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历往事证深情
—— 忆柏龙驹先生

2021-08-19 09:24何成结
黄梅戏艺术 2021年2期
关键词:潜山院团安庆

□ 何成结

柏龙驹先生

2021年3月23日14时,安徽文学艺术界同仁最尊敬的老领导、老专家、老朋友柏龙驹先生驾鹤西去,走完了他八十八年光荣而又坚定的革命历程。无尽的伤痛中历历在目的往事仿佛突然间被激活又浮现在眼前。

柏龙驹先生是全国知名的学者和专家,作为基层黄梅戏工作者的我虽多次聆听先生的报告与讲学,但始终未能近距离地接触过先生。2000年,我奉调进入《黄梅戏艺术》编辑部工作,这才有了在柏龙驹先生直接领导和教导下的学习机遇。

《黄梅戏艺术》于1981年创刊。1994年,安徽省黄梅戏艺术发展基金会成立伊始,即与安庆方面合作,参与办好这份全国唯一以剧种命名的专业性学术期刊。柏龙驹先生曾任安徽多家省级知名媒体的领导与主编,是时正担任基金会副会长,主管和指导《黄梅戏艺术》的编务工作是先生所长,可以说是无人能出其右了。

作为刊物的新任主编,自然要与省基金会的领导们见面和交接。因此,我有幸与柏龙驹先生有了第一次的零距离接触和对话。

一、初识于工作会议

2000年11月13日上午10时,时任安庆市文化局局长的丁庆平、副局长盛志刚领着我来到合肥文化苑宾馆204会议厅,与省基金会副会长柏龙驹、汪淇,秘书长水丛康进行了第一次工作会谈。

在听完安庆方面的工作汇报后,柏龙驹先生代表省基金会讲话,我的工作日记上记录了先生的这次发言大意:“一、《黄梅戏艺术》创刊以来,办得很好,方向正确,我们合作愉快,我们愿意继续合作下去;二、合作以安庆为主,我们参政议政。需要我们办的事情且我们又能够办的一定不推;三、政治导向、行政管理由安庆市委宣传部、文化局具体负责领导管理,一元化,不能搞多头;四、刊物要团结好作者,组织好编者,照顾好读者;五、办刊宗旨应以繁荣创作,推动研究,加强评论,促进团结,介绍新人新戏,梳理历史脉络,倡导文化传承,开辟演艺市场为重。”一共五条,20分钟的讲述清楚明了,不是居高临下的指示,而是同仁间的商榷。会前我的担心忐忑顿时冰消,真没想到柏龙驹、汪琪这般地安徽顶级文化名人如此“好相如”、“好说话”,对我这个编辑、出版、发行等工作毫无经验、近乎一无所知的新手来说,有了他们的指导帮助,我的担心减少了,信心增强了。在此后的十年合作相处中,柏龙驹先生及省基金会的领导专家们对《黄梅戏艺术》刊物的成长与成功,对安庆地区戏曲创作及理论研究的帮扶及开拓,对黄梅艺术事业的传承与创新,可以说是倾心竭力,事必躬亲,成效卓著,感人至深。

二、召开全省新创剧目研讨会

上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由于社会大环境的变化和多元文化的冲击,戏曲市场的滑坡问题日趋严重,很多戏曲院团艰难维持,基本无力创排新的剧目。

安庆地区原本拥有全省最强大的编剧力量,1995年在职在编的各级别编剧是28名,占全省编剧总数的一半以上。在这种突变的创作环境中,编剧们面临着“准失业”状态,写好的剧本无院团投排,只能成书柜中的废纸一堆,创作冲动和思路被生生阻断。原由省文化厅、艺术研究所年年召开的剧本研讨会也有几年停办,编剧们好像是没了娘家的苦媳妇,连个诉苦、发牢骚的机会都成奢望了。于是不甘冷落的剧作者们自寻出路,那一阵子安庆地区开舞厅、开桌球厅、文印社、五金店,甚至买卖废旧钢材的行业中,都能看到黄梅戏剧作者的身影,人才流失现象日趋严重。

我也曾是编剧队伍中的一员,这样严峻的现象我当然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常想者找机会去向柏龙驹先生倾诉,不想机会很快就来了。

2001年10月12日,安徽省文化厅在合肥九师苑宾馆,召开了全省戏剧工作会议,我作为戏剧刊物的主编,应邀出席会议。

2001年10月11日下午,我乘车来到合肥,当晚即来到金寨路省文联宿舍的柏老师家中。在省基金会领导下工作的一年中,到老师家汇报工作已成惯例。

柏老师认真地听取我的讲述后,凝重的面容变得开朗许多,当即清晰明了地表态:改革开放正处转型发展的重要时期,文化事业的市场格局、生存状态随之应变是正常现象。我们不要着急灰心,应该积极面对,探索前行。时任安徽省委副书记的方兆祥近日在省基金会的工作汇报上批示,要求省基金会协助文化主管机关,做好繁荣黄梅戏剧本创作的相关工作。现在我们讨论和应对解决这些现象和问题正是时候,可以说是上下同心了。

第二天上午9时,柏老主持召开了基金会所有领导参加的工作会议,决定于2001年12月中旬在安庆召开首届黄梅戏剧本创作研讨会,面向安徽、湖北、江西、江苏省征集新创剧目。由安徽省基金会和安庆市文化局联合主办,安庆市黄梅戏剧院(现安庆市黄梅戏(地方戏曲)研究院)承办,会议经费由省基金会拨付。在经济强大、社会富足的今天,每年拨付贰万元经费,开一次小型会议的确不算什么,可在较为困难,基层剧作者看不到前行路径的新世纪之初,这样的举措无疑是雪中送炭,实在温暖人心。

新创剧目研讨会每年召开一次,连续召开了18届。据统计,截至2014年,共研讨新创剧目62部,在《黄梅戏艺术》刊物上分期发表了大戏50部,小戏7部,推荐给省内外黄梅戏院团排练上演17部,并不定期出版发行《新时期黄梅戏剧本选辑》三册,收录大型剧目28部。

十几年的坚守和坚持,黄梅戏的剧本创作队伍稳定了下来,还强大了许多,一大批省内外黄梅戏编剧新人涌现,黄梅戏的舞台始终保持着青春活力和繁荣盛景。

难忘的新创剧目研讨会,难忘的设计师和领导践行者 —— 柏龙驹先生。

三、立上舞台的新创剧目

剧本研讨会在安庆顺利召开了,一大批省内外剧作者的创作热情又被激活点燃。新创剧本在数量和质量上都在稳步上升。随之而来的问题是,经过研讨被评定为优秀的新剧如何能立上舞台而传唱四方?这是每部剧作真正成活的唯一标杆。柏龙驹先生为此倾注了大量的心血与劳作。

2001年的剧本研讨会上,安庆剧作者濮本信根据柔石小说改编新创的大戏《被出典的女人》获得与会专家、学者及省内外编剧们的一致看好,荣获当年优秀新创剧目奖项,并由文化局等主管单位推荐给安庆市黄梅戏院团。一开始安庆两家剧团都在争抢这部好戏的首演权,后来得知浙江宁波甬剧团已公演同类题材的大戏《典妻》,而且是投入巨资,请国内顶尖专家团队打造而成的。安庆两家剧团的领导们审时度势,一起望而却步了。排新戏需要资金投入,没有钱剧团动不了也动不起,更何况同类题材,人家已占了先机,这样再想政府给一台步人后尘的新戏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是不现实的,一出好戏基本上就因此而只能无奈地停留在文本阶段了。

按常理说,省基金会投入资金,召开了研讨会,给优秀剧本发了奖状、奖金,做到这样,功德也算圆满了。柏龙驹先生并未就此止步,他在2002至2003两年中,先后四次来安庆,与安庆文化局、黄梅戏剧团的领导面议商讨,并代表基金会前后拨付4万元启动资金,帮助剧团投排新戏。这样的真诚和义举确实感动了安庆的黄梅戏人。《被出典的女人》(后易名《柔石桥》《为奴隶的母亲》)终被安庆市黄梅戏一团投排,于2004年4月在安庆公演,好评如潮。同年10月,参加安徽省第七届艺术节,荣获演出一等奖及其他奖项。

《为奴隶的母亲》已成安庆黄梅戏盛演不衰的经典保留剧目。

2005年12月的剧本研讨会上,一部名为《槐树谣》的新剧引起了与会者的极大关注。

《槐树谣》是一出讲述桐城六尺巷故事的黄梅大戏,剧作者是新进黄梅戏创作队伍的潜山县黄梅戏剧团女演员王训怀。

2005年春末夏初,当时的安庆市文化局丁庆平局长、盛志刚副局长召开会议,动员剧作者到桐城采风,构写关于六尺巷故事的黄梅戏剧目。所以当年10月份,安庆市一下子出现了四台相同题材的新编大戏。

经当时分管文化的市领导决定,安庆市黄梅戏一团投排由王晓马创作的《六尺巷》剧目。

相同题材如此密集性撞车且投排意向已定的情况下,其他剧作者只能接受现实,不作他想了。

偏偏《槐树谣》在创研会上被一致看好,认为不搬上舞台实在是可惜了。我的工作日记上记录了由柏龙驹先生总结的几点大家的意见:

1、该剧故事生动,人物鲜活,结构流畅,是一出思想性、艺术性均为上乘的好戏。

2、该剧以小矛盾引发大冲突,小聪明衬托大智慧,小人物诠释大主题,轻灵巧妙,回归和发挥了黄梅戏剧种特别善于表现此类剧目的特点与优势。

3、全剧唱词分布合理,叙事抒情唱段布局准确,且韵律讲究。充分彰显了剧作者熟悉舞台空间的把控和具备相当水准的诗词功底。

4、王训怀是潜山黄梅戏剧团的女演员,在剧本创作上是位新人,在戏曲事业萧条之际她愿意投身剧本创作,这种精神十分可贵。省基金会有责任将这出好戏推介给潜山黄梅戏剧团,早日立上舞台与观众见面。

前文已叙,本世纪初因大形势的影响,受经济的制约,投排一台新戏是非常不容易的。尤其是当时的潜山黄梅戏剧团,属于国家级贫困县里的贫困剧团,基本上处于停顿观望、人心不定的艰难时期。这种情况下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去排演一台新手创作、前途未卜,且还是讲述外县人和事的新戏,其成功率几乎为零。

柏龙驹先生言出必行。创研会结束后,即率我们一行来到潜山,与当地剧团、文化局相关领导会谈,力荐《槐树谣》投排,这一次的推介结束当然是“研究研究”的结果。此后的三个月中,年逾古稀的柏龙驹先生又两次来到潜山,深入剧团实地了解他们的困难,并极尽所能地给予帮助,第三次造访中柏老的真心善意感动了所有人,在省基金会投入2万元启动资金后,全团演职人员集资2.8万元,历时三个月,成功投排《槐树谣》新戏,并于2006年11月5日晚在安庆人民剧院首演,参加第四届中国安庆黄梅戏艺术节,一举荣获金黄梅大奖。因成绩优异被选拔参加2007年的安徽省第八届艺术节,主演陈晓玲凭借此剧荣获演员一等奖。潜山黄梅戏剧团自此士气大振,而后好戏连台,新人辈出,成为黄梅戏专业院团中一支蒸蒸日上的优秀团队。

历年在剧本研讨会上发现的好剧本,省基金会都推介到各个剧团,也都是由柏龙驹先生亲自到各地各团,商谈达成共识后立上舞台的。这些剧目的成活与成功,都是因为他老人家的真心诚意,亲力亲为而取得的,即便是家中长辈为儿女操劳也不过如此,后辈应当铭记,往事不能如烟。

四、行程万里的田野调查

安徽省黄梅戏艺术发展基金会创立之时,就明确提出了“服务基层,拾遗补缺,眼睛向下,雪中送炭”的办会宗旨。

要协助党和政府作好“拾遗补缺”的相关工作,进行“雪中送炭”的帮扶行动,就必须真实掌握各地院团的生存状态和艺术发展的运行情况,因此,在2001年至2010年的十年中,我陪同柏龙驹先生及相关基金会领导,往返省内外各地进行了行程万里的田野调查。

滁州、马鞍山、芜湖、铜陵、池州、六安、湖北、江西等拥有黄梅戏院团的市县以至镇村,柏龙驹先生都去走访调研过,大多都不止一次,回程后,先生都撰写了详尽的调查报告。

安庆地区八县柏龙驹先生更是常来常往。渐渐地,各个基层专业院团和民营班社都非常熟悉和尊重这位安徽文艺界的老领导和大名人,我的工作日记中记录了多次的调研过程,仅举为推介《槐树谣》剧本而启动的第三次潜山之行,足证工作的艰辛与成效。

2006年4月25日,上午8时,从安庆出发,9时许到达城区,此时突发暴雨,街上水流成河,汽车熄火,离宾馆还有近千米路程,无奈之下,柏老师和我们一样,卷起裤腿,赤着双脚,淋得透湿地步行至宾馆,当时潜山文化局的许局长,剧团汪、唐两任团长及主要演职员也赤足卷裤地在大厅接待了我们,稍作洗漱整理后,大家都穿着宾馆的拖鞋,开始了调研工作。

汪、唐两团长详叙了潜山剧团往日的成就和当下的困境,由于潜山是旅游城市,政府希望剧团多在本地活动,不要外出商演,而本地多为指令性招待演出,只有少量补助,演职员演出收入少得可怜,青年演员月工资多人都不足千元,老演员也只有一千多一点,生活如此拮据,排新戏的热情和条件都是不具备的。

文化局许局长介绍了潜山县当时的财政状况,2005年县财政收入为1.27亿元,可支配金额不足9000万,对黄梅戏文化事业发展的投入确实很少,现正在积极争取,解决难题的过程之中。

一生阅人历事无数的柏龙驹先生也未曾想到基层黄梅戏院团竟然生存得如此艰辛,他由衷地钦佩和尊重这群甘受寂寞、清贫坚守岗位的黄梅戏艺术工作者,爱护体贴之情溢于言表。柏老宽慰大家,困难是暂时的,党和政府一定会提供政策和物质上的帮助和扶持的,关键是我们自己不能灰心丧气,要干出成绩来,有为才能有位,发展是硬道理。这些话语是亲人交心般地缓缓讲出,讲者动情,听者上心,效果甚好。县文化局和剧团领导表示,想尽办法,今年一定投排新戏《槐树谣》。

当晚,潜山剧团在宾馆餐厅招待我们一行,柏龙驹先生坚持我们自己买单,硬是不让剧团花上一分钱,这样的行为,感动和震撼了在场的演职员们,强大的动力往往是由小小细节而被激发出来的。

十年时间,万里行程,几十次往复调研,柏龙驹先生不辞劳苦,了解第一手资料,力所能及地帮助各地院团重拾信心,上马新戏,培养新人,成效显著。功成身退后,继续再出发,真的是“面向基层,雪中送炭”,功德无量。

追忆跟随柏龙驹先生工作的往事,太多太多,非一篇文章能够尽叙。先生的长者气度,大家风范,入耳沁心地简洁语言,处理问题的高明智慧令我们由衷钦敬,受益终生。

柏龙驹先生是一位有着七十多年党龄的老党员,正是因为有了他和像他一样的无数共产党员前赴后继的无私奉献和艰苦奋斗,才有了黄梅戏在新中国成立后的迅速崛起,才有了今天祖国的繁荣昌盛。

历历往事,足证深情。柏龙驹先生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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