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拾忆录

颜洪斌，沈阳人，生于普兰店，现居大连。自幼爱好文学，高中时代曾在《语文报》发表过散文，近期在省级以上报刊发表小说、散文若干。

城市里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即便是阳光灿烂的日子，艳阳高照之下，天空中也有着一层薄薄的雾层，或者说灰层似乎更准确一些。

但倘若回到百十来里地的山村，便是迥然不同的感觉了。

我的童年是在一个偏僻的山村里度过的。山村的四周，都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小的时候觉得这些山是高大的，陡峭的，遥不可及的，不可逾越的。只有家后面的山，距离比较近，直观的感受比较矮一些。

曾经在一个周三学校放假的午后，我和三五个小伙伴们相约一起爬山。

先是穿过层层的苞米地，然后是生产队里的苹果树园子。那时候，果树刚挂果不久，也就山楂那么大，青青的颜色，趁着没人，大家偷偷摘了几个，随手擦一擦，吃进嘴里，又涩又酸，酸得直流哈喇子，又不敢扔到地上，怕被生产队里看果园子的人发现了追查，只好连酸水带果渣硬着头皮全部咽进肚子。从此我们便知道了，青苹果是不好吃的，再馋，也不能吃。

这后山上盛开着好多野花，很多是叫不出来名字的，红色的，紫色的，黄色的，粉色的，白色的花朵。有的像向日葵那样，随着太阳的方向慢慢地转动着，花朵永远都是朝着太阳。我很好奇，便趴在地上盯着它看，希望看到它慢慢转动的样子，可惜，终究是看不到的，或许是被陌生人看到了，它变得有点害羞了吧。但后来想想，好多事物的变化，都是在不经意间，你往往越是关注着，越是看不到你希望中的转变。

山里也有好多可以吃到嘴里的野果：红得发亮的野樱桃和野山楂，紫得发黑的野葡萄和桑葚。随手摘下来，吃进嘴里，这些野果饱满的色素，不一会儿就会将嘴上涂抹得五颜六色。懂行的老农看到了你嘴唇上的颜色，就知道你吃过了什么野果;至于那黄澄澄的橡子，熟透了的还好，外壳已经裂开，稍微用点力气就可以剥开，而那些还没有熟透的，剥开就需要费点力气了，得找个有石板的地方，再找块小石头轻轻敲击，力气大了，直接就敲碎了。剥开皮，露出里面包着一层青色胎皮的橡子仁，吃进嘴里，满口留香;而那些裹着青皮的核桃，费劲儿地剥去外皮，双手便会被染上了乌黑的颜色;但小伙伴儿们全然不顾，找一块石头，把核桃砸开，抠出里面的核桃仁，先是一股略苦的滋味，继而又有一种奶香的味道。

山上其实更多的还是遍地的野菜，什么苦苣菜，灰灰菜，小蒜苗，蕨菜，婆婆丁等等，有的小伙伴儿识得，边走边采，一路下来，就装了满满一个背筐。我是不识得的，跟在人家屁股后面，照猫画虎，往往是眉毛胡子一把抓，野菜采了没多少，野草倒是薅下来一大把，招来小伙伴儿一顿嘲笑。印象中，有一种植物，长得很像如今流行的多肉，分瓣儿的，绿色的，当地的土话叫“山腚子”，也是可以吃的，掰下尝一尝，酸酸的感觉。

一路爬山，一路吃着山上的各种野果，高兴的时候就大声唱着那个年代的流行歌曲，不知不觉地就爬到了半山腰。累了，就躺在微微泛黄的厚实如毯的草坪上，双手抱着头，当做枕头，眯着双眼，望向天空。

那湛蓝的天空啊，深邃，高远，无尽的蓝，望也望不到头，连天际间慢慢飘过来的朵朵白云，也如同大块的棉花糖一般，白得不见一丝的杂质。于是就想起了曾经看过的电影《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想到了齐天大圣此时会不会就在白云之上酣睡呢？

偶尔的时候，还会看到深空中有战斗机急速掠过，在空中划过一条长长的白弧线，尽管那么的高远，但在寂静的群山中，还是能听到巨大的轰鸣声。禁不住就想，什么时候，我也能当上飞行员，驾驶战鹰，在蓝天中自由地翱翔呢？！ 我的愿望至今也没有实现，但邻村的一个小伙伴儿却实现了。这位发小在高中的时候被空军某航校特招入伍，过五关斩六将，经过层层考核学习训练之后，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解放军空军飞行员，从此驾驶着战鹰，在祖国的蓝天上保家卫国。转业之后，他又开上了民航的客机，继续在蓝天上飞翔。

下山的時候，是从另一侧背阴的山坡下去的，因为从未走过那条路，便产生了好奇。几个小伙伴儿前前后后地，顺着前人踩出来的下山的小径小心翼翼地往下走。有的路段，山势比较陡峭，几块大石头横七竖八地交倚在一起，需要慢慢地蹲下身子，双手把住石块的凹凸槽，一步一挪，待一只脚着地后，才敢把另外一只脚放下来。好在，这样危险的路段并不是很多，大部分的地方还是缓缓地下延。

快到半山腰的时候，听到了淙淙溪水的声音。一汩汩清澈透明的山泉水，从半山腰的一处石缝里流淌了出来。小伙伴们顿时兴奋了起来，围拢在被岩石和风沙自然形成的一湾清水池旁，双手并在一起，捧起了泉水，仰着头，大口喝了起来。那清澈的泉水呀，冰凉得沁人心脾，浑身顿时有一种凉透了般的感觉，十分解暑。

下到山底，回头仰望，整个山谷都被高大密植的树木覆盖着，长年形成的绿苔，紧紧地贴伏在青色的岩石上;阳光穿过茂密的林层，犹如一束束闪耀着万丈光芒的长剑，从高空直插下来，形成了一道道强烈的光柱。没风的时候，倾耳聆听，谷底除了淙淙的水流声，便是深深的沉寂，甚至都听不到鸟儿的鸣叫，但不时有枝叶划破光柱，飘落到地上，便能听得十分清晰。倘若是一阵风吹过的时候，那树木摇曳的声音，枝叶飘落的声音，风穿过层层树林的呼啸的声音，风在树洞中形成的回旋的声音，以及地面上一尺来高的草丛卷起的麦浪般的声音，还有一湾皱水发出的水流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就形成了好一派大自然的交响曲。

印象最深的，还是小时候夏天的夜晚，躺在白天被晒得滚烫的生产队晒麦子的大石板上，抬头仰望天空，满天的星斗在空中静静地闪烁着，像一颗颗亮晶晶的宝石，甚是耀眼。诗人笔下的“夜阑繁星满天，萤虫闪闪飞翩。”无非就是这个样子罢了。北斗七星，我就是在那个年代里认识的。只可惜，如今在城里，很难见到这样的天空了，星星们早已经躲到了厚厚的雾霾中，不见了踪影。

现如今跻身于城市里，忙碌的工作和快节奏的生活，每天穿梭于高楼大厦之中，难得有心情仰望天空了，即便是偶尔的歇息，抬头看看四周，都是高大的水泥建筑，尽管造型各异，或高或低，漂亮得很，但这些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给城里的人们只留下了天窗一般窄小的天空，而这窄小的天空中，也总是灰蒙蒙的。

于是，城里的人们便趁着周末，或者是年假，一家老小，或驾车，或乘坐其他交通工具，纷纷逃离了城市，来到了乡村，尽情仰望着乡村湛蓝的天空，尽情呼吸着山里清新的空气，尽情饱餐着山里绿色无污染的农家菜。尤其是一夜的雨水过后，第二天早晨，不用走进山里，即便是在住处，推开房门，那股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气中充斥着房前屋后槐树花的香气，充斥着院子里种植的玫瑰花的香气，充斥着果园里各种果实的香气，大自然的所有香气，都会涌进你的心肺，令人痴迷，令人陶醉，欲罢不得。而一条清澈的小溪，蜿蜒曲折地穿过村庄，静静地流淌着，长年不息;小河两边低垂的杨柳，仿佛像花甲之年的老人，细语着历史。

这些，对于山村里的人们本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如今对于城里的人们来说，却是如同昂贵的奢侈品那般令人向往。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从绿水青山那个年代走出来的人，对这句话最为感同身受。只有天蓝蓝水清清的美好环境，人民的生活质量才能得到真正的提高。发展生产，绝对不能以破坏环境为前提。

好在，我的故乡，一个全国闻名遐迩的温泉小镇，这些年来，一直以温泉养生为主导产业。当地出台措施保护这块温泉水源地，打造一个绿色健康的环境，坚持以绿水青山的质朴面貌示人，实在是当今加快城镇化发展当中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