真不敢拿出来与他一起玩呢。

其实,这也情有可原,看北京公园里老人打的陀螺,外形规整、光滑,一看就是借用锯齿等现代工匠技术制作而成的。而我们那时打的陀螺,则是自己用菜刀一刀一刀砍削而成的,所以,不敢选取太粗大的树木,一是怕砍不断,二是怕削不尖。加上力气不大,削砍出来的陀螺不但小,而且边沿粗糙,造型不规整。这样的陀螺打起来便歪歪扭扭、摇摇晃晃的,像个被人不断拉扯的醉汉。

我分外羡慕村里的陈友根、陈年秀,他俩比我大两三岁,力气大,脑子灵,干活棒。我见他俩做陀螺,只有在旁流口水的份。只见他俩每每取一段手臂粗的树木,三下五除二,砍成两到三寸长的一截,“噼里啪啦”,用刀将一段削成圆锥形。这还不算,他们还换成小刀,在四周仔细而耐心地刮磨,将高低不平的地方打磨平整,用手摩挲了几遍,觉得手感光滑了才作罢。

接着就是做鞭绳。他们不是到地里去剥新鲜的麻皮,而是去偷水沟里浸泡的,漂洗,去其结节,晾干,编织成绳。这样的鞭绳洁白柔软,有韧性。还在鞭绳绳头系一段红布,不但经久耐用,而且潇洒漂亮,握在手中,简直就是一位将赴疆场的英武少帅。

打陀螺是技术活,脑子没有悟性的,没有一两天学不会。将鞭绳缠绕在陀螺身上,然后,将陀螺放在地上,左手捏紧陀螺,右手握着鞭杆,接着,右手用力一甩,陀螺在地上飞速旋转起来,趁着这个速度,迅疾挥动鞭绳,不停地抽打陀螺,陀螺就持续旋转起来了。

如果不得要领,把握不了火候,动作不适度,陀螺很快就会死在地上,任你怎么抽打,它就像一块木头,只会满地打转。我的朦胧经验是:刚开始抽打要快,抽打部位要准,最好是陀螺的中间位置,太低了,会将陀螺抽离地面;太高了,会将陀螺抽歪,站立不稳。当然,地面也非常重要,地面不能凹凸不平。凹凸不平,陀螺就走不稳;地面也不能太光滑,幸亏那时没有瓷砖及大理石地面。最好是水泥地,不但平整,而且有摩擦力,是打陀螺的理想地。

小时候,我很笨,做什么事都比别的小伙伴学得慢。学打陀螺,也是如此。学了三四天,陀螺就是不听使唤,就是不能持续转动起来,我抽打了三四天,它只能痛得满地打滚。后来,我父亲看不下去了,他对教我示范的几个小伙伴说:你们跟着受累,我来教他看看吧。

父亲打陀螺的方法很独特,他先不将鞭绳绕在陀螺上,而是双手紧握陀螺下半部,放在地上用力一转,让陀螺急速转起来,然后站起来,握着鞭绳,瞅着陀螺减速了,便不紧不慢地抽打陀螺,陀螺优雅地加速转动起来了……

父亲说:打陀螺,不要急,不要慌,要让鞭绳吃准抽打的部位……但前提是:得让陀螺先转稳起来,陀螺没有转稳,你怎么抽打它都没用,而且,越抽打,它越不听话,而且,很快就不转了。

父亲难得笑了一下,又对我说了一句:做人,不能像陀螺啊,要用鞭子抽打,才会转动起来……

踩高跷

来到南宁,因工作关系,经常去农村各地转悠,也见识了南方的一些活动及游戏项目。最惊险刺激的,有桂西北地区的上刀山、下火海,还有宾阳县的彩架,当地人叫“游彩架”。

据采访得知,游彩架于清代同治年间,由广东佛山武举人李若珠迁移到宾阳新宾三联社区外东街的妻家谭氏家时传入。李若珠不怕麻烦,特地从广东带来一套彩架道具,教授当地儿童玩耍。

如今,游彩架正成为当地逢年过节的民俗活动。我在当地的节庆上看到,两三个六七岁的孩童,身着戏服,涂脂抹粉,坐在高十几米的彩架上,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地随着彩架车平缓移动,心里真为他们捏把汗呀。

与游彩架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运动,恐怕要数踩高跷了。也是一个个化了装的人,足踩三四尺高的木跷,手执扇子,自由行走,有的还舞来舞去,為节日增添喜庆气氛。清代恩竹樵写过一首叫《咏秧歌》的诗:“捷足居然逐队高,步虚应许快联曹。笑他立脚无根据,也在人间走一遭。”诗的题目写的是秧歌,实则写的是踩高跷。

关于踩高跷,民间有一个传说:春秋战国时期的晏子,一次出使邻国,邻国人笑他身材矮小。一气之下,晏子第二天装了一双木腿,“高大威猛”地去见那国的君臣,弄得对方啼笑皆非。我们没有晏子的智慧,但我们比他调皮。我们村里的这帮小伙伴也不知是谁牵头,不知从哪一年开始,也玩起了踩高跷。

我们的高跷很简单,择两根近两米长的木棍,在下面两尺来高的地方用凿子打两个孔,安装两根四五寸长的短棍。一对高跷就做成了。

做高跷容易,踩高跷难,踩着高跷熟练地走路更难,踩着高跷走台阶更是难乎其难。我个子矮,踩着高跷走路能让自己高大起来——这恐怕是我敢大胆学高跷的最原始冲动吧。但学是一回事,学得会学不会是另外一回事。我将两根长棍紧紧抓在手里,夹在腋下,但双腿刚一踩到下面两根短棍上,人就要摔倒,双脚就要着地。

我不但头脑笨,而且胆小,如此几次,便不敢再踩了。伙伴们却不泄气,有的帮我扶住长棍,有的扶我踩到短棍上去,有的踩着高跷在前面“勾引”我…… 终于,我双脚踩上去了,我使劲迈开高跷,以保持平衡,不至于摔下来……我成功地走了四五步……我还要继续努力,我还要不停地练习……那个冬天,我在高跷上汗流浃背,步伐越来越熟练,迈得越来越稳健……

待到能熟练踩高跷后,就可以加入其他伙伴踩高跷队伍中去了。他们一般都比我大两三岁,他们本身就高的身材,在高跷上显得愈加高大。不但高大,而且威武。他们见我还有些怯生,便嬉笑着以合围之势向我靠拢。我有点手足无措了,脚下也开始有点慌乱了。我只有硬着头皮绕开他们,另辟一条路,闯出去。

冬天的泥地,被霜冻凝结,踩在上面,“咔咔”作响。我浑身发热,我看见陈香根、陈菊根兄弟俩微笑地向我走来,他们的高跷越过一块石头,甚至迈过一条沟坎,他俩引导我突出包围圈。

我敢加入他们的高跷队伍参加比赛了,尽管我从未取得过前三名的成绩,但我认为,只要没有摔跤,就算成功了。

滚铁环·捉小鸡

像《哈利·波特》中哈利的飞天扫帚,童年里,我们滚着铁环奔晒场、越马路、过田埂,真是“东风放牧出长坡,谁识阿童乐趣多”。滚铁环,带给我们别样畅快的感受。

童年的脚步是杂乱而慵懒的,但只要身前配上一个铁环,我们立马变得规矩、快速而富有节奏。我们的脚步由铁环指挥,具体地说,一切以铁环滚动不倒为目的。

要想使铁环不倒,一要立得稳,二要保持一定的速度运行。前者是要尽量走平坦而开阔的地方,后者则需要一定的技艺。

滚铁环最基本的配置是:一根一两尺长的铁钩,做成“U”字形,顶头,推动铁环往前滚动;铁环大小适应,以六十厘米左右直径为最常见。刚开始学滚铁环时,以铁钩控制其方向,以一定的速度,推动铁环直走,待慢慢熟练,则可以拐弯,甚至越过不深的小沟。

小小的一个铁环,短短的一个铁钩,看似简单,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配齐、或者不是那么容易配得恰当的。铁钩好找,哪怕短一点,扭弯了,绑在一根小棍子上也行。但铁环则不那么好找了。为此,我们可没少伤神费心。

有一次,我实在没办法,将家里的一只水桶的铁箍敲了下来当铁环。第二天,父亲挑着水桶去装水,发现水桶漏水,低頭一看,铁箍不见了。父亲知道是谁干的好事,回到家将我一顿痛骂。但滚铁环不能不玩,我又想出了一个办法:到村头的竹林里去砍竹子,削成片,用火烤软,做成一个“竹环”。但滚的时候,总是把不稳方向,因为“竹环”太轻,在地上跳弹得厉害。

老家最开阔、最平坦的地方,是村头的晒谷场。我们一放学回来,一丢书包,顾不上做作业,就推着铁环到晒谷场上去比赛。说是滚铁环比赛,首先要比铁环,这就有点像电影《速度与激情》中的场面,出发之前,要先比车的品牌与配置。一看到现场小伙伴们的铁环既厚重又圆润,还锃亮发光,再看看主人,又是能跑的,我立马就甘拜下风了,往往一个来回就缴械投降了。当然,有的小伙伴跑得太快,铁钩跟不上铁环,铁环摆脱了铁钩的控制,径直扎进了晒谷场旁的池塘里。

日出日落,我们滚着铁环,将日头从这头推到那头;天寒地冻,我们滚着铁环,身子冷了暖和,暖和了出汗,出汗又冷,冷了又暖和。铁环啊,滚着滚着,我们就滚大了。铁环的主人往前滚,滚到实在滚不动了,就倒在童年的角落里,生锈了……

如果没有铁环,如果不会滚铁环,那就玩捉小鸡。捉小鸡不需要任何设备,也不需要太高的技艺。只要你有双手,再加上一点点灵活机动,就可以捉小鸡。

捉小鸡也是勇敢者的游戏。几个小伙伴站成一列,大家互相扯住衣服,后面的拉扯住前面的。站在队伍最前面的是“鸡妈妈”,“鸡妈妈”直接面对“老鹰”,不能让“老鹰”叼走自己的孩子,所以,“老鹰”张牙舞爪,凶猛扑过来,“鸡妈妈”左挡右拦,极力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们。

捉小鸡的游戏紧张刺激。小时候,我从未做过“鸡妈妈”,因为我矮小柔弱,没有“领袖气质”,用现在的话说,叫没有“担当意识”,所以没有能力保护别人。当然,我更没有做过“老鹰”,我没那么凶猛,也没那么贪婪……我只配做只紧随其后、躲在羽翼下、被“鸡妈妈”庇护的小鸡,我紧紧抓住前面小伙伴的衣服,跟着队伍左摆右摇、东躲西闪,发出阵阵惊恐的尖叫……但就是做“小鸡”,我也常常很快被“老鹰”捉住,是最先被清除出队伍的那个“弱者”。

被清除出队伍后,我只能在旁边看,看“老鹰”扑上去,扯住队伍中的一只只“小鸡”,直至“小鸡”被“老鹰”一只只捉完。我见“鸡妈妈”尽管极力张开双臂保护着她的孩子,但孩子们仍一个个地减少。她多么无奈而可怜啊。

我犹记得,游戏中的童年,尝到失败的滋味总是要多些,但奇怪的是,却没有多少挫败感,更多的是短暂沮丧后的痛快。

流光飞作雪,世味煮成茶。童年的游戏,还有丢手绢、碰跳珠、丢沙包、跳房子等。想着这满屏跳动而消隐的游戏,我知道,过去的时光再也找不回来了。游戏,原本就是一场无法回放的电影蒙太奇。一转身的快乐,就只有回忆。说不出的感动,未说出的不舍,统统镌刻在时光的柱子上。

童年落幕,无法触摸。长大后,我渐渐领悟:其实,我们有时仍在“游戏”中,我们有时仍在做“游戏”。这世界只不过是个棋局,如我般渺小的眼力,又怎能看得透这种种“游戏”中的奥秘?有时,拼命赚来的,不过是短暂而幸福的眩晕。重要的是,有时,真需要用平和淡定的心态,去做一个假装糊涂的快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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