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伤痕美术”对何多苓创作的影响

2021-08-15 05:55许孟
艺术品鉴 2021年21期
关键词:伤痕观者隐喻

许孟

一、“伤痕美术”的时代背景

20 世纪80 年代改革开放后,原本被黑暗笼罩的袋子突然打开了一个口子,一瞬间整个袋子都变亮了,中国艺术家开始学习西方的艺术,用流行于西方的绘画语言和形式进行艺术创作,一股怀斯风在中国画坛吹响了号角。许多青年艺术家开始将怀斯当作标杆,如此吸引人的是怀斯作品中的人道主义和抒情的写实,对于以前的艺术家们来说,这是他们之前从来没被关注过的方向,这也正是他们所需要的新的养分。伤痕美术与怀斯风的结合,在当时并不是偶然,怀斯作品中的平静而忧伤的情感与“伤痕”的情绪不谋而合,这是两个拥有相似灵魂的人的命中邂逅。因此,那个年代的油画家普遍将内心的苦闷、个人的命运、对未知未来的恐惧发泄在平静、忧伤和抒情的绘画之中。由此创作的作品有着划时代的意义,这些艺术家的创作方法有别于之前标准化审美,改革开放的春风让之前埋藏在地底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万物复苏,一大批人才也开始显露手脚。何多苓就是其中最为瞩目的艺术家,他的作品有别于其他艺术家凝重的笔墨,以一种清新、诗意、忧伤且淡然的形象走进大众的视野。

二、《青春》——奠定基调之作

何多苓受怀斯的影响在20 世纪80 年代创作了一系列知青题材画,主要以一起经历过上山下乡的知青为创作对象。艺术家开始将目光转移到人本身,关注人内心的情感,从理性批判转变到对个人感情关注,用抒情的写实主义来描写自己的经历以及他作为当事人的所感所悟。那个年代的艺术家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一方面刚刚经历的创伤还没愈合,另一方面一个未知的新时代正在向他们发起挑战,随之而来的也是艺术创造的挑战。何多苓在这一时期创作的作品中,总是透露出绝望与希望交汇的情感表达-何多苓的代表作品《青春》,作品的情感表达是艺术家内心的自我写照,是对当时生活的无奈以及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青春》像一首诗歌一样,把观众裹挟在一种唯美的哀伤之中,作品明显受怀斯的影响,追求一种人与自然的感觉。整个画面呈灰黄色调,与人们所熟知的“红、光、亮”截然不同。高度写实的人物、单纯的背景以及抒情的氛围,能够很直接地带动观者的情绪深入观者的内心,从而引起观者的共鸣。画面刻画的是一个身穿军服的女知青,其军服有着明显的时代特征,她孤独地坐在荒原中高高的岩石上眺望着远方,好像在畅想什么或者在感伤什么。女孩脸上充满着迷茫与疲惫,眼神中流露着一股绝望与希望混杂的复杂情绪,摊开的双手表明了对生活的无奈以及对现实的暂时妥协。女孩身后飞过的海鸥打破了画面中的平静,它像是她孤独的缩影,是她渴望的另一个自由的自我,同时,飞翔的翅膀也有着自由快要到来的象征。孤独的人与身后荒芜的环境的结合,强烈烘托出女孩忧郁而无助的心情,女孩衣服上的褶皱以及凹凸不平的山石都表现出女孩杂乱的内心活动。太阳模糊的光影及微风吹动的女孩的头发蕴含着一丝希望,与此同时,身后的地平线好似一张大网把女孩困在这牢笼之中,观者能强烈地感受到理想与现实之间的落差,绝望中又孕育出希望的生机。可以想象,一个来自城市的女知青下乡后,面对未知的未来,面对着没有共同语言的人们,心中的苦闷可想而知,但是对于未来的憧憬也不会因为暂时的苦难而放弃。

何多苓及其同时代艺术家都不约而同地尝试在作品中表达绝望处孕育着新希望的主题,同时又掺入对青春的追忆以及哀怨。《青春》是时代的产物,也是奠定何多苓之后创作基调的开山之作,灰色调的大量运用、诗意般的意境以及高超的隐喻手法都延续下去,“伤痕”时期对于何多苓的影响都隐示于其之后的作品之中,他的作品不仅仅是其自身的思考,更是代表一个时代的思考。

三、何多苓作品中的诗意与隐喻

何多苓是一位对当代诗歌十分狂热的画家,这在当代画家中是不常见的,诗歌和文学与何多苓的创作有着密切的联系,自20世纪80 年代起,何多苓开始接触到当代诗歌,并且广泛结交了西南当代诗人圈的一些朋友,从而对当代诗萌发出强烈的喜欢。于他而言,当代诗是错位的——能够引发读者思考的语言意境的错位,于是他把这种方式引入到其绘画创作之中,把文字语言转换成绘画语言表达出来。充满诗意是何多苓作品的典型特征,但由于他对西方象征主义和现代诗歌的着迷,导致其作品让人产生着深不可测甚至不合常理的感觉。在《被惊醒的小女孩》这幅作品中,灰色的背景中坐着一个戴着头巾的女孩,她目视着前方,头顶突然飞过一只黑色的乌鸦。女孩在简略的背景中就像个局外人,少女的平静与灵动的鸟给人留下来了深刻的印象,作品由此变得更有张力与诗意。两个毫不相干的意象出现在同一个场景之中,就产生了错位的感觉,关于对生命、青春以及人在自然中的归属感的思考,在如诗意一般的意境中展开,从“伤痕”时期,这种主题与意境就成为何多苓所着迷的东西。

海明威曾提出过冰山原理,认为作者只应描绘出露出水面的部分,水面之下的部分应由读者自己去探索。何多苓极其擅用隐喻的手法,在作品中经常出现一些具有特殊意义的意象以及符号,这些所代表的意义在观者进行深入了解之后,才可得知其中意义,否则,只能看到皮毛,也就是露出水面的冰山,而忽视了水面之下隐藏着的重要部分。

在其作品中,乌鸦、女人、青鸟、地平线等意象频繁出现,这些毫无关联的东西共处同一张画中,都带有隐喻的意味,观众凭借着自己的感受与经验对其进行解读。比如说,鸟这个元素几乎出现何多苓早期所有绘画中,从《青春》 《乌鸦是美丽的》到《冬日里的男孩》等,它似乎暗含着某种特殊的深意。鸟是何多苓很喜欢的动物,他年轻下乡时在大凉山见过许多乌鸦,相较于人而言,鸟是一种非常灵敏的动物,与人的迟缓形成鲜明的对比,所以,鸟的出现会使作品更富有张力,象征着快速和瞬间的元素。近些年来,何多苓把他作品中的隐喻语言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在其兔子系列中,虽然绘画技法有了很大的转变,但是作品所流露出的“何多苓式”的气质仍然存在。以《兔子的诞生》为例,其原型是《维纳斯的诞生》画面的主人公是一个兔子少女,似人似兔的形象给予了她更广泛的代表意义,也给画面增添了更多隐喻色彩。兔子象征着旺盛的生命力,同时兔子也是弱者,遇到危险就会逃跑,画面中的女孩站在破碎的陶瓷盘上,面色十分惊恐,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她仿佛对于新事物充满了恐惧与迷茫,身后席卷而来的污浊的海水仿佛要把女孩淹没,暗含着一场危机即将到来,少女卷曲着并用手护着自己的身体十分没有安全感。朦胧的灰色弥漫着整个画面使得画面呈现阴霾、低沉的氛围,与波提切利所描绘的春暖花开形成强烈对比。陶瓷盘作为人造物在画面中显得格格不入,何多苓用熟练的隐喻手法暗示了在当前工业时代大环境下,人类对大自然的破坏,也指明了在新时代人类生存的困境——一方面享受着物质进步带来的便利,另一方面却被囚禁在时代的牢笼之中。观者看到作品时,画面的荒诞性会引发深思,这也是何多苓巧妙的地方,用隐喻与观众对话,等待观众主动挖掘海水之下隐藏的冰山。

四、结语

何多苓他的创作相对来说十分自由,主张“自我边缘化”,所创作的内容都是自我内心的表现,相较于主流他更喜欢一个人独自创作,并且始终与主流保持距离。在当代跟风模仿的社会中,他不为契合时代潮流而改变自己的创作节奏,由此所创作的作品更真实,更易受到观者的共鸣。何多苓的作品是诗意和神秘的化身,他不是在写诗而是在画诗,其作品具有超然、冷放的气质。他忠于自己的本心和诗性,多年来,一直将重心放在图像语言的呈现之中,力求生活世界与精神世界的合一。虽说近年来,何多苓的创作越来越抽象、虚无,甚至对比前期作品与后期作品,观众会怀疑这不是一个人所为,但是,透过其作品仍然可以感受到初看《青春》时迎面而来的单纯感,并且“伤痕”时期的绘画语言,还是存在于作品之中,这是从大凉山到现在都无法磨灭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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