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上岸的鱼需要掌握什么

◎文 | 达达 编辑 |王旭辉

在全世界的许多潮间带，潮起潮落间露出的广袤陆地上都活跃着许多纤细的鱼儿。如果你有幸近距离观察这些活跃在潮间带上下的小鱼，你会发现它们虽然可能形态不同，但都共享着一些特征：高突在头顶的一对大眼睛、强壮有力的胸鳍以及肚子上由腹鳍愈合而成的吸盘。这些特征彼此组合，指示着一个神奇的类群——弹涂鱼。

俗称“跳跳鱼”的弹涂鱼是一类虾虎鱼，隶属于背眼虾虎鱼科（也被称为拟虾虎鱼科）背眼虾虎鱼亚科，共有4属约31个物种，而在我国沿海我们可以见到其中六种——广东弹涂鱼、大鳍弹涂鱼、大弹涂鱼、青弹涂鱼、银线弹涂鱼和大青弹涂鱼，前四种最为常见，而银线弹涂鱼和大青弹涂鱼，需要到一些特定的地方才能找到。

弹涂鱼是鱼，但它们是最适应于两栖生活的鱼，这些鱼类的许多能力哪怕是当年四足动物登陆的先驱也望尘莫及，这些家伙可以在陆地上翻转腾挪，以极灵活的姿态在岸上活动，目前尚无证据来证明早期的四足动物祖先也具有这一能力。假如当年四足动物没有登陆，日后遍布陆地的，可能就是弹涂鱼的后代了。

弹涂鱼能够在陆地上活动，与它们特殊的呼吸方式密不可分。当鱼类失去水的依托，它们的鳃丝会彼此堆叠粘黏使呼吸效率大打折扣，因此离水之鱼大部分都是死于窒息而非脱水，但弹涂鱼没有这个问题。作为一种两栖鱼类，弹涂鱼的皮肤黏膜具有呼吸功能，在鱼离开水体之后，湿润的皮肤黏膜就承担了气体交换的工作，而当体表干燥、影响呼吸时，弹涂鱼还会在地上打滚，用水润湿周身，维持皮肤的呼吸能力。

但既然身处水外，鳃难免承受脱水之苦。为了避免这一困境，弹涂鱼对自己的鳃盖进行了一定的改造，使得它们可以鼓起并封锁鳃腔的出口。当弹涂鱼将要从水中爬出来时，它们会预先含一口水并把它们蓄在鳃腔里，使鳃浸没在水中，既避免了鳃的脱水，也维持了一定的呼吸功能。

除了呼吸，陆地上的鱼类还需要面对更多问题——比如运动。在水中，由于浮力的存在，鱼通过摆动鳍可以任意穿梭，但当它们来到岸上，柔软的鳍就难以胜任运动的工作。许多两栖鱼类走了一条简单粗暴的路线，它们在陆地上蛇形爬行或跳跃，以此在不对已有运动器官做太多改动的前提下完成在陆地上的活动。但弹涂鱼对此不屑一顾，它们追求的是更高效的运动，于是它们的胸鳍高度特化，基部变得强壮有力，可以向前翻转，支撑身体在陆地上稳步前行。弹涂鱼属和齿弹涂鱼属腹面强劲有力的吸盘更是使得它们可以攀上垂直的岩石乃至树干。除此之外，弹涂鱼也非常善于跳跃，它们可以把尾巴向前弯曲抵住地面，然后猛然抻直，鱼体犹如一把大弹弓，把自己弹射到远处去。这样一来，能跑、能跳，而且速度飞快。即使是在陆地上，人们也很难抓到它们。

广袤的滩涂是动物的乐土，但同时也是一个险象环生的场所：鹭伫立在泥滩上等候大意的小鱼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海雕与鹗则盘旋于滩涂上空伺机将地上的小动物抓上蓝天。在这样危机四伏的环境里，眼睛的重要性展露无遗，因此许多潮间带的动物都有着高耸的眼睛，以便敏锐洞察周边的情况，弹涂鱼就是如此。弹涂鱼的眼睛高度发达，像青蛙一样突出头顶，当有任何威胁袭来，它们都可以立刻做出反应，及时逃离是非之地。当然，暴露在水外的眼睛也和鳃一样面临着脱水的威胁，弹涂鱼也有自己特殊的办法来解决——它们的眼睛下面有一个存有水分的陷窝，干燥的眼睛可以缩进这里进行湿润，以此维持其正常的功能。

不同的弹涂鱼有着不同的食性，大弹涂鱼属和青弹涂鱼属喜好在滩涂上滤食硅藻，而弹涂鱼属和齿弹涂鱼属则偏向肉食，它们捕食滩涂上的小虾、小蟹甚至更小的弹涂鱼，是滩涂上灵敏的猎手。不同于多数鱼类甚至一些两栖的四足动物（比如一些龟），弹涂鱼可以在陆地上顺利地完成进食，而不需要回到水中借助水的推力来把食物送进嘴里，但当弹涂鱼张嘴进食时，鳃腔里的水难免会借此流到外面，这又该如何是好呢？研究显示，在面对这种情况时，弹涂鱼会在进食后马上贴到地上，迅速把水吸回嘴里。

弹涂鱼是如此热爱陆地，以至于连繁衍后代都是在水外完成。在繁殖季，雄性的弹涂鱼会张开鱼鳍，从地面高高跃起以吸引雌鱼的注意，准许交配的雌鱼会与雄鱼一道双双进入雄鱼挖出的U形洞穴，然后在洞穴的一个盲端中，将卵产在水面上方的洞壁上。此后，雄鱼来回往返，将新鲜的空气从洞外输送到洞内，为卵的发育提供充足的氧气。孵化的鱼苗会坠入下方水体，随着潮汐回到大海，经过一轮发育后的后代继续回到滩涂生活。这样的繁殖方式，有些类似于两栖动物中的树蛙。

山东青岛滩涂上的大弹涂鱼正从巢穴中出动

尽管天赋异禀，但弹涂鱼在演化上却是一个后来者。弹涂鱼类并未留下任何化石记录，但从分子系统发育学分析的结果来看，它的历史距今最多不过3000万年左右。不同的弹涂鱼来自于两次不同的演化，肉食性的弹涂鱼聚为一支，而滤食性的弹涂鱼则形成更为年轻的另一支系，相似的生活方式使得它们共享了弹涂鱼之名。今天，弹涂鱼类已经扩散到世界各地，独特的生活方式使得它们错开了与其他鱼类的竞争，深入对一般鱼类而言的不毛之地，尽情享受潮间带上的富饶资源。无论是在地中海还是中国南海，在世界各地温暖泥泞的滩涂之上总少不了弹涂鱼的身影。如今，弹涂鱼已然成为了世界上最成功的两栖鱼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