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宗祠建筑屋脊陶塑装饰色彩研究——以广州陈家祠为例

姜陈 吴珊

（1.广东金融学院，广东 广州 510521；2.广东白云学院，广东 广州 510450）

岭南传统建筑以精美而传世、以细刻繁雕而见长[1]，特别是其装饰色彩的丰富性与多样性，在中国传统民居建筑中可谓独树一帜，成为岭南传统建筑的显著特征。岭南传统建筑外部的色彩构成主要体现在陶塑、灰塑以及彩绘上，其中以陶塑最为突出，不仅是因为陶塑工艺本身（上颜色釉）所致，更为重要的是陶塑装饰在岭南建筑中属于最为“贵重”的装饰，造价相对昂贵，往往置于建筑最高处（屋脊之上），是整个建筑的“脸面”，因此其色彩装饰在整个建筑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广州陈家祠（又名陈氏书院）始建于清光绪十四年（1888年），光绪二十年（1894 年）落成，是清晚广东地区陈氏族人合资捐建的合族祠[2]，是整个近代时期，岭南地区规模最大，同时也是最为重要的祠堂建筑。以陈家祠作为研究对象，不仅因为它是迄今为止广东地区保存最为完整的祠堂类建筑，更为重要的是无论其结构、形制还是装饰，在整个岭南传统建筑中具有典型意义，是研究近代岭南传统建筑的重要范本[3]。

1 研究方法

1.1 颜色采样方法

采取实地调研的方式，对研究对象（陈家祠）的屋脊陶塑进行现场拍摄，收集第一手资料。其中调研使用的相机型号为Canon Eos 80D，对每一目标的同一角度至少拍摄3 张照片，以保证色彩信息的客观准确。另外，为了保证色谱的精准度，在拍摄时间和拍摄环境上进行严格控制。拍摄环境选取多云或阴天的天气，因为这样的环境光线以漫反射为主，拍摄的颜色最接近素材本身的颜色[4]。拍摄时间限定在上午10 点到下午2 点之间，此时段太阳高度相对较高，减少因太阳高度的变化而引起的色温变化。此外，为了更精确地反映研究对象的真实状况，通过航拍辅助摄影的方式从不同角度获取研究对象的各种数据，使得图像采样更加真实、立体、直观[5]。

1.2 色卡比较法

素材采集后，通过色卡比较法，对岭南宗祠建筑陶塑装饰的色相进行归类，对其色彩构成（前景色、背景色、辅助色）进行对比分析，形成较为完整的色彩图谱。所采用的色卡是最新版《中国建筑色卡》（以下简称《色卡》），该色卡是以GB/T18922-2008《建筑颜色的表示方法》的要求制作而成，是经全国颜色标准化技术委员会、全国标准样品技术委员会审查通过，由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批准成为中国建筑色卡标准样品，是目前国内建筑界普遍使用的颜色表示、再现、信息交换的工具。

1.3 直方图分析法

采用直方图分析法，主要是对陶塑装饰的明度和纯度进行量化分析，得出较为准确的数据指标，为岭南建筑陶塑色彩研究提供客观的事实依据。直方图分析法，是目前国际上应用范围最广，也是最为直观的一种颜色分析法，在一些主流的图像处理软件中都有相关的应用模块，采用的是基于Photoshop 软件的直方图模块。直方图的主要功能以及各参数含义包括：①直方图的横轴表示颜色的亮度值（值域范围0—255，0 代表纯黑，255 代表纯白），从左往右亮度依次增加，而纵轴表示每个对应的亮度值所包含的像素数量，越往上像素数量越多，则该亮度所对应的RGB（红、绿、蓝）强度也就越大；②平均值，表示图像的平均亮度，以128 为中位数，数值越高则图像越亮，反之则越暗；③标准偏差，指的是图像整体的明暗对比程度，数值越高，表明明暗对比强烈，反之则越小；④中间值，与平均值相对应，表示的是整体图像的亮度中位数；⑤色阶，鼠标指针所指区域的亮度级别；⑥数量，鼠标指针所指区域亮度级别的像素总数[6]。对于一幅图像整体色彩明度分析，主要参照前面4 个数据指标。

2 岭南祠堂建筑屋脊陶塑色彩构成分析

岭南祠堂建筑以硬山顶为主，陶塑装饰主要用于建筑厅房的正脊装饰，以正厅（中厅）的屋脊装饰最为规整，也最为典型。因此以中进正厅的聚贤堂为主要研究范本，以其他厅房作为辅助参照，对岭南祠堂的屋脊陶塑装饰色彩进行系统研究。

由于岭南建筑的正厅屋脊规模较大，形制基本分为五段式（图1），且对称分布，限于拍摄工具的视角局限，很难将整条脊清晰地展现出来。因此采取“半条脊”的研究方式，即根据正脊的形制，将半边屋脊的陶塑分为中段、过渡段、尾段3 个部分进行色彩分析，这样不仅符合岭南传统建筑正脊装饰的形制特征，又与拍摄工具的特点相契合。

图1 岭南传统建筑正脊陶塑装饰形制示意图（陈家祠首进中厅）

2.1 中段颜色构成

中段是岭南建筑屋脊装饰的精华部分，规模占比最大，内容数量最多、装饰也最为精美，通常以左右两边的年号和店号铭牌为界，有的则以两边的博古器物装饰为界。中段构图主要以人物、建筑街景为主，人物凸显在前，是前景装饰，建筑稍微靠后，为背景装饰，一前一后形成层次变化有序的装饰构图（图2）。

图2 陈家祠聚贤堂正脊中段装饰（右半段）

中段前景装饰颜色（图3），主要分为人物肤色和服饰颜色两类，其中人物肤色较为统一，以浅褐色为主，对应《色卡》最为接近的是0092 号颜色。服饰颜色相对丰富，主要包括钛白（1311 号）、深蓝（0535 号）、草绿（0874 号）、浅褐（0092 号）、深褐（0195 号）等颜色。背景建筑装饰使用的颜色种类与前景人物装饰使用的颜色相当，只是在使用面积上有所区别。钛白色是背景建筑装饰使用面积最多的颜色，特别是与人物贴近的部位尤为明显，因为白色系是最佳的背景色（搭配色），能够很好地凸显其他颜色，作为背景的钛白色可以更好地衬托前景颜色，让人物装饰形象更为突出。陈家祠正脊中段陶塑装饰颜色归纳如表1 所示。

图3 陈家祠聚贤堂正脊中段人物及建筑陶塑装饰（局部）

表1 陈家祠正脊中段陶塑装饰颜色

2.2 过渡段颜色构成

过渡段是岭南传统建筑正脊装饰中段与尾段的衔接部分，虽然体量不大，但是构成相对复杂，主要包括（年号、店号）铭牌装饰、博古器物装饰、鳌鱼装饰、人物风景装饰等（图4）。

图4 陈家祠聚贤堂正脊过渡段陶塑装饰（右半段）

由于过渡段装饰构成复杂，其颜色构成也相对比较多样。鳌鱼装饰主要由3 种颜色构成，分别是鱼身的深蓝色，鱼鳃、鱼鳍、鱼尾的土褐色、钛白色。铭牌装饰、博古器物装饰属于“框饰”范畴，即形制为一个规整的矩形框，因此将两者放在一起讨论。“框饰”分为框底、纹样、文字、主体图案、主图背景等几个部分，其颜色构成也各不相同。框底颜色以钛白色为主，框底之上的纹样以深蓝、草绿、浅褐为主，铭牌文字则使用深蓝色。在过渡段，颜色使用较为自由的是人物风景装饰和主体图案装饰，人物装饰与中段相同，因此不再赘述，这里主要分析风景及主体图案装饰的颜色使用。一般而言，风景及主图的颜色与塑造对象的自然物颜色相当，例如绿色的树叶、褐色的树干、黄色的干葫芦等，但也有例外，这种例外通常和文化禁忌有关，例如“花”的颜色很少用朱红色、正黄色，因为在封建社会，这两种颜色是皇家御用颜色，民间建筑若无许可禁止使用，因此岭南建筑的陶塑装饰，几乎没有纯正的红色和黄色，即使是“花”，也是用其他颜色替代，使用较多的是蓝色和褐色，这是为了皇家忌讳而采取的变通对策[7]。陈家祠正脊过渡段陶塑装饰颜色归纳如表2 所示。

表2 陈家祠正脊过渡段陶塑装饰颜色

2.3 尾段颜色构成

尾段是岭南建筑屋脊装饰的收尾部分，一般规模不大，通常以夔纹收尾，讲究一些的会用鸟兽或人物风景装饰收尾，更高级的建筑则采用两者结合的方式，陈家祠的聚贤堂采用的就是组合式的收尾方式（图5）。

图5 陈家祠聚贤堂正脊尾段陶塑装饰（右半段）

由于尾段装饰形制较为简单，体量较小，因此这一部分的颜色使用也较为单纯，在视觉上可归纳为几个色块的使用。以聚贤堂为例，花鸟装饰的背景为深蓝色，人物装饰的背景仍然为钛白色，夔纹底色为深绿色，构成蓝、绿、白3 个主要色块，而其他颜色，如人物、花草、文字、纹样置于这3 种颜色之上，形成前景色，或者点缀色，构成一幅完整的色彩层次。陈家祠正脊尾段陶塑装饰颜色归纳如表3 所示。

表3 陈家祠正脊尾段陶塑装饰颜色

3 岭南祠堂建筑屋脊陶塑色彩明度分析

明度是色彩重要指标之一，也是形成建筑装饰风格的重要因素之一。采用基于PS 软件的直方图应用模块，对岭南祠堂建筑屋脊陶塑色彩明度进行量化分析。在操作过程中，为了避免图像背景（蓝天、白云等）对目标对象的干扰，利用PS 的“魔术棒”工具将图像背景抠除，仅剩下目标对象，使得数据的采集更加真实有效。除此之外，由于拍摄工具的局限性，以及岭南建筑屋脊陶塑装饰的形制特点，这里仍采用“分段”的方式进行研究，将得出的数据进行综合分析，使得分析结果更加客观、真实。

为了使研究的结果更为直观，以蓝色为例，基于业内惯用的明度分类方法，将色彩明度分为偏暗、中度偏暗、中度、中度偏亮、偏亮5 个等级（图6），对照直方图数据，可以清晰地分辨出装饰色彩的明度特征。

图6 色彩明度划分示意图（以蓝色为例）

以陈家祠聚贤堂正脊中段装饰（图2）为例，根据直方图的数据（图7）分析可知，中段装饰的明度平均值为82.21，中间值为72，按照128 中位数作为参照，可以看出中段装饰色彩的明度处于中等偏暗的位置，标准偏差40.41，表明整体色彩的明度变化处于较低水平，说明整个中段的色调略为偏暗，且色调保持在一定范围内，无太大反差。直方图的数据分析与实际观察的感受基本吻合，整个中段的陶塑装饰，除了部分背景色使用钛白色，小部分人物服饰和建筑雕花使用土黄色外，其他用色均以深色居多，例如深蓝、墨绿、深褐等，使得整个陶塑装饰的明度在视觉上略为偏暗，整个装饰色调活泼且不失沉稳。

图7 正脊中段直方图数据

不仅是中段，过渡段和尾段也表现出同样的规律。例如过渡段的直方图数据显示（图8），其平均值为103.04，中间值为93，标准偏差为48.52，可以看出过渡段的明度处于中等明度的边缘位置，表明过渡段的明度比中段的要高，且色彩明度反差较大，结合现场图片可知，其原因在于过渡段使用了较多的明亮背景色所致（图4）。尾段的平均值为81.56，中间值72，标注偏差39.7（图9），其明度特征与中段相当，表明陈家祠建筑在陶塑装饰的色彩使用上存在一定的规律性。

图8 正脊过渡段直方图数据

图9 正脊尾段直方图数据

综合以上数据分析可得知，虽然在正脊陶塑色彩的明度设计中，陈家祠建筑在中段、过渡段、尾段表现出略微的差异性，但是基本规律大致相同，即色彩明度基本处于中等偏暗的位置，虽然有一小部分（例如过渡段）明度会有所增加，但也只是处于中等明度的下限边缘，对整条脊的基调影响不大，明度反差也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差异变化不大，表明整条脊的色调处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

4 结论

对广州陈家祠屋脊陶塑进行系统研究，得出晚清岭南祠堂建筑屋脊陶塑装饰用色的一般规律。在色彩构成上，屋脊陶塑使用的釉彩主要有黄、绿、蓝、褐、白五色。这些釉彩大多以普通植物灰（如桑枝、芒、橘、松木、杂木及稻草等）为基础材料，混合石灰、瓷土、玻璃粉、玉石粉、蚬壳粉等材料，调制成不同的釉色。黄釉以松柴灰、泥浆、稻草灰、藤黄等制成；绿釉以稻草灰、玻璃粉、铜屑等炼制而成；蓝釉以稻草灰、玻璃粉、钴制成；褐釉以稻草灰、玻璃粉、铁屑等炼制而成；白釉则是用稻草灰、桑枝灰制成[8]。主要颜色控制在5 种以内，且背景色与前景色分开使用，背景色以白色（钛白、月白）和蓝色（群青）为主，前景色以蓝（石头青、粉青）、绿（石头绿）、黄（藤黄）、褐（深香色、赭石）等颜色为主，各种颜色搭配使用，层次丰富但又井然有序，形成错落有致的色彩体系。在色彩明度上，以深色为主，大部分颜色处于中度偏暗的位置，且反差不大，色调沉稳。

岭南祠堂建筑陶塑装饰的色彩使用，充分反映出岭南工匠在建筑色彩处理上的科学性与灵活性。由于岭南建筑屋脊陶塑装饰内容较多，构成较为复杂，在色彩的使用上，既要保证装饰的丰富性，又要避免视觉上的凌乱感，因此5 种颜色的搭配使用是最佳选择。除此之外，屋脊陶塑是整个岭南建筑色彩装饰的重点部位，在颜色的使用上既要凸显自身的地位，又要防止视觉上的“咄咄逼人”，因此中度偏暗的色调最为合适。这种色调的使用，既可以在青墙灰瓦中凸显自己的位置，又和建筑中的其他装饰（例如砖雕、灰塑、木雕）保持一定的亲和度，同时又能避免太阳照射下所形成的“炫光”效应，可谓“一举三得”。这些建筑色彩上的装饰手法，既是岭南工匠在长期实践过程中所形成的成功经验，同时也是岭南人集体智慧在建筑设计上的反映，是岭南文化与艺术宝贵的精神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