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岱孙教授是我国老一辈著名的经济学界泰斗和一代宗师。他出生于1900年10月20日,早年满怀报国之志,远渡重洋,留学美国,先后于1924年和1926年获哈佛大学硕士、博士学位,1927年回国应聘任清华大学教授,随后又陆续兼任经济系主任和法学院院长,从此开始了他几十年如一日的教学与研究生涯。解放前夕,他毅然拒赴台湾,表明了爱党爱国的决心和意志。新中国成立初期,他同全国广大知识分子一样,经历了以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和批判资产阶级思想为主要内容的学习运动,凭着自己丰富的阅历和顽强追求真理的执着精神,进一步提高和加深了对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认识和信仰,进一步坚定了中国只有在共产党领导下走社会主义道路才有前途的信念。从此,岱老更是意气风发,衷心拥护共产党及其领导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事业,并为其做出了卓越贡献,学术成就也达到了他最辉煌的顶点,直到1997年7月27日与世长辞。
陈岱孙教授一生为追求真理和爱党、爱国、爱社会主义的执着精神与做出的卓越贡献,为我们后辈,特别是知识分子做出了表率,留下了深刻记忆和无尽怀念。现只着重谈谈他是怎样正确对待西方经济学,坚持为我国社会主义改革开放事业服务的问题,以缅怀和隆重地纪念岱老诞辰120周年。
陈岱孙教授的一生,既追求学术上精益求精,又始终不忘理论联系实际的原则,务求学以致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他面对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特别注重如何正确对待西方经济学,使之能更好地为我国社会主义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事业服务。
改革开放之初,全国兴起了一股渴望学习西方经济学的热潮,但应以什么态度来学习,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对此,陈岱孙教授在1987年撰写了《如何正确对待西方经济学》的长篇论文,做了系统论述和权威性的回答。
该文把西方经济学定义为“是指在欧美经济发达的国家中,资产阶级经济学家们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各方面的经济问题进行探讨的经济思想体系”,①并实事求是、合情合理地分析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约40年中我们对西方经济学态度所经历的一个曲折的历史过程。文章指出,在改革开放前,由于主客观上的种种原因,我国对西方经济学采取了回避、排斥和“全盘否定”的态度。“随着对外经济开放政策的实施,……我们对西方经济和西方经济学的态度也有所改变。具体地说,一些人对于西方经济学,从过去的陌生变为某种程度的目眩,从过去的自满变为某种程度的自疑,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出现了对当代西方经济学不加分析、不加鉴别和盲目推崇的倾向”。②到改革开放以后,直到“最近几年,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从盲目排斥走向盲目崇拜的现象似乎有变本加厉之势。”所以,“这个从一极摆向相反的另一极的盲动也许都出于无知。但在出现这两极摆动的情况下,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已经提出的如何正确对待西方经济学的问题,就需要更严肃地对待了”。③怎样严肃地对待这种情况,文章提出了几条带根本性的指导意见:首先,“西方经济学不能成为社会主义经济的指导思想”。因为经济学是一门“有党性的科学”,西方经济学在本质上是为以生产资料私有制为基础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服务的理论思想。因此,它“作为一个整体的经济思想体系,不能成为发展我们国家社会主义经济的指导思想”。④其次,“西方经济学中有价值的研究成果可资借鉴”。比如:一是借鉴管理的经验和知识;二是在经济学分析中,广泛利用数学方法,指出“数学”本来是一个严谨分析的工具,没有理由不利用它为研究我们的经济服务,同时“我们更反对滥用数学,把经济探讨变为数学游戏”;三是西方经济学中,有关市场机制构成和运转的论述;四是西方发达国家各部门经济的经营经验及其在经营实践中提炼出来的对经济运行规律的认识和结论;五是对所谓“后工业社会”某些问题的研究所暴露的问题。⑤文章在指出这些可资借鉴之处的同时,还特别提醒:我们说的这种“借鉴不是全盘接受,也不应生搬硬套,更不是拾人牙慧,把某些只言片语当作西来真谛。借鉴必然是有所取舍、抉择。取舍、抉择的根本原则应该是以符合我国国情为主”。⑥ 这后一句话突显陈岱孙教授的爱国情怀和高度的社会责任感。
十分难能可贵的是,从改革开放到1997年7月谢世近20年的长时期里,陈岱孙教授对西方经济学“一分为二”的科学态度和高度的爱国主义精神与社会责任感都始终如一地信守不渝,而且几乎都是在形势所需的关键时刻发表自己这种负责任的见解,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有效引领社会思潮和促进改革开放健康发展的积极作用。
上世纪80年代初,国内有一些人在思想理论和文艺上散布社会主义“异化”论,实即散布资产阶级人道自由化思想。为遏制其消极影响蔓延,党中央于 1983年下半年发起清除“精神污染”的斗争,在经济学界有的怀疑或误以为这是取消或抑制对西方经济学的研究和教学工作。在此思想混乱的情况下,陈岱孙教授及时在《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3年第3期发表了《现代西方经济学的研究和我国社会主义经济现代化》一文,随后《人民日报》1983年11月16日又重发此文,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文章指出:“作为一个整个理论体系,现代西方经济学不能成为我们研究、制定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指导思想,却不等于说当代西方经济学中没有什么值得我们参考、借鉴、利用的地方……当然,相反地,由于某些方面有可资借鉴利用之处,便盲目地全面接受,或者食洋不化,对于没有用的技术手段采取生搬硬套的办法更是有害的”。⑦此言一出,立即获得理论学术界广泛的赞同和支持,并澄清了人们的某些怀疑和混乱思想,从而大大有助于推动对西方经济学教学与研究工作的健康发展。
为了拥护和支持党中央发起清除“精神污染”,反对社会主义“异化”论的斗争,除了发表上述重头文章外,陈岱孙教授还在1984年1月2日发表为纪念毛泽东同志诞辰90周年而作的《坚持马列主义普遍真理与中国革命实践相结合》一文,直接批评了所谓“异化”论的错误所在。他說:“在异化问题的研究中,有一部分人对于这题目的兴趣在于探讨作为马克思主义发展历史的初期的阶段中一个理论范畴的意义,这是无可厚非的。但另有一部分人的研究就超出了这个范围,他们研究的目的是企图以马克思的异化论来否定剩余价值和历史唯物论”。⑧文章强调指出:“总之,高举毛泽东思想旗帜,就是坚持马列主义真理和我国革命实际相结合的原则。当然,我们所坚持的是这些基本原理的科学体系,它既不是某一历史时期的个别论断,更不是如异化论这一类的、虽然在早期著作中出现,但在晚期著作中已被更科学的理论所更替的学说”。⑨文章不仅批评了某些人企图用马克思早期尚不成熟的观点来否定其后来成熟的观点的错误思想,而且说明陈岱孙教授并非教条地而是真信真懂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的社会科学学者。应当看到,这是当时国内某些人正在掀起一股企图歪曲、甚至否定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邪风的形势下,一位德高望重的学者所发出的铿锵有力的声音,实在令人钦佩。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在我国经济学界逐渐滋长了一种边缘化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和盲目崇拜西方经济学的不良倾向,如有的迷信市场机制万能,反对宏观调控,迷信通货膨胀有益论,反对物价管制;借口科斯产权明晰之说,主张把国有资产量化到个人;甚至以80年代西方掀起的私有化浪潮为榜样,主张我国搞非国有化(实即私有化)改革,企图从根本上否定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在我国经济改革和建设中的指导作用。这种不良倾向若任其发展,后果不堪设想,俄罗斯采取“休克疗法”和非国有化政策的悲惨结局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面对这种严峻形势,陈岱孙教授在1994年3月由国家教委社会科学发展研究中心举办的一次“西方经济学学术报告会”上说:“对西方经济学,我们一度进行盲目的批判,现在又存在一种危险,即盲目推崇。盲目的推崇会带来很大的问题,因此,目前对西方经济学有深入研究的必要”。同时还列举了在“市场经济”“休克疗法”和“通货膨胀”等方面的问题以论证其论点。⑩同年11月,他在中华外国经济学说研究会第6次学术讨论会上发表的演说中又说:“某些学者把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立场、基本观点和基本方法忘在脑后,将西方经济学奉为神明,特别是对近年来在全世界尤其是在发展中国家和某些社会主义国家泛滥成灾的西方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崇拜得五体投地,把西方新自由主义那一套奉为社会主义经济改革的金科玉律,在理论上造成严重混乱,在实践上造成严重后果”。同时还强调指出:“近年来我国学术界对西方经济学的研究和借鉴工作,主要的倾向和主要的危险是盲目崇拜和照抄照搬”。
一年以后,即1995年末,陈岱孙教授在为笔者主编的《现代西方经济学说》一書所作“序言”中又进一步明确指出:“70年代末,我国克服了对西方经济学说的盲目批判、一概排斥的态度”,“我们有一批专家,从改革开放伊始,就主张对当代西方经济学采取分析的态度,弃其糟粕,取其精华,作为我国社会主义建设和改革的借鉴。但在汹涌而来的对当代西方经济学盲目崇拜的浪潮中,这一正确主张的声音似乎太小,不足以左右社会潮流的方向。于是我们就面临这样一个历史格局,从过去的对西方经济学的盲目排斥这一极端跳到对西方经济学盲目崇拜的另一极端。这是当前的一主要危险”。不仅如此,该“序言”还进一步具体提出了如何克服盲目崇拜西方经济学这一主要危险倾向的9条措施,其中特别提出要“大力加强马克思主义的学习和研究”,真可谓是对症下药,恰到好处。
这篇“序言”当时以《对西方经济学研究工作的几点意见》或《西方经济学研究和我国社会主义经济改革》为题,先后由《经济学动态》1995年第11期、《高校理论战线》1995年第12期、《求是》1996年第2期等全国10多家报刊全文或摘要发表,在海内外引起强烈反响。1996年3月26—27日,由国家教委社会科学发展研究中心、中华外国经济学说研究会、社会主义经济规律研究会在京联合举办“西方经济学研究问题学术报告会”,与会的全国120余位经济学者,一致赞同岱老撰写的“序言”中的观点,认为当前西方经济学研究中存在的主要危险倾向是对其“盲目崇拜,照抄照办”,亟待改进。一时之间,这成了学界的一个热门话题。笔者认为,陈岱孙教授此时强调提出的这个问题,不仅是一个如何正确对待西方经济学的方向问题,也涉及如何更好地促进改革开放事业朝着健康方向发展的问题,是在其晚年对西方经济学研究和社会主义改革开放与建设事业做出的最重要的一次贡献。
当然,在学术理论的研究探讨中,任何一个问题或观点,不同学者有不同意见都是难免的。如“序言”公开发表后,有的就怀疑那是否出于陈岱孙教授的本意。其实这种怀疑完全是一种不知情的不必要的误会。1996年4月28日,针对有人误以为“序言”的意见不是出于本意的观点,岱老给笔者写的一封亲笔信中说:“其实,说是由我所引起的对西方经济学的意见,乃是当时相当一部分对西方经济学有过涉猎者的共同意见”。即十分肯定了“序言”中对西方经济学看法的意见,既是他本人的意见,也是当时许多研究西方经济学学者的“共同意见”。
1997年1月19日,时任上海财经大学经济学院院长程恩富教授为自己即将出版的新著《西方产权理论评析》一书去请陈岱孙教授题词,他当即写了苍劲有力的16字箴言:“弘扬马列,锐意求新,借鉴西学,体察国情”,这凝结了其一生宝贵的治学经验,指出了我们研究西方经济学正确的方向、方法,实际上也再次重申了他在“序言”中所表明的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方法,为学术界留下了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陈岱孙教授作为老一辈著名的经济学界泰斗和一代宗师,不仅在经济理论上为我国改革开放事业做出了卓越贡献,而且对后辈也给予关心爱护和帮助,值得我们永远铭记与缅怀。
注释:
① ② ③ ④《陈岱孙学术论述自选集》,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540页,第542页,第543页,第545页。
⑤ ⑥ ⑦ ⑧ ⑨《陈岱孙学术论述自选集》,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546 — 553页,第547页,第415页,第420页,第421页。
⑩高鸿业主编《西方经济学与我国经济体制改革》,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64年版,第1页。
胡代光主编《现代市场经济的理论与实践》,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第5页。
胡代光主编《现代市场经济的理论与实践》,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第11页。
丁冰主编《现代西方经济学说》,中国经济出版社1995年版,第1页。
丁冰主编《现代西方经济学说》,中国经济出版社1995年版,第2页。
丁冰主编《现代西方经济学说》,中国经济出版社1995年版,第1页,第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