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成了生意伙伴：那呼啸而来的信任危机

小林

周建和前妻白手起家创业，事业蒸蒸日上之际，儿子身患绝症，周建远赴境外陪伴。出于信任和多年的兄弟感情，周建委托前妻的弟弟打理公司。然而，周建归来后，公司的经营资金却去向不明……

当家族企业遭遇信任危机，曾经携手合作的兄弟情将何去何从？兄弟之间的情与利，一个看上去两难的问题，引发了一系列变故。

危急之际伸援手：挺身而出有兄弟

2015年5月20日，周建把鲁达叫到总经理办公室，对他说：“我马上要赶去洛杉矶，公司的管理又放心不下，想让我妻子临时负责，你好好配合她。”鲁达沉默了片刻，说：“你的现任不懂经营管理，恐怕胜任不了，你若还把我当作兄弟，我肯定不辱使命。”

时年46岁的周建是天津市一家设备公司的老板，鲁达是周建前妻鲁珏的弟弟。这是一家家族企业，离婚前，周建夫妻俩齐心协力打拼，生意日渐兴隆。到了2005年，两人除了拥有数百万元资本，还新购了房产，买了豪车。公司注册登记的股东是周建和鲁珏。

2006年，公司需要招聘销售人员拓展业务，鲁钰推荐弟弟鲁达上岗。鲁达比周建小两岁，刚从单位辞职。周建向来对他视如亲兄弟，鲁达也非常尊敬姐夫。

鲁达到公司上班后，很快适应了销售岗位，并逐步体现出他开拓业务的能力，接连谈下几个客户。周建在妻子面前夸赞道：“小舅子还真行，是销售人才，你比我有眼光。”

周建夫妻的独生儿子周晓伟于1993年出生。在他上高中时，鲁珏为了照顾儿子读书，回家做了全职太太，让弟弟鲁达全力协助周建经营好公司。

2011年，周晓伟被洛杉矶一所大学录取，鲁珏前往美国陪读。然而，夫妻分居两年后，周建认识了赵悦，并与鲁珏协商离婚。鲁达多次劝阻无果，周建鲁珏最终还是分道扬镳，鲁珏继续保留公司的股份。

周建很快迎娶了现任妻子赵悦，鲁达心里虽有不满，但还是口口声声叫周建“姐夫”。鲁达在拓展业务上丝毫没有松懈，对此，周建感到欣慰，认为兄弟的情分还在。2013年下半年，周建任命鲁达出任公司的销售经理。

天有不测风云，2014年下半年，周晓伟身体不适，经洛杉矶医院检查，他得了癌症。闻此消息，周建心急如焚，他联系前妻，表示不惜代价也要挽救儿子的性命。因为公司业务繁忙，他抽不开身，只好隔三岔五询问医疗进展情况。

尽管花费了巨额医疗费，周晓伟的病情还是没有得到有效遏制。2015年4月下旬，周建接到前妻鲁珏打来的电话，前妻告诉周建，洛杉矶的医生表示无能为力了。周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灰白，他颤抖着声音：“我马上赶过来，陪儿子最后一程。”

周建的现任妻子赵悦，得知丈夫要将公司交给鲁达打理，有些不放心，提出要到公司接手财务工作，替周建把好资金关口。周建不以为然地说：“我跟鲁达就是自家兄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他表示要用人不疑，如果贸然把赵悦安排进公司，明摆着就是对鲁达不放心，会伤害多年的兄弟感情。

到了洛杉矶，周建每天都打电话给鲁达，询问公司的经营情况，总是能听到好消息。这让周建觉得意外，公司的部分业务已经萎缩，怎么会出现好转呢？一次通話中，周建试探道：“弟，你会不会报喜不报忧啊，用不着宽慰我。”鲁达生气地回应：“哥，你不相信我的能力，是不？”周建不好再多说什么。

2016年3月，周晓伟医治无效，在洛杉矶的一家医院去世。周建和鲁珏悲伤不已。

经营款去向不明：疑惑难解怨恨加深

料理完儿子的后事，周建和鲁珏相继返回天津。处在悲痛中的周建情绪低落，根本无心经营。他在现任妻子赵悦的陪伴下，去外地旅行散心，在此期间，公司的经营管理仍由鲁达全权负责。

2016年5月，周建振作精神，回到公司。听了鲁达的一番表功，周建深信不疑。赵悦却提醒他，需要核对一下最近的账目。周建总算听进去妻子的建议，他让赵悦请人查账。

结果让周建大吃一惊，一些应收款涉及五六家客户，而这些客户名称十分陌生，且挂账日期都在鲁达主持工作期间，而记账的会计已经离职。再打电话给欠款客户，对方号码不是无法接通，就是电话被挂断。通过查账还发现，一些现金开支没有履行报销手续和提供票据，无法核对具体用途。

周建让鲁达讲明缘由，鲁达振振有词地说：“哥，外甥治病期间，用了多少钱，你该心中有数。至于挂账的货款，都是在途资金，我会追回来的。”鲁达还声称姐姐鲁珏还是股东身份，这个公司本就是家族企业，他完全可以为姐姐代行权利，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僵了。

鲁达的言语中还夹带着威胁，周建顿时火了，责令鲁达限期返还250万元，否则就走司法途径。鲁达并不示弱，他表示，自己没有贪污公司的款项，爱咋样就咋样。他转身离开，还丢下一句话：“这几年的销售提成也该算算清楚了。”

2016年9月上旬，鲁达连续多天没有再露面。周建着急起来，他打电话过去，鲁达的手机始终是“正在通话中”，前妻鲁珏也不知道弟弟的去向。

周建到公安机关报案，指出鲁达涉嫌职务侵占。由于所提交的证据材料不足，不符合职务侵占的立案条件。警方告知周建，可以通过打民事官司解决问题。周建连连摇头，他觉得打官司耗时费力，还不如自行处理。

公司的经营每况愈下，原先的老客户基本断了往来。这时，周建听说鲁达去外地开了家同样经营五金机械的公司，心里又气又恨。他认为，鲁达不仅卷走了资金，还把客户撬走，事情做得太绝了。周建找到前妻说：“你还是公司的股东，他这样做，也太不顾姐弟情分了。”周建请前妻出面与鲁达谈判。

鲁珏痛失爱子后，每天以泪洗面。之前闻听弟弟账目不清，她懒得理会，但得知公司状况越来越差，弟弟还另立了门户，不由地担心自己将来生活无着。她设法找到鲁达，当面询问来龙去脉。鲁达拒不承认贪了公司的钱，冷笑着说：“你跟他已经离婚了，早就该清算公司的资产，我已帮你咨询了律师，可以起诉离婚后的财产纠纷。”鲁珏当即拒绝：“桥归桥，路归路，这笔钱也有我的份，你必须还出来。”鲁达不以为然，说她向着外人。

鲁达与其父母共同生活。因为弟弟的态度，鲁珏气不过，于是向父母哭诉。鲁父劝解了几句，见女儿不停地说，有些恼怒：“无凭无据你就诬赖你弟弟贪了钱，你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周建闻听此事，上门与前岳父母理论。鲁珏彻底站到前夫这边，两人写了控诉书，署名为鲁珏，四处张贴，鲁达为此报了警。经派出所协调，周建撕掉了张贴的控诉书，并保证不再到前岳父母家打扰，但双方的矛盾没有消弭。

狭路相逢酿血案：举刀相向牢狱灾

周建获知线索，鲁达经常出现在河北省廊坊市某公司，他猜想这是鲁达另立的“山头”，遂上门讨要说法，却被人推搡到外面。对方称，鲁达是公司的股东不假，但占股比例比较小，平时难得过来，并警告周建不要无理取闹。

此后，周建只好在宝坻区寻找鲁达，想当面追讨说法。

2018年10月6日下午2点多，周建开车到宝坻区的一处超市购物，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很像鲁达，刚刚坐进蓝色轿车的驾驶舱。周建快速小跑赶到停车场发动车辆去追。5分钟后，在一段僻静的路上，周建终于追上了蓝色轿车，并驾车碰了蓝色轿车的车尾。对方没有停车，周建紧接着从左侧把蓝色轿车别停，并超出对方车前四五米处停了下来。

此时，从蓝色轿车下来的人正是鲁达。二人相遇对视了数秒，周建正要开口质问鲁达，鲁达却亮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对准周建的肚子捅了一刀。周建猝不及防，捂着肚子大喊：“杀人啦！”鲁达发了疯般，又连着朝周建的胸部、胳膊等处捅刺……

路过的几名群众看到有人行凶，相继上前拉拽住鲁达，并打了报警电话。10分钟后，警察赶到现场，将鲁达带走，周建被抬上救护车送往医院。后经鉴定，周建身体受伤16处，其中重伤二级6处，轻伤和轻微伤10处。

案发后，鲁达在公安机关交代作案过程时，谎称周建先动手掐其脖子，在捅刺刀数上避重就轻，没有如实供述。警方根据多名目击者提供的证言，还原了鲁达持刀伤人的经过。

2019年12月30日，一审法院作出判决，鲁达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附带赔偿受害人周建医疗费等经济损失25万余元。

鲁达不服一审判决，提出上诉。二审期间，鲁达的代理律师辩护称，鲁达构成故意伤害罪而非故意杀人罪。案发当日，周建驾车撞击鲁达驾驶的车辆在先，鲁达持刀刺伤周建，是为了防止周建再次实施不法侵害，并教训周建先前威胁、骚扰鲁达及其亲属的行为，没有故意殺人的动机与目的。

二审法院经审理认为，鲁达作为心智正常的成年人，应当知道持刀捅刺胸腹部、头部等要害部位会致人死亡。且案发当日，鲁达在人流密集的公共场所公然持刀行凶，社会影响恶劣。自归案后至二审期间，鲁达对其犯罪行为的危害性、损害后果的严重性始终没有清醒认识，没有采取实际行动弥补被害人损失、化解纠纷矛盾。考虑周建对引发本案负有一定责任等情节，依法可以比照既遂犯从轻处罚。同时，鲁达的犯罪行为确给周建造成经济损失，应依法承担相应的民事赔偿责任。

2020年9月28日，天津市高级人民法院下达刑事附带民事裁定书，驳回了鲁达的上诉，维持原判。

编后

兄弟做生意，也需遵循契约精神

当代中国社会经济环境中有很多适合家族企业生存的特点，所以，用家族制的方法管理企业已经成为很多民营企业的管理模式。

但是，随着市场经济体系逐步发达和经济日益全球化，当市场变革速度越来越快、竞争越来越激烈时，完全由家族成员掌控的封闭式家族管理的弊端就显现出来了。

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意思是指即使是同胞兄弟，也要在钱财方面算清账目。而这个问题在家族企业中尤为明显。

亲兄弟是自然法上的身份赋予，明算账是契约法上的利益联合与风险共担。这句俗语表达的经验和理念就是，不能以身份行为控制、干扰经济行为。

本文中，周建出于对“兄弟”的信任，在处理突发情况时，将公司托付给鲁达打理，一开始就欠考虑;鲁达辜负了这份信任，在管理公司期间为己谋私利，严重影响了家族企业的正常发展。

只有产权明晰、权责分明、核算透明，才能约束作弊、疏忽等行为，还能够有效激励，形成稳定预期，更能够缓解经济纠纷，润滑相互关系，培育有效信任并进行长期合作，从根本上破解能共苦不能同甘的家族企业困境。

携手合作创业的兄弟转换为生意伙伴，必须遵循契约精神，不能以人伦亲情掩蔽、稀释、弱化经济利益。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