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启俊 宁业高
摘 要:民俗是一个社会群体在长期的生产实践和社会生活中逐渐形成并世代相传、较为稳定的文化事项。巢湖流域民俗文化源远流长,据已有古籍文献记载和新近出土实物推测,现在巢湖流域流行的民俗,如在房屋中居住、在黄土中埋葬、在婚庆时“说好”、在新年时的“祈福、求富”等,都与远古有巢氏文明有着若明若暗的关联。有巢氏部落因“构木为巢”而名垂史册,并在“巢居”“土葬”等方面做出了具有首创意义的革新和实践,而由此而体现出来的创新意识、担当意识和以人为本的情怀,积厚流光,值得后人敬仰和发扬。
关键词:巢湖民俗;有巢氏文化;巢居;丧葬;说好;迎富;根植与流响
中图分类号:G127 文獻标识码:A 文章编号:
1672-1101(2021)03-0063-06
收稿日期:2021-02-23
作者简介:王启俊(1974-),男,安徽六安人,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地方民俗文化,训诂学。
Roots and Influences of Culture Gene of Folk Customs and Youchaoshi in Chaohu Basin
WANG Qijun1,NING Yegao2
(1.School of Basic Courses, Hefei Technology College, Hefei 230012,China;2.Library,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of China, Hefei 230026,China)
Abstract: Folk custom is a relatively stable cultural item which is gradually formed and passed down from generation to generation in the long-term production practice and social life of a social group. The Chaohu Lake basin has a long history of folk customs. According to many relevant historical literature and newly unearthed objects, some popular customs such as "living in houses, burial in loess, good wish expression at weddings and pray for well-being and wealth" are more or less relative to the ancient culture of Youchao. The Youchaoshi tribe was famous for their nests built in wood and made innovation and practice with pioneering significance in the aspects of living in nests and burial. Their sense of innovation and responsibility and people-oriented feelings are worthy of being respected and carried forward by later generations.
Key words:Chaohu folk customs; Youchaoshi Culture; living in nests; burial; good wish expression; fortune welcoming;roots and influences
民俗多是一种源于生活植于群体流于社会的民间风俗,是由百姓所创造、享用和传承的地方文化。清纯的民俗属于中国优秀传统文化,是一种推进社会文明、优化人性世风的或显或隐或强或弱的潜动力与正能量。巢湖流域,千年以来,大凡善良官吏和睿智父老无不重视乡风教化与民俗清化。《庐州府志》编纂者将“风俗”放在“卷一”,与“分野”“疆域”“形胜”看得一样重要。诚如在序言中所说:“安徽于天下地形,略当南北之中;而庐州又当安徽之中者也。夫南人之美文秀,而其敝佻巧;北人美质厚,而其敝粗厉。今庐州居南北之中,所愿民俗兼有南北之美而去其敝而已。” [1]1所以修志兴文,整饬民风,欲“增美去敝,将必能助余而成美俗,以著圣治之极”[1]2。
一、巢湖远古文明与“有巢氏”文化
巢湖流域位于地球北纬30度宽带上,林茂物丰,适合人居。同时,不少区域属于喀斯特地貌,山环水绕,溶洞较多。1982年,安徽省巢湖市望城岗首次发现巢湖旧石器遗址,共6处,均在巢湖南岸[2]。而且,环巢湖流域亦有和县猿人和银山智人生活于洞中的周知实证。
从所谓的“传说时代”到“信史时代”,巢湖流域“巢”贯万年,从未间断。从巢湖含山县凌家滩考古发掘出土的玉人、玉龟、玉龙、玉虎、玉扣及原始玉八卦图形玉器等文物,表明作为新石器晚期的聚落中心,凌家滩已距今约5 500—5 300年。王文清根据考古专家对凌家滩遗址的综合考古发现,并参考当地的历史变迁,确认此遗址的文化历史与有巢氏有着密切联系[3]。吴汝祚认为凌家滩遗址(墓地)如同红山文化、良渚文化,是公认的几个区域文明中心之一[4]。古文献《韩非子·五蠹》有“使王天下,号曰有巢氏” [5]、《史记·楚世家第十》有“十年,楚太子建母在居巢,开吴”[6]等诸多记录。巢湖流域是有巢氏首创巢居的发生地,而对优良远古文明的传承又使当地具有了抱素怀朴、仁义淳厚的乡风民俗。
二、巢湖民俗与“有巢氏”文化的根植
巢湖流域今日传承的优秀民俗,与远古有巢氏族开创的文化有或多或少的关联。明代学者罗颀在《物源》中认为有巢氏在“教民巢居、食果、衣皮、土葬”方面做出了首创意义的涤旧鼎新[7]26。
(一)居住民俗
居住民俗是指百姓的居住方式及其在起居生活中所表现的各种风俗习惯,主要包括居室类型、建房仪式和居住理念等方面。一般来说,原始先民的居住方式大致经历了两个阶段,前期是凭借天然的山洞、土洞和树洞而居的“穴居”时期。这一时期,人类与猛兽毒蛇为争夺洞穴居住空间而死伤无数;后来人们在生活实践中创造出新的生存空间——“巢居”,进而发展至后来的“屋居”,居住环境大为改善。 《庄子·盗跖》:“古者禽兽多而人少,于是民皆巢居以避之。昼拾橡栗,暮栖木上,故命之曰‘有巢氏之民。”[8] “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兽众,人民不胜禽兽虫,有圣人作,构木为巢。” [5]339或许可以这样推测,从有巢氏族开始先民进入了巢居时代。
历史学者史式认为:“上古之时,南人巢居,北人穴居,这是众所周知的常识。但是,我们传说中的古圣先王,有有巢氏,却没有有穴氏,这说明南方开发较早。”[9]汪宁生考释:“由于巢居有关记载极为简略,其具体形制自来无法知晓,幸赖近年考古学和民族学的新发现,人们对巢居始有较多了解。”“《国语·鲁语》云‘桀奔南巢,殷代有‘巢伯来朝,旧注以为是南方之国。所谓‘南方巢居,北方穴处,这一点符合事实。”并由此推论“中国巢居自来被以为是南方民族的住所”,而发明巢居的“南方民族”即后来夏、商时期所称的“南巢”,及西周春秋时期所谓的“巢伯国”[10]。汪宁生所指称的“南巢”“巢伯国”也就是现在的巢湖流域范围。有巢氏生籍故里是后来的夏桀居处地—南巢,“巢居源于巢湖”的观点为建筑史、民俗史学界所认同。
也有人认为 “有巢氏是传说中的华夏民族的另一支远祖。事实上,距今七千年,浙江河姆渡人就能够建造干栏式民居。……古越人又被认为是有巢氏的后裔”[11]。此观点一提出,就有学者关于河姆渡文化的源头提出了疑问。学者刘俊男认为,在古史传说中有巢氏比神农氏略早,构木为巢,正合河姆渡之“干栏式”房子,木器及木屋的榫铆构造体现了较高的建筑艺术水平。从其他地区考古文化可知,西南两广人住自然溶洞,长江中游住竹(木)骨泥糊的房子,北方人住半地穴式房子,只有东南沿海一带住木制干栏式房(大溪文化也有些干栏式房子,但不典型)。由此,他推论河姆渡建筑艺术“属有巢氏之文化”,依从文化的地域关联与延伸法则, “其地又接近巢湖,故为有巢氏范围”[12]。
也有学者认为 “居巢”“巢县”“巢湖”“南巢”等地名都与“巢居”习俗有关。谭继和认为,“居巢”即“巢居”,因巢居生活而得名“居巢”,统治地域初期是在淮南、江北及巢湖一带。上述地名均因系巢居氏族居住地而来。又因巢居地域广大,“南巢”一名由最初的巢湖流域扩大而指荆楚江淮。“南巢氏”一名也由一个氏族的专名而扩大为荆楚江淮地区广大巢居氏族的共称。并评价说:“今天巢湖、巢县、居巢地名能够保留下来,是巢居氏族后代子孙坚守巢居文化精神家园,承袭巢居传统,坚守巢居信念的体现。” “总之,与‘巢有关的地名,数安徽巢湖区域保留最多最久最集中。”[13]河南省新郑县以“轩辕故里”著称,至今还流传着关于“有巢氏把建筑房屋的技术传授给中原的人民”的故事[14]。明代学者张岱在《夜航船·日应部(卷十一)》简述中国古代房屋发展史时说:“有巢氏始构木为巢。古皇氏始编槿为庐。黄帝始备宫室。黄帝制庭、制楼、制阁、制观。”[15]
鉴于众多历史记载和事实,可以认为有巢氏创造了中国南方最早的房屋,这在中国建筑史与居住风俗史上,皆具有开创之功。
(二)丧葬民俗
“入土为安”是巢湖流域几千年来丧葬民俗的基本观念。丧葬礼仪主要包括三个过程,一是“停尸”,二是“祭吊”,三是“送葬”[16]。就“葬”礼而言,主要包括择墓地、掘穴坑、出殡、入土等。程序次序递连,最终入土为安。所谓“入土为安”,是旧时土葬观念。明代戏曲家冯惟敏《耍孩儿·骷髅诉冤》:“自古道盖棺事定,入土为安。”明代凌濛初小说《二刻拍案惊奇·卷三十一》:“从来说入土为安,为何要拘定三年?”可见“入土为安”至明代已形成通行词汇,因此“入土为安”观念应该萌芽于土葬行为被广泛认可和实施的更早的时代,具体年代本文不做考究。
“入土为安”指的不仅仅是让亡者安息,更是讓生者安心。早先走出洞穴的先民,学会了穿衣、食果,体质自然会健壮些,但饥饿死亡还是严重存在。若有族人死亡,生者只能是将其抛出巢居之外,或将遗骸丢在树丛野壑。如《孟子·滕文公上》云:“盖上也尝有不葬其亲者,其亲死则举而委之于壑。他日过之,狐狸食之,蝇蚊嘬之。”这便是史书上所说的“野葬”。后来人们发现尸体会被禽兽吞噬撕啃,即使不受禽兽糟蹋,尸体也会腐化,便将亡者移至远处,用树枝杂草覆盖,这就是“薪葬”。 如《周易·系辞传》:“古之葬者厚衣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树”。“薪葬”这种方式尸体或会被雨水冲走,野兽扒开,或会被动物与他人吃掉。于是人们开始将死者用绳藤吊挂大树上,此即后人所谓的“挂树葬”。
由于远古时期生产力水平极其落后,技术条件极其低劣,生者无法保障死者尸体获得全尸的归宿,便用土石掩埋,或掘穴再用土石掩埋,终于使得亡者得“全”尸以“安”。这便是“土葬”,又称“埋葬”。《春秋纬命历序》载:“有巢氏教民取羽革紩衣,挛领着兜冒以贲体,又令民之死者,厚衣之以薪而瘗之。”北宋高承辑录的《事物纪原》亦有类似的记载。明代学者罗颀《物原·葬原第十六》有记载:“有巢氏始以埋掩之。”[7]28有意识地择地埋葬死者的文明方式,随着经验积累,其方式、规模和程式不断得到改进和优化, “土葬”风俗也由最初的简单、朴素演变为复杂、奢华,并一直延续下来。
(三)婚嫁民俗
婚姻是人生大事,更是人间喜事。古往今来,无论贫富贵贱,庆婚贺喜的风俗都源远流长。江淮之间,尤其是巢湖流域,有一道庆新婚闹洞房唱赞辞的风雅程序——庆新婚闹洞房的男女老少,有组织地集中在新婚之家的正门外,由一个形象较好、口才极佳的人(旧时一般是中年已婚且儿女双全的吉祥男人)担当领头人,从正门外引领入门,渐次前行,见物献词,领头人唱声一落,随从人群则齐声响应“好”。如领头人说:“瞧瞧新郎头啊!”众人应:“好!”领头人说:“头上流香油啊!”众人应:“好!”如此领“说”应“好”的程式,便是巢湖民间的 “说好”风俗。而这种“说好”的风俗或可追溯到远古时期的有巢氏部落,古籍中记载的4 000多年前大禹和偃攸的婚庆活动可作为参考。
环巢湖流域位于亚热带湿润性季风气候带,多氏族迁流徙居此地,其中较早的有咎繇部族。咎繇部族有偃姓名攸,有女曰“攸女”(又名“娇”,《史记》记为“侨”,《汉书》写作“女趫”),与治水的大禹相爱,选“辛”日举行婚礼。“江淮之俗,以辛壬癸甲为嫁娶日也” [17]。咎繇部族男女唱着:“绥绥白狐,九尾庞庞。成子家室,乃都攸昌。”可解读为:“象征祥瑞的大白狐狸向你张望,摇动九条尾巴又美丽又粗长。大禹王你跟偃攸成家生子,双方家族都会因此昌盛兴旺。”这便是4 000年前婚庆时的“说好”词,文史上称之为《涂山歌》(先秦无名氏《涂山歌·绥绥白狐》)吕氏春秋:“禹年三十未娶。行涂山,恐时暮失嗣,辞曰:‘吾之娶,必有应也。乃有白狐九尾而造于禹。禹曰:‘白者,吾服也;九尾者,其证也。于是涂山人歌曰:‘绥绥白狐,九尾庞庞。成于家室,我都攸昌。于是娶涂山女。”这段引文根据《北堂书钞》《艺文类聚》《太平御览》转引,今本《吕氏春秋》失载。。后来,此歌广泛流传,有好事者又就本旨增加赞词。词曰:“绥绥白狐,九尾龎龎。我家嘉夷,来宾为王。成家成室,我造彼昌。天人之际,于兹则行。”《涂山歌》是据《吕氏春秋》增补而成,《吴越春秋》有记载:“乃有白狐九尾造于禹,禹曰:‘白者,吾之服也;九尾者,王之证也。于是涂山之人歌之。禹因娶涂山,谓之女娇。”[18]
《吕氏春秋·音初》有这样的描述:“禹行功,见涂山氏之女。禹未之遇,而巡省南土。涂山氏之女乃令其妾候禹于涂山之阳。女乃作歌,歌曰:‘候人兮猗!实始作为南音。”[17]曹胜高把“南音、楚辞与南巢、巢湖”联系起来解读[19],认为如果说偃攸之歌是为巢湖民歌的源头,那么把巢湖婚庆“说好”词看作是“涂山歌”(“涂山之歌”)的流响,也绝非是附会之说。
涂山古代属于有巢氏族领地,涂山之名,体现了有巢氏族固有风俗。“涂山”之“涂”,《尚书》本作“嵞”,读音同“余”,“嵞……从山,余声。”[20]很显然,“嵞”的结构,初以“余”为体,“山”为基,后来省减为“峹”,再由于“土”而写作“塗”,由于“水”而写作“涂”,音同“徒”(tú)。“涂,音徒,一作‘峹。《氏族大全》有记载:‘涂山氏之后。”[21] “涂”“嵞”“塗”三字通假,读音为“徒”。 王国维说:“按嵞为余之古文。《说文》:‘余,从八舍。”[22]徐中舒说:“
、余、舍等字,都是古代南方民族巢居的象形。” [23] “塗”“涂”“舍阝”都来源于“”(余)字,即像古代巢居之形。甲骨文“余”字:、、;篆体“余”字:、、、、、、。《新方言·释词》云“余训何?通借作舍。”[24]徐中舒等学者指出,西周春秋时期的“群舒”“徐夷”,都居住在巢湖流域或在江淮地区,他们“可能就是因巢居而得名”,“也是构巢而居的部族”。“舒”,从舍,予声,古代以“荆舒”连称。《史记》引作“荆荼”,可知舒即荼也。又《广韵》说:“荼,读为舒。舒,徐也。”“江淮之间有涂山、当涂等地名,都是因巢居而得名。细读‘嵞,树桩上架房子,颇似古代干阑式建筑和现在吊脚楼的象形。”[25]
地名如此密切,人名用字又密切相联。出自涂山的夏朝建立者夏启,他的名“启”是父系大禹的命名,“启”的本意就是“打开房屋门”;其乳名“余”是他的母系家族的命名。为何取用“余”?或许是与大禹妻族崇尚巢居有关联。
(四)求财民俗
巢湖流域百姓“求财”和“迎富”民俗有多种。无论城乡,镶金大门也好,篷顶柴扉也罢,每逢农历大年三十午夜,大都是要“封财门”,就是在门内的栓上贴“封门大吉”和“开门大发”的红纸条。环巢湖一带民家,大年初一“开财门”,讲究的是要早。主持开财门的户主,早起洗漱穿戴好,点烛敬香后即开大门。也有一过午夜就开财门的,意在早发财早富家,或曰赶在人家之前“搶头彩”。因为门户代表了家室,更重要是敬重“门神”——有巢氏。或许是因有巢氏的智慧,将架在树上的“巢”改移至地面上做成了有门有窗的“屋”,由巢居改变为屋居,有巢氏被后世百姓敬拜为“门神”。
巢湖流域城乡旧时还有农历“二月二”“迎富神求富”的民俗,俗称“迎富”。旧时有个说法:“正月过年,二月赌钱,三月瞧戏,四月做田。”究其本因,这是嘲讽闲散之徒的,真正的务实农家、商人,则是“正月过年,二月挣钱”。“二月二,龙抬头。”百姓都出门踏青挑野菜,意在游乐、迎富。唐代学者韩鄂《岁华纪丽·二月》有“巢人乞子以得富”记载,随文有注:“昔巢氏时,二月二乞得人子归养之,家便大富。后以此日出野,曰‘采蓬兹,向门前以祭之,云‘迎富。”
《四库提要》:旧本题唐韩鄂撰。考《唐书·宰相世系表》,记载:“韩休之弟殿中丞倩,倩之子河南兵曹参军涤,鄂乃涤之曾孙也。其书以四时节候分门隶事,各编为骈句,略如《北堂书钞》《六帖》之体。《唐志》《宋志》皆列其名,陈振孙《书录解题》亦载之,然久无传本。此本为胡震亨秘册函中所刻,毛晋收其残版,以入《津逮秘书》者。”韩鄂《岁华纪丽》一书还载有《二月二日“迎富”风俗由来甚古》,将“昔巢氏时”解读为“早在有巢氏时代”,显然是把“巢氏”理解为“有巢氏”,将“巢人”看作是“居巢人”“巢县人”了。细加品味,或可看出后人对有巢氏奉之神灵,加以美化、膜拜的原因所在。
三、巢湖流域民俗与有巢氏文化的价值流响
一方水土育一方人,一方人杰亦可引领一种文化。优良的乡风民俗,往往与该地文化有着或显或隐的联系。巢湖地域民俗文化特征突出,是华夏民族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有巢氏文化是巢湖流域标志性地方文化,反映了巢湖流域特有的文化演绎历程,体现巢湖百姓共同气质与整体特征,具有持续恒久的内在生命力。它既包含丰富的民俗载体,如百姓生居、求财之俗等,又集中地映射出巢湖百姓万千年来的整体生活面貌和精神律动,承载着老而弥坚的文化基因。
(一)敢为人先的创新文化
创新是有巢氏文化、巢湖文化与生俱来的精神基因。仅就“构木为巢”而言,从最初的独木构巢发展到多木橧巢,到地面建庐、干阑式建筑,到如今的高楼大厦,各地各种风格的建筑及其各式各样的居住风俗,寻其源头,或都应追溯到远古有巢氏族。“构木为巢”这一首创精神,使得种族居住条件不断提高,为种族的生存、繁衍做出了巨大贡献。历史学家任继愈说:“通过史书,我们看到,中国历史上有许许多多英雄人物,有无数的发明创造,……有巢氏,搭木为巢,这也很了不起,……是一个很大的进步。”[26]有巢氏是远古时代人类革新的创造者和开拓者,在与恶劣的自然界的相处与抗争中,创造性解决了居住穿着等基本生存问题,体现了高超的创新智慧。敢为人先、勇于创新的民族精神已成为推动国家和民族奔腾向前的实践动力和理论源泉。《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皆与之一脉相承。创新精神更是我们各行各业所亟需的宝贵品质,以改革创新为核心的时代精神,正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发展壮大的强大精神力量。
(二)以人为中心的民本文化
从有巢氏朴素的名号来看,他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祇,与“三皇五帝”的名望功绩相比,有巢氏只是诸多创造中华历史文明英雄谱中的一位平民。有巢氏族从客观实际出发,俯察人生,从“教民巢居、食果、衣皮、土葬”生活实践可以看出[7]26,有巢氏文化的立脚点和出发点都是以人为中心,为民服务,这应是在原始宗教和自然力统治下人类自我意识的觉醒,闪烁着人文主义光芒。巢湖民间传说“陷巢州,长庐州”灾难发生时,焦姥及其女儿玉姑没有独自逃生,而是四处呼喊邻里转移高处,把生存机会带给了乡邻,自身却沉没于波涛,体现了母女俩博爱的人文精神、普救众生的民本情怀;巢湖小倒戏《打芦花》“母在一子单,母去三子寒”的哭述,反映的是“忠恕孝道”主題,体现出乡风民俗的包容、体贴与谦让。从某种程度上说,有巢氏民本文化与古希腊智者学派提出的“人是万物的尺度”观念有异曲同工之妙,与马克思主义学说“以人为本”的价值观念及价值尺度一致。世间一切事物中,人是最为宝贵的。
(三)效贤明德的敬祖文化
巢湖流域有多处关于有巢氏文化的古迹和遗存,可见于《巢县志》《庐州府志》《江南通志》等文献中。康熙《巢县志》(卷一)“图考目”中的“居巢八景”就有两处与有巢氏文化关联,一是“洗耳方池”,一是“牛山远眺”;其他如“牵牛巷”“二贤祠”(巢父、许由)等遗迹也记录着有巢氏的印迹。虽历数千年,巢湖流域的百姓不忘建祠筑园,春祭秋祀,传颂着远祖有巢氏的功德。清代无为州太守颜尧揆拜谒二贤祠,慨叹赋诗,誓以有巢氏为楷模,勤政廉洁,兴修水利,筑江岸大坝。任职的次年发大水,百姓房屋、田地得以保全,而且和州、巢县皆赖以安全度汛。当地百姓为效贤明德,在坝上刻石,起名“颜公坝” [1]155。
巢湖优秀的民间尊祖敬宗民俗是传统文化中富有生机和特色的组成部分。当然,从家族传承意义上来说,尊祖敬宗,除了敬重在世的长辈,更重要的是讲究对祖宗追思。我从哪里来?是祖宗的遗胤,为先人所赐,所以后人要溯源报本,对祖先持敬重心情,进行永久的缅怀。从更大更广范围上来说,比如从民族从国家角度来说,尊祖敬宗就是认同我们的民族与国家,知道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知道我们是从任人宰割、饱受欺凌的旧中国而来,我们可以团结、吸收和凝聚尊祖敬祖文化的磅礴力量,去为百姓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
(四)独具匠心的建筑文化
诚如民间把嫘祖看作蚕丝业的鼻祖,把神农氏看作农业的鼻祖一样,我们把有巢氏看作是中国建筑业的鼻祖,认为他开创了中国的建筑文化。古籍对有巢氏创建巢居的描述仅有“构木为巢”四字,是动宾式的兼语结构,却也言简意赅。《淮南子·汜论训》:“构,架也,谓材木相乘架也。”[27] “架构”一词是一个并列式汉语词汇。“木”可以理解为“木头、木材或树木”,“巢”在此语境中可释为“像鸟巢状的房屋”,“构木为巢”即可理解为“架木为屋”,虽然是简陋的林中之屋,却也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最终“民说之,使王天下。”后来随时代的进步,“构木为巢”便演变为底层架空的房屋,如余姚市河姆渡遗址的“干栏式”建筑等。从“巢居”到“干栏式”再到明清时代建筑,蛇灰蚓线,一脉相承。明清以来,巢湖流域的民房基本上是“七木朝天,五木落地”式结构,前后屋之间有“天井”,这也可以看作是远古有巢氏“构木为巢”理念下的升级版的实物体现。巢湖北岸洪家疃的“九龙攒珠”式建筑、肥西县的“圩堡”建筑群等,皆匠心独运,在布局上都体现着巢湖地域的建筑文化特色。巢湖流域是华夏多彩建筑文化的起源地之一,与远古有巢氏建筑文化存在着显而易见的关联。
孔子云:“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又云:“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可见两千多年前,孔子便把华夏文化看作为民族、文明的标准,并坚守不移。历史是连续性与阶段性的统一,有巢氏、有巢氏文化及其演绎出的巢湖流域的乡风民俗,无论在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它都将存在于人们的生活实践当中,永久地绽放传统文化的生命力。有巢氏文化也将伴随着时代发展的主旋律而不断演绎、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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