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璇
上海的季节一直像随机函数一样跳脱,春夏秋冬随意地排列组合,出现在季节的时刻表上。可即便如此,上海的夏天还是热得专一。见过那么多酷暑,不同于其他盛夏,在一众脆弱不堪的记忆中深深烙印在我心底最深处的,便是童年暑假点滴的回忆。
那些夏天的记忆还像在眼前一般清晰,老爷爷坐在梧桐树下摇着蒲扇抱怨天气炎热:“各哉鬼天气热死忒个宁勒!”树上的蝉也热得打开了话匣子,像是在回应老爷爷,又颇具一些“居高声自远”的意味,或许只是为了求一缕抚平炎热的清风。儿时的我们,也如蝉一般,欢快地畅谈,勇敢地畅想。
当时,我有两个发小,成,话不多的男孩子;瑾,帅气利落的女孩子,他们都比我大一岁。因为爸妈都忙于工作,我们便自动抱了团。我们常常带着扑克牌和三瓶盐汽水在科技馆泡一个下午,那里是我们在夏日热潮中寻找的一个清凉惬意的安身之所。
成的爸爸开了一间烟草铺,店铺里也有几个卖冷饮的冰柜,我们一整个夏天的盐汽水和冷饮都是从这里买的。但是,我和成的交集很短,几个暑假之后,便没有再见过了。我只知道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他跟着妈妈,但时常还是会来他爸爸的店里玩,我们也总能见面。可是再后来,他和妈妈去了其他地方,而我们也没有再见过他。
瑾的妈妈开了家理发店,门面很小,不到十平方,顾客也只有周围的老年人,所以,瑾妈妈的收入大多都是一块块的硬币攒起来的。我一直觉得我和瑾是同一类人,但我要比她幸运的多,我得到了在这里中高考的机会,但她没有,而她要跟妈妈呆在一起,于是她留在了上海读职校。我从不会对在职校读书的人产生偏见,因为不管是一个人、一群人,都不应该被标签钉死在十字架上,至少我知道瑾不应该被贴上标签。
瑾告诉我,中考备战期,她过得可“舒坦”了,但她自己也明白这样的岁月没有什么意义,最大的意义是给班级扫了一年的地。她无数次叮嘱我,抓住机会好好学习,这样才有可能去看看这么大的一个世界,而不是每天两点一线,干着同样的事情耗费着时间。她只比我大了一岁,但她看得通透,内心强大,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用来形容她很是恰当,瑾绝对属于“早当家”的类型,她能学会我学不会的东西,比如,在我们还没灶台高的时候,瑾就会脚底踩着两块砖给自己烧饭炒菜了。其实,瑾的妈妈很爱她,不管多累都要给瑾提供自己能力范围内最好的生活,只是,她的妈妈就没有时间陪伴她了。她的妈妈会去大型的理发店当学徒,给人家端茶倒水,扫地打杂,只是为了拜师学艺,自己变得更有本事,才能让生活条件变得更好。瑾也会尽力为父母分担,这是属于他们的默契。
只是我們之间的默契不够强烈,后来瑾去了其他区读职校,我也去了其他区读高中,之后的夏天,我身边也少了她的陪伴。
街上的梧桐树一直都在,每年夏天,蝉也会如期而至,只是,不知不觉间,我们都长大了,不再去科技馆蹭空调了,不再去小卖部买糖吃了,更没有热切活泼的谈论了。而我也很多年没有听过梧桐树下的蝉鸣,我们也与童年渐行渐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