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儿
萍打电话来,晚上一起过节。每年六一节,萍、我和鲁,我们仨儿总要聚在一起过个节。
儿童节这天朋友圈里一片童言童语:还是个宝宝哦。不管几岁,快乐万岁。每个大人都曾是个小孩呀。
人大抵是不会觉自己老的。有一次,和初中老师聊天。老师说,别人瞅着我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了。可是自己并不觉得有多老。还以为是个二十郎当的小伙子,至少一颗心还只有二十岁。
经常在一起的朋友,彼此见面多,看不出变化。鲁说,简,我五十五岁整了。再过几年就六十了,是个如假包换的老太太了。想想真恐怖。
鲁剪了童花头,穿着碎花裙子,皮肤饱满,光洁。仍似光阴的小女孩。
与鲁相识二十载,当初我是十八岁离家去外地念书的女孩子。鲁是三十岁的中文系女教师。鲁待我亲厚,学校发一箱苹果,拿半箱送到我寝室里。周末不回家,就去鲁的小公寓蹭饭。
那时候鲁一个人带着平男。平男挥舞着小扫帚打扫屋子,说是Coco姐姐要来了。一晃,二十年过去啦,如今平男已是三十岁的小伙子了。见了我,仍亲热地叫姐姐。
那时候天空湛蓝云朵洁白时光仿佛无穷无尽。鲁的小公寓木桌子上,一只水晶碗,洗了一碗闪闪发光的紫葡萄。一个阔口玻璃花瓶,插了一束楼下小花园摘的野花。煤气灶上一只绘了牡丹花的瓦罐,滋滋冒着热气——煲着一锅芋艿排骨汤,热气腾腾端上来,一屋子香气。鲁顶擅长芋艿排骨煲。这也是我吃到的最好吃的一个煲。我后来曾尝试自己做,却怎么也做不出记忆中的那个味道。
鲁生日,我和萍买了一盒巧克力、一支口红去她家里。她开心极了,却嗔怪说我们太破费,不晓得节俭。鲁带我们去饭店吃大餐。那个饭店,我仍记得叫“新三五”。我们走进旋转玻璃门,靠着落地玻璃窗一个卡座坐下来。鲁点了六七样菜,一瓶葡萄酒。三个人笑语喧哗,饮酒吃菜。那亦是山河岁月忘不掉的一幕。
萍是隔壁班的女孩子。我们两个象牙塔里的女孩子,成天橡皮糖似的黏在一起。
放了学,我们去学校门口排队买绿豆汤,一人一杯(装在一次性塑料杯子里),拿一根绿色塑料管使劲儿吸。买一只西瓜,分成两半,一人拿一个勺子舀着吃。
毕业前夕,萍和一个新来的电脑老师谈恋爱。那年暑假,电脑老师在浙师大进修,我和萍坐了绿皮火车去看他。萍在火车上发消息,问他在哪。他答在宿舍。赶到宿舍却扑了个空。下了楼,萍眼尖,看到宿舍楼下咖啡馆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跑过去,拿起咖啡泼到那个男的脸上。头也不回跑到马路上,男的追出来。我跟着男的追上了萍,当和事佬。萍与男朋友总算和好,可是终究彼此有了隔阂。最后两个人还是分了手。萍喃喃道,我是很爱他的。我晓得,其实他也爱我。简,你说两个相爱的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因为彼此都太在乎了。杯子里的水满了会溢出来。爱太满了也一样。太爱一个人,注定会伤害。
后来,萍毕业以后在小城一家私立学校上班,隔三岔五邀约我和鲁小聚,三个人笑语喧哗,饮茶,吃荔枝、薯片,重回少女時代。
不知不觉已是午夜。鲁开车送我。她在城东,我在城西,特地绕一个大圈子。鲁说,还能和你多说一会儿话。
鲁说,平男在外资公司,最近升了职,工资涨了一万块。平男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平时回来总是大包小包拎回家。我之前总想他领个媳妇回来,早点结婚。现在想,孩子的事,就让孩子自己做主。他长大了,我这个当妈的,要学会放手。将来他结了婚,和媳妇的关系是第一的。我尽量不去掺和、打扰他们的生活。
鲁是有大智慧的人。内心柔和、沉稳。这么多年,与我们亦师亦友。但凡我们遇到什么烦恼和困扰,总会去找她。与她一番谈聊,心底渐渐豁然开朗。鲁是一个身上有火焰和光亮的人。和她在一起久了,我们身上亦笼罩了火焰和光亮。
鲁说,生活简单一点儿,快乐便会更多一点儿。
人总是被各种欲望束缚住。孩子无忧无虑,最是容易快乐。因为他们天真,简单,纯粹。鲁说,多好啊,但愿我们到了八十岁,仍有一颗天真烂漫的心。仍在一起过六一节。
编辑/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