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刻薄的真相:岁月深处有口疼痛的井

2021-08-23 17:25夕禾
知音(月末版) 2021年8期
关键词:雪梅杨勇哥哥

夕禾

王雪梅打小就知道妈妈讨厌她,不管她怎么努力,妈妈对她都从不露笑脸。为此,她不惜弃学、叛逆、离家出走,却不知这背后隐藏着一个令全家人都痛彻心扉的秘密……

出走:只因母爱太刻薄

“你怎么不去替你哥死?”妈妈恶狠狠地对王雪梅吼出这句话的那一年,她18岁。

王雪梅,36岁,山东省菏泽市人。在她小时候,一家三口就搬来山东省淄博市。从她记事起,妈妈总是眉头紧锁。她爸曾是教师,一有空就给她辅导功课。她希望用好成绩让妈妈高兴,很是用功,成绩一直都很不错。

初二那年的春节前,王雪梅非要买一件妈妈不喜欢的衣服,跟媽妈在街上大吵了一架。爸爸拉着她先回了家,她哭着说:“别人的妈妈都好好的,就我妈从小拿我不当人,既然不喜欢我,干吗还要生我?”爸爸跟王雪梅说起大她2岁的哥哥。哥哥6岁那年,失足落水淹死了,妈妈差点疯掉,此后妈妈就不会笑了。听爸爸这么一说,她似乎回忆起了一个模糊的印象。“我哥……长什么样?”她好奇地问。爸爸眼睛红了:“你哥长得随你妈,聪明又懂事……”她心里跟着一痛,几乎立刻就原谅了妈妈。

爸爸嘱咐王雪梅,不要提哥哥,怕她妈妈再受刺激。她在点头答应的同时,开始努力尝试着去理解妈妈。坦白说,妈妈照顾她日常吃穿都没话说,就是对她没有笑脸,直到王雪梅上了高中。

有一次,雪梅的排名提高了三十多名,她告诉妈妈,妈妈依旧一点反应没有。一次两次她忍了,可妈妈每次都这样,她的心也渐渐冷了。她想不明白,哥哥夭折,作为她唯一的孩子,妈妈不应该更疼爱自己吗?为什么她对自己像仇敌一样?说到底还不是重男轻女,要是当年死的是自己,她肯定不会这样对待哥哥。心灰意冷中,雪梅感觉人生没有方向,无心向学。那时候,爸爸在公司的驻外办事处工作,隔几个月才回来一次。他每次回来,都督促雪梅好好学习,雪梅嘴上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

2003年6月,雪梅梦游般进了高考考场,考试成绩自然是一塌糊涂。爸爸已经给她联系学校复读,所以表面上还算平静,但妈妈却彻底爆发了。

那天早晨,爸爸早起去了公司,雪梅偷偷在卧室里收拾行李。她早就跟一个初中同学约好,一起去同学亲戚在青岛的工厂打工。妈妈喊雪梅吃饭,她不应。妈妈就开始边“砰砰”砸门,边骂道:“吃个饭三遍两遍都叫不出来,你以为你是皇帝家的闺女?不吃拉倒,考这点熊分数,饿死活该!”雪梅忍着气抓紧时间给爸爸写了一张纸条,说这个家她待够了,她要出去打工,让爸爸别找她。

妈妈越骂越难听,雪梅一把拉开门,瞪着她说:“我就是不长出息!我哥长出息,你有本事就再让他活过来!”妈妈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啪”的一巴掌,雪梅的耳朵嗡嗡直响,脸颊火辣辣地疼。这是妈妈第一次打她的脸。“你还有脸提你哥,你怎么不去替你哥死?”妈妈声嘶力竭地吼着。“你怎么不去替你哥死?”雪梅的心,也被这句话杀死了。“那你就当我死了吧!”雪梅转身背起行李离开了家。此后好多年,这句话成了萦绕在她心头的噩梦。

雪梅的落脚地是青岛郊县的一家服装厂,同学的堂叔是那里的老板,因为有这层关系,同学一去就被安排到了仓库做保管,雪梅则成了一名缝纫工。

不到一周,肮脏狭窄的宿舍,闷热喧嚣的车间,难吃的工作餐,工作的单调,工长的白眼,这一切让她很快就后悔了。她越是痛恨现在的遭遇,就越是仇视妈妈。她认为这一切都是妈妈造成的。她想逃离,却不知离开了又该去哪里,唯有咬牙忍耐着。

又过了半个月,爸爸终于找上门来。他显得苍老了很多。爸爸说,为了找到雪梅,他把她的高中老师同学都打听了个遍,没结果才又想到了她的初中同学。他说已经帮雪梅联系好了复读学校,让雪梅跟他回去。

“我才不回去呢!有这样的妈,我还不如做个孤儿呢!”雪梅抹了把眼泪,咬着牙狠狠地说道。爸爸长叹了一口气,说:“等你以后结了婚,有了孩子,你就能理解你妈了。”这话雪梅早听腻了。爸爸终于放弃了,叮嘱道:“千万别干有辱人格的事,哪天在外面待够了就回家,爸养你!”爸爸把钱包里的钱都硬塞给她,转身离开了。雪梅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那一刻她真想叫住爸爸,跟他一起回家。但一想到妈妈的冷脸,她终究没开口。

怨恨:怎堪母亲棒打鸳鸯

后来,雪梅离开了服装厂,来到当地的服装批发市场打工。这份工作凌晨四五点就要开始营业,一忙起来,连早饭都吃不上。

有一次,雪梅发货回来,在市场的角落里看到一个身影晃了过去,有点像妈妈。切,怎么可能是她呢?雪梅苦笑了一下,继续干活。年底,她给爸爸打电话说春节不回去了。爸爸生气地说她太不懂事,就算是和妈妈闹意见也该差不多了。她急急挂了电话。

一年多后,雪梅去了青岛一家宾馆做大堂接待。春节期间,她依然没有回去。爸爸提出要来看她,但她坚决不给地址。

2005年秋,雪梅谈了第一个男朋友杨勇。他是雪梅的高中同学,读书时就是那种打架、斗殴的知名混混。那时,他曾追过雪梅,但雪梅没搭理他。这次,他和两个朋友来青岛跑业务,不知从哪个同学那里知道了雪梅的消息,特意住到了雪梅工作的宾馆,并再一次对雪梅展开了追求。

也许是身在异乡的孤独,也许是雪梅已经厌烦了这份工作,或者是她真的想家了,这次,她没有拒绝。等他们结束了在青岛的工作,雪梅也办好了辞职手续,跟着他们的车一起回来了。辞职之前,雪梅给爸爸打了个电话。爸爸听说女儿要辞职回家,高兴地连声说好,说他马上就请假回去,帮女儿联系工作。

雪梅到家时,已是黄昏。站在阔别两年的家门前,她鼓足了勇气,敲了敲门。门开了,熟悉的家的气味扑面而来,妈妈站在屋里,直愣愣地看着她。雪梅低下头,拉着行李走进了家门。

房间里干干净净,床单散发着洗衣粉的香味。一定是妈妈知道她要回来了,特意准备的。这么一想,她竟有些感动。不一会儿,妈妈敲门叫她出来吃饭。只是这一次,妈妈的语气里少了暴躁和冷淡,多了一丝叫“温暖”的东西。雪梅坐在桌前,吃着简单可口的饭菜。可能是为了避免尴尬,妈妈在卧室里没出来,这让她松了口气。吃完饭,她赶紧把碗刷了,然后躲回房间。一直听到妈妈睡下了,她才出来淋浴、睡觉。

第二天早上,雪梅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爸爸打电话,他说下一周就回。

刚吃完早饭,杨勇打来了电话,说他正在楼下,还带来了大包小包的礼物。雪梅红着脸把杨勇介绍给妈妈,但她妈妈死盯着杨勇胳膊上露出的刺青,表情阴郁。雪梅心里“咯噔”一下,预感事情要糟。

果然,杨勇刚喊了一声“阿姨”,雪梅妈妈就爆发了:“别叫我阿姨!你给我出去,我闺女现在不找对象,找也不找你这样的小流氓!”雪梅傻眼了,好歹是男友第一次上门,她怎么这么不给人留面子?

杨勇也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把手里的礼物往地上一摔,吼道:“你骂谁小流氓?你有啥了不起?”他飞起一脚,把礼物踢得七零八落,甩门而去。

雪梅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她妈就开始发飙:“你长点出息行不行?你眼瞎吗?也不打听打听,他是个什么东西,你图他啥?”雪梅气得浑身哆嗦,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家,越远越好!

拿起还没来得及完全整理的行李,雪梅逃一样地出了门。妈妈呆呆地看着,没说一句挽留的话,雪梅咬着牙发誓,永远也不回来了。

去车站的路上,杨勇打来电话,雪梅没脸接,直接关了机。从此以后,雪梅和他再无交集。那时,雪梅以为妈妈就是看不得她好,无论她做什么事妈妈都看不上,她对妈妈的势利和刻薄行为也无比憎恶。她又返回了青岛,电话刚开机,爸爸就打了过来,他一连声地替妈妈解释,雪梅一气之下就关了机。

真相:岁月深处有口疼痛的井

随后的几年,雪梅到处打工。偶尔,她也会去爸爸工作的办事处看爸爸。爸爸劝雪梅回家,但她铁了心地不松口。

2014年,雪梅在北京的一家教育公司打工时遇到了大周,他也是山东人。他们走到了一起,雪梅把自己和妈妈的关系告诉了他。可大周劝雪梅跟她妈和好,省得以后后悔,气得她差点跟他翻脸。

后来,大周又想跟雪梅去看望她爸爸,雪梅也没答应。她担心要是让妈妈知道了,说不定当初在杨勇身上发生的那一幕又会重演,她犹豫了。雪梅和大周摊了牌,说要想顺利地结婚,就不能让她家里知道。大周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他又去说服了他父母。

一年后,雪梅偷偷地回了家乡,从派出所开了户籍证明,和大周领了结婚证。之后,他们回了大周的老家举办了婚礼。

2016年冬天,离预产期还有一周的时候,雪梅忍不住给爸爸打了个电话,跟他坦白自己不但已经结婚,而且快要做妈妈了。

第二天,爸爸就赶了过来,大周和他妈不住地道歉,说当初失礼了。爸爸笑着说:“我闺女的脾气我了解,怪不得你们。”

等别人都不在旁边时,爸爸伤感地看着她说:“雪梅,以前我跟你说过,等你结了婚,有了孩子,你就会理解你妈的。”雪梅明确地说,理解不了。

半个月后,雪梅的儿子出生了,看着这个可爱的小人儿,她恨不得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他身上。爸爸在电话里嘱咐雪梅好好休养,说他过几天就来看她,还说妈妈也会一起来。

那天,爸妈赶过来的时候,雪梅正在卧室里哄儿子睡觉,外面人声嘈杂,正要睡着的儿子又哭了起来。爸爸和又苍老了许多的妈妈看着她和孩子,显得手足无措。很快,婆婆抱着孩子出去了,和雪梅妈妈一起照顾。爸爸则告诉了她一个隐瞒至今的秘密。

“闺女……”爸爸平静了一下情绪,说道:“闺女,你知道你哥是怎么死的吗?”“你不是说掉到井里淹死的吗?”雪梅一脸惊讶。“是你……是你把你哥推下去的……”雪梅眼看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爸爸的脸上滚滚而下,脑子里却如五雷轰顶,一片空白。

那年,雪梅4岁,她哥6岁,妈妈带着他俩在井边洗衣服。雪梅和哥哥在旁边打闹,哥哥爬上了井台,雪梅从后面不知轻重地推了他一把,哥哥就掉了进去,等捞起来时已经没救了。目睹这一切却来不及阻止的妈妈受了刺激,差点疯掉,在精神病院住了一个多月才出院。爷爷奶奶都怪她没照顾好孙子,见了她就骂。妈妈后悔加内疚,却无法消解,就恨上雪梅了。

爷爷奶奶也骂雪梅是“灾星”,恨她恨得不行。雪梅爸夹在妻子和父母中间左右为难,又担心女儿,就搬来淄博投奔了同学。

他和妻子商量好,雪梅亲手害死她哥的事儿一定要瞒着她。妈妈虽然答应,但心理阴影还在,出院后还吃了好几年治精神病的药,脾气才会阴郁暴躁。

“闺女,要不是你一直不待見你妈,我是真打算瞒你一辈子的。现在你也当妈了,该明白哪有当妈的不疼自己孩子的?你妈没啥文化,说的话也不好听。你哥刚出事那几年,她不敢对你好,觉得对不起你死去的哥。你离家出走后,我们犹豫过要不要把真相告诉你,又担心你知道后,背上害死哥哥的良心债,一辈子还怎么活?就更不敢说了。这么多年,你犟得像头牛,你妈伤心也憋着一口气,绷不住了,还偷偷去看过你。你带回来的那个文身男友,他名声真的不咋地,你妈才直接赶走他。可能方式有点问题,可哪个当父母的,不希望子女好呢?现在你妈也想开了,这才要跟着我来看你……”

雪梅震惊得无以复加。她走到客厅,在妈妈面前跪了下去:“妈,我对不起您……”她泣不成声,愧悔得无以复加。“不怪你,怪我。”妈妈哭着说。“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哥,都怨我……”得知是自己亲手害死了哥哥,雪梅心如刀割。妈妈哭出声来:“我以前不明白,那都是你哥的命,怨不得你啊!”雪梅搂着妈妈,再次哭成了一团。

在雪梅的主动要求下,妈妈留下来给她伺候月子。她们之间生疏的感觉还在,但妈妈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不同的是,妈妈的脸上不再如当年那般阴郁,也有了笑容。

如今,雪梅和老公白手起家办的教育公司生意越来越好,爸爸也已经退休,和妈妈一起帮她带孩子。对了,雪梅爸给他的外孙起名叫“念松”,因为孩子的舅舅叫“雪松”。

编辑/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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