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险境

2021-08-26 08:55[美]昂·奥沃莫耶拉翻译/程天泽
科幻世界·译文版 2021年5期
关键词:帕克外骨骼蜈蚣

[美]昂·奥沃莫耶拉 翻译/程天泽

阿约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她的整个世界充斥着白色的怒涛声,能隐约知道雪崩所在的方向,而自己的每一次心跳都让她感到惊讶。当这个世界不再有任何动静,她像是在另一个现实里重生。

慢慢地,她恢复了知觉。世界也逐渐明朗起来。她正躺在地上,身体有些倾斜——看来是在一座斜

坡上。冰川反射土星上照过来的光,显得十分晃眼。她向上看,视线被冰川挡住了大半。越过冰川,夜空本是一个广袤空旷的平面,现在却成了狭长的丝带状。

“蜈蚣”稳稳地站在那条丝带下,它比四周的冰还要白。

她呻吟着。“我还活着吗?”

“蜈蚣”转头面向她,将重心转换到最前端的肢体上。余光中,她看见远处的冰块仍在肆意倾泻而下。她尽力抓稳坐起来,发现身下的冰还算坚固,即便“蜈蚣”把腿插了进去,冰块也没有下滑的趋势。

“蜈蚣”将阿约的问题载入自己的CPU。CPU先对问题进行解析,为之匹配最相近的语义关键词,经评估后,再输出答复内容。“生物学监测仪没有报告你出现了外伤。你的外骨骼也未遭受过严重损坏。你感觉还好吗?”

地震来时,她并没有待在“蜈蚣”里面。这看起来不怎么明智,但实际上“蜈蚣”本来就不是设计来载客,而是用来运货的,所以“蜈蚣”最前端的驾驶舱就只能供人屈腿坐着。不过后端的医疗舱却明显比其他部分要大,病人能在里面躺平。

搜救队的每个人都在讲座上被告知,跨越该地区时不要从载具中下来。而每位分配到“蜈蚣”座驾的队员,私底下都认为自己非常了解这个地区,于是都申领了一套外骨骼作为辅助。

阿约动了动手指,转了转脚踝。外骨骼保护了她的四肢和脊柱,头盔保护她的头颅。她的胸口有种沉闷的感觉,但不是某种病痛——是对她自己、对当前现状的担忧。她试着不去在意这种感觉。就像“蜈蚣”说的,她的平视显示器上的确没有出现装备受损的警告。也许是脑震荡的缘故,她感觉身体在摇晃,方向感很弱,不过思维还算清晰。

“报告情况。”她说道。面罩把她的声音采集下来,传给“蜈蚣”,然后将对方的回答传给她听。

“我没受伤,但是我和卡普恩特基地失联了。”

阿约眯眼看了看它。“蜈蚣”的声音听起来很暴躁,这让阿约有些不快。理论上讲,“蜈蚣”情绪的变化能够增加它所传达的信息量:如果能从声音中听出它很害怕,操作者都不需要知道装备损伤百分之多少,就能估算自己有多大概率受伤了——要知道,对人类来说,再精确的数字都只是一串枯燥冰冷的数字而已。而如果它急不可耐地活动腿脚、在各种地形中向前探索,操作者不用事先阅读子系统状态清单和地形图,就能明白现在正是向前进发的好时候。

虽说阿约能够无障碍理解真正的人类,她却揣测不了它那编程的“大脑”。这该死的暴躁语气究竟想表达什么?还是说她漏掉什么信息,误读了它的语气?它是在担心?害怕?还是不愿意接着干了?

她宁愿接受枯燥的数据。在她和“蜈蚣”之间,只要有一个能对目前的状况有主观认知就够了。

“帕克怎么样了?”

“蜈蚣”动了。它张开下颚,露出藏在那里的备用无线电接收器,然后將脑袋朝四面摆动,扫描起来。

“我还能接收到帕克那边自动发出的定位信息,但没有他自己发出的任何信息。”

很显然,没有人期望这种程度的调查能帮助他们取得联系。该死,从她现在所知的情况来看,他可能早就死了。

死亡、昏迷、负伤。现在没有线索能判断他现在是什么状态。而她的工作正是收集已知的线索,然后采取救援行动。

阿约伸出手,“蜈蚣”用最前端的手臂抓起她。有身上的外骨骼撑着,她没有摇摆得太厉害,最后终于在微弱的重力下站起来。重力的方向并没有和地面垂直,稍微有一点偏离。

“我本以为这个地区的冰川很稳定。”阿约说道。她抖了抖一条腿,然后又抖了抖另一条。腿部的不适感只是她的幻觉吗?还是因为外骨骼的膝关节本来就很难弯曲?还是说,是她的膝盖冻僵了?

“蜈蚣”并没有预录过对那句话的回答。由于和卡普恩特断开了连接,它也不能从报告中获得参考。因此它没有应答。

阿约小心翼翼地转身,在平视显示器上寻找着代表帕克位置的小亮点。她的一侧屁股有痛感传来,但还算轻微。各种地形在远处延伸开来,新的溪流、山脊、裂谷横纵交错。往上看,冰晶和水汽组成的一团东西上升到空中,不断地为土星环输送蒸气。作为土星的一个卫

星,土卫二就在这样的过程中,慢慢流逝掉自身的重量。

但是这个过程非常长,足以让人类踏上这块土地,建设基地,定居于此。他们无视了这个卫星的长期损耗,将它时不时发的小脾气当作生活的点缀。

人类,在什么地方都有殖民地。

阿约转身,一边查着回去的路,一边忍受着一波波的头痛。平视显示器仍显示着代表卡普恩特基地的点,但因为没有信号,那个点变灰了——只能告诉她近似的位置。她身后的冰墙挡住了一部分视线,看起来不是很坚固,这让阿约很担心。冰墙比脚下的冰要脆弱得多,显然不足以让一只“蜈蚣”爬上去。

“我该怎么办?”她喃喃自语。

“蜈蚣”回答了她,让她有些惊讶。

“我不想干了。我觉得我们该回家了。”

没来由地,阿约感到一股怒气涌上心头。虽然她也有这样的想法,但她既然选择外出救援,就不会再怨天尤人。而这个愚蠢的机器居然在发牢骚?

但“蜈蚣”并没有编程到可以“发牢骚”的地步。评估目前的风险,然后用一种情感化的方式表达,这才是它体内的程序应该做的。

“我们不能丢下帕克回家。”她说道。

她又去看了一下平视显示器上的标记。没有变化,没有回应。帕克可能死了,她想着,很快又开始讨厌有这种想法的自己。

“行吧,”她转头面向“蜈蚣”,“你对这里有什么印象?要和卡普恩特取得联系,我们往哪儿走才最快?”

它想了想。“冰川侧面有一条路,大概有一点五公里长。顺着那条路往上,能到达一个更加稳定的地带。前提是我们没有遭遇到更多活动。”它指的是地壳活动,“我们离开基地越远就越危险。”

“这些地震有什么规律吗?”她在“蜈蚣”面前来回踱步。即使外骨骼能很好地帮她保持平衡,她的双臂仍然在自然摆动。科技能增加人类的平衡感,但本能依然顽固地留存着。

“我猜帕克遇到的那次事故是前震。如果这次是主震,那接下去的余震就会弱很多。而如果这次还不是主震,那么接下来可能会更糟糕。不论如何,我都认为地震肯定还没结束。”

阿约长叹一口气。她的防护服服运行良好,可以保证她的平视显示器不会起雾。但她仍能感受到空气在头盔玻璃上反弹,回到了自己的脸周围,仿佛玻璃在为她分担着沮丧。

我猜、如果、可能、认为。都是些没什么用的信息。看来她只能在这种情况下做出选择。“到帕克那里的最佳路线呢?”

“蜈蚣”的聲音听起来明显不太高兴。“下坡。我们先沿着一条峡谷到达平原,然后再穿过平原。大概需要一个小时。”

一小时之内,什么都可能发生。阿约点头给自己打气,但她也知道这只是在骗自己。该不该回去呢?

如果继续往前,最好的情况是他们找到活着的帕克,把他送回基地。两人都没死。不太好的情况,他们找到帕克,发现他已经死了,然后阿约乘坐“蜈蚣”回去。更糟糕的情况,他们找到帕克却被困在那里,甚至可能在路上就遇难,最后两人都死了。最坏的情况,他

们死在这里,另一支搜救队被派出来救他们。

如果选择直接回家,最好的情况是:阿约和“蜈蚣”回去了,一人得救,另一人被抛弃。如果帕克已经死了,他的遗体将被人遗忘在冰原上;如果他现在还活着,不久也会殉难。又一次让阿约无法安眠的败绩。

“我们必须试一试。”

“我不喜欢这个主意。”

“‘蜈蚣……”阿约怒道,“关闭情感反馈,给我闭嘴。”

“蜈蚣”的下一句话变成了没有任何起伏的、机械的声音:“情感反馈已暂停。”

这让阿约莫名地变得更加愤怒。

也许我只是在嫉妒它能关闭自己的情感。

也许我只是很不理解,既然我们可以不理会它们,为什么还要赋予它们情感反馈机制呢?

土卫二的天空很黑。

土卫二的天空总是很黑。这个卫星离太阳很远,没有足够的大气来散射、捕获光线。当然,土星也反射了光辉,给这个世界描上了一层寒冷的色彩。但是这里并不像地球,也没有人会把这个地方误认为地球。

在大多数的日子里,阿约觉得这样正好。她喜欢一种不会让她感到是人造的、宜人的、安全的地方。她想见一见这个世界的獠牙。

现在,这个世界只剩獠牙了。溪流和峡谷组成的参天高墙环绕着她,向天空伸去。她靴子下的地面时不时颤动几下,似乎是在提醒她危险尚未解除。“蜈蚣”始终服帖地保持沉默。帕克也是这样,一直没有发来信息。半个小时过去,阿约脚下的冰嘎吱响了一下,振动

传递到她的防护服上,耳朵里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她讨厌这种感觉。但转念一想,如果自己现在在地球上,便会很喜欢这种感觉,于是她试图把这种冰冷的紧张感视作是安全的。而这就是问题所在:她爱的是蔚蓝的天空和暗灰的风暴,爱的是翠绿色的草和苍白色的雪。在地球上,搜救活动往往更像是一种探险。虽说搜救理应是一件严肃的事情,但走在熟悉的自然界中,反而有一丝野性的浪漫色彩。而在土卫二上,这个工作却更像是一种惩罚,至少是一趟苦旅、一项苦差。

这就是她的工作:有人陷入了险境,她就会被派出去,即便冒着生命危险去救援,最后也可能只带回一具尸体。她工作时竭尽所能,最后还是得像掷骰子一样靠运气。

那么今天,骰子掷到了几呢?

经过一块冰崖下方时,她的外骨骼检测到了地面发生的一次小震颤,头盔也侦测到了不稳定的大气里发生的颤动。两种振动最终变成了另一种可怕的声响:一阵像是瀑布发出的冲刷声。

一秒钟后,“蜈蚣”平静地报告了一句:“雪崩。”

阿约连忙转身。“蜈蚣”前端直立了起来,用身体为阿约挡住了雪崩中碎裂的冰晶,她本能地四肢伏地来保护自己。两秒,三秒,雪崩渐弱,但“蜈蚣”丝毫没有松懈。从这个角度,她看见“蜈蚣”的两条后腿已经被滑落的冰雪压住了。“哦,天哪!”

雖然“蜈蚣”能借助其他部分将自己挣出来,但这样可能会将压在上面的冰雪弄垮,引发更大的问题。

她站起来,绕着“蜈蚣”走来走去,每走一步便观察一下,从这边走到另一边。“‘蜈蚣,开启情感反馈。你对冰川学有多少了解?”

“蜈蚣”想了想,(又一次无意义地)尝试连接卡普恩特的主数据库,失败了,然后编辑了一句回答。“抱歉,我不怎么了解。”由于阿约已经不需要它来保护,它便把前肢在地上放平。

“你觉得你挣出来会引发另一次雪崩吗?”阿约问。“我不知道。”

“蜈蚣”前端的肢体并没有受损或者受困。阿约把手放在臀部的外骨骼关节上。

待在“蜈蚣”里也许会更安全些。“蜈蚣”自己能脱困的,而且如果再有一次雪崩,她也不可能被压死。她会更安全——但是空间更狭窄,还得切断和外骨骼的连

接,再也感受不到外部的环境。而且,为了能坐进去,她必须将外骨骼脱下、收起来。

她向上看。冰雪在土星照射过来的光下散发着微光,天空也从之前的丝带状缩成了一条线。她的心脏停了一拍。

“蜈蚣”好像与她有心灵感应——也许是从生物学监测仪中接收到了信息——它说道:“我害怕。”

真的吗,“蜈蚣”?胡说八道。它什么都感觉不了

——它的系统没有这么先进。它只是说说而已。

只有阿约能感知恐惧,也只有她能够忍受恐惧。而她已经快被吓破胆了。

“我们能成功到达帕克的位置吗?”她问道。抛开他是否还活着的问题,安全抵达那里就已经够有挑战性。沉默。她知道,沉默也是答案的一种。接着它答

道:“有些困难。”。

“我们当初接手这个工作时,就没有指望它有多容易,”阿约说着,摇了摇头,“我知道很难。”

而对“蜈蚣”而言,要不要接手这个工作,它根本没得选。

“关闭情感反馈。”她转过身,歪着头看着平视显示器上的一张图片。“好了。”这样确实挺傻的,但只要她不去想那么多,就不会认为现在要做的决定是自杀。她走回去,坐进“蜈蚣”的前部驾驶舱。“‘蜈蚣,从侧面两米处挣出来。”

“请做好准备。”“蜈蚣”机械地发出警告,巨大的白色身体立起。

冰墙倒塌,引发了另一场雪崩。但远称不上灾难性那种,阿约估计了一下,大概只有十几平方米的冰块砸下。“蜈蚣”晃动身子,抖落覆盖前部的冰。“蜈蚣”会优先保护身下的阿约,不让她所在的地方被冰封。

碎冰不再下落,但冰墙还在不时颤动,阿约身上的防护服也因此发出摩擦声。她笑了一下,但她的处境并不好笑。

“现在什么情况‘,蜈蚣?”

“无法访问卡普恩特数据库。离线计算,抵达帕克处的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二十。”

成功率有五分之一。阿约又点燃了希望,又有了信心——不,她只是够顽固——去试一试。

或者,该这么说,是因为她够害怕。不是因为害怕死亡,而是害怕一种更抽象的东西。她不想经历又一次的失败。

五分之一不是五分之零,百分之二十不是百分之零。这样一想,她还是有机会的。她从舱中爬出来,穿上外骨骼。

“好了,我们出发吧。”

幸运的是,即便“蜈蚣”会觉得她是个傻子,它也说不了。

她差一点就死在第三次地震里。

差一点,如果她的外骨骼没有校准好,如果她没有

接受過专业的训练。当地震发生时,阿约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开始本能地闪躲起来。一秒,三秒,五秒

——她已经记不清时间。在世界恢复原状之后,时间只会慢慢流逝。

她正吊在一个冰川裂缝间,她的外骨骼自动伸长,卡在冰墙上,阻止了她下坠。

她没有向下看这个裂缝有多深。往上看,“蜈蚣”正来回走动,看似毫无规律,实际上是在寻找一条安全的路线来救她。她在冰墙上寻着落手落脚的地方,慢慢往上爬。平视显示器里,指示灯一直在忽闪忽闪的。最终,她成功了,经过努力和一些小运气,在边缘抓住了“蜈蚣”的手。

她喘着气躺在地上,盯着“蜈蚣”。

我还活着吗?

“蜈蚣”当然无法回答她在心里默念的问题。但是过了一会,它说:“地壳活动较之前增加了三十七个百分点。”

“越来越糟了啊。”突然,一大块冰从阿约右侧某处滑下,裂缝变得更宽了。阿约手脚并用,远离边缘。“蜈蚣”也只敢轻手轻脚地走动。“帕克怎么样了?”阿约问道。

“没有收到他发过来的信息。”

行吧,她也没有指望过有信息。她吞了一次口水,然后又吞了一次。一种苦涩感爬上她的喉咙。“绘制一条路线。”她颤抖着。坚持就是胜利,她相信这个道理。往前走,不要往下看,不要想,只要走就行。“到帕克那里的最佳路线是哪条?”

“无推荐路线。”

阿约的脸扭成了一团。“不管怎样,你倒是给我计算一下啊!”

“蜈蚣”突然用后腿站起来。

阿约颤抖着后退了一步,她的大脑潜意识地将它的突然行动认作威胁,让她想自卫,想躲起来。“蜈蚣”在她面前直立起来,她敢说没人给它编过这样的程序。但不久,它又颤抖着伏到地面。

还好,它还没有完全脱离控制。阿约吁了一口气,用恼怒的情绪掩盖自己的恐惧:“‘蜈蚣,关闭——”

不。不对劲。情感反馈已经关闭了。这一路它都无法表现出任何情感。

阿约盯着“蜈蚣”的传感器,传感器的设计总能让人想到真正的眼睛。传感器后面,只有一个智能机器,并不存在智能生物。没有感官,没有肉体,只有一堆软件。想到这里,阿约颤抖不止,就像一阵冷风灌进她的防护服里。

前提是冷风能吹得进去。她的防护服里,压强加到了一个地球大气压——比土卫二上的气压要大得多。漏一点风就会导致整个防护服完全破损,更不要说让一阵冷风进去了。这不过是一种心理作用,一种感官记忆,一种不适感。她十分担心,也许是“蜈蚣”的软件出现了某种故障?是那种她永远也弄不明白的机械故障?还是一种偶然出现的反常现象?

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这种想法比她想象中更加强烈地向她扑来。

我就不该来这里。即使是“蜈蚣”,一台专门在危险情况之中辅助救援的机器,也不愿意待在这儿。看看它。它很害怕。

她吸了一口气,慢慢变成了啜泣。

再忍忍,别想了,你还有事情没做完。

走过这块极易碎裂的土地,翻过这座复杂多变的冰川,再往下,是一片也许能让人有去无回的平原,而帕克生死未卜。就算他还活着,阿约能为他提供的医疗救助也不一定能支撑他到达卡普恩特——如果他们真的能成功回到那里的话。找到帕克只不过成功了一半。在整场征程的开端,她曾满怀希望——如果不是希望,那也是满怀决心,决心竭尽所能,决心最大限度地减少损失。她甚至还想过冒着自杀的风险,去拯救另一条生命。与“蜈蚣”的风险评估数据相比,人类所谓的希望强在哪里呢?人类相信死亡只是一种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这种扭曲的认知在某种意义上起到了保护总人口的作用——但不是保护个人。虽然阿约的工作就是在这片凶残的冰川上救人,但她的工作也要求她明白,比起探测员和搜救员都下落不明,人们更希望搜救员能及

时收手,放弃实在找不到的探测员。卡普恩特更愿意看到一具尸体而不是两具,当然,没有尸体更好。而先前驱使着阿约的,其实是她的推测、她的鲁莽、她的疑心,还有她自以为是的逻辑——以为“蜈蚣”情感化的语调没什么用。她根本搞不清楚状况。

当然,“蜈蚣”也不清楚。但它发抖了。她很肯定这不是她的幻想,它确实发抖了。该不该回去呢?当她这么一想,才发现那句话其实一直就等在她的喉咙口。

“‘蜈蚣,”她说道。放弃生死未卜的人,拯救还活着的人和一个——一个什么?一个机器,一条虚拟的生命,一条脱离险境的“蜈蚣”。如果只是为了自己,她绝不会选择回去。“制定一条前往卡普恩特的最安全的路線,也许我们还能活着回去。”

责任编辑:吴玲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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