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上高原望高峰

2021-08-09 09:19沈开运
西藏文学 2021年4期
关键词:文成公主高原西藏

沈开运

缘  起

2008年,对时年59岁的敬庭尧是一个重要的年份:其一,是在北京中国美术馆举办了个人大型画展,对既往艺术探索之路作了回顾总结,实现了一个画家梦的阶段性成功;其二,则是他在画展大获成功后,做出一个令很多人不为理解的选择:激流勇退,沉潜身心,计划用一个画家最能出成果、最宝贵的十年时间,用来创作、绘制史诗性巨幅水墨组画《文成公主》。

敬庭尧此次举办的《西藏风骨》个人大型画展,国学大师文怀沙、原中央军委副主席张万年、中国文联副主席冯远、丹增等数百名嘉宾莅临画展开幕式,积一时之盛。高龄的文怀沙激情评论说:“庭尧是一个非常好的画家。视生活为空气,视创作为水。他的画结实、有质感、有张力,带给我们历史的回顾,他是一个让我尊重的人。”冯远在致辞中说:“敬庭尧的作品中具有某种鲜明的肌理效果,这是一种表现技法形式上的创新,作品站在人与自然交会的极点上,是一种对理想、精神的希翼和追寻。”

在画展之后召开的学术研讨会上,与会专家对他绘画的内容、技法、水平作了更多精到评论。大家认为,展览重点表现了西部的审美,在中国人物画的艺术语言中,有新的创造。在传统工笔画技法和材料的基础上,又注入了一些新的制作因素和现代技巧,艺术语言新鲜而又独特,凸显出个性的张扬,收到了形式与内容和谐统一的艺术效果;在多种面貌的艺术探索中发展了写实风格,在人物、山水、花鸟以及工笔画中都有突出的表现,尤为难得的是,作者生活经历丰富,经历了走进西部、熟悉西部、热爱西部、表现西部的完整艺术实践和创作过程。

画家在赞誉面前保持了难得的清醒。他表示,艺术创作如同爱恋一般,是一个没有完结的故事,是一支没有尾声的歌,只有在成功之后知难而进,才会出现新的期望之光,对我来说,高峰依然在前面。

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个人大型画展并得到肯定赞誉,是中国大多数画家的毕生追求,然而,在成功的光环下,他做出如此回应,体现出一种强烈的自我进取精神,这仿佛就是告诉人们,凡属过往,皆为序章,一个阶段结束了!我要重新开始,我的艺术使命在前面!

选  择

在艺术探索的道路上,敬庭尧是一位具有自觉意识的画家,直觉和经历告诉他,只留在画室,留在城市,是画不出好作品、大作品的。生活是最好的老师,天地大美,悟之在心,只有到生活中去,到大自然中去,與之融为一体,产生灵感,才能出真正的作品。在西部题材的创作中,他吃了很多苦,身心多次经受考验,探索促成从感性到理性的融合,触及性灵,触及内在,帮助实现绘画质变提高的过程。

在西部,敬庭尧始终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他说,西部是艺术的摇篮,是我的精神家园和创作的源泉,我去了很多地方,但最喜欢的还是西部,西部的风土人情,最适合我追求的风格。我越来越强烈地感受到西部对我的心灵的震颤。因为这博大、古老、神秘的土地和海拔高度就是一种境界、一种高度。人一旦到达这个境界,就可以排除许多杂念。大自然悄悄地将你的灵魂进行一次洗礼,一次净化。

西藏地处世界屋脊,是青藏高原的主体,它的命运一直与整个中国的社会变迁息息相关。高原题材的作品,天然呈现出苍茫、大气和原始的生命力。中华民族的振兴和崛起需要雄浑博大的精神,通过高原题材进行这么一种精神重建,高原成为一种精神化的象征。

高原经历加深着画家对西藏的认知。文成公主在西藏家喻户晓,文成公主的故事触动人心,是中华56个民族源远流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历史。也是中华民族不畏艰险,开发建设高原的史诗,具有历史的意义,文化交往交流交融的意义,也具有当代中华民族共同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实现文化振兴、民族振兴、国家振兴的意义。大美西藏、沧桑高原、唐蕃古道、文成公主,逐渐成为他胸中挥之不去的意象。

唐代,阎立本绘制了与文成公主进藏有关的《步辇图》,上世纪九十年代,李伯安创作出高原题材的恢弘组画《走出巴颜喀拉》,成为标志性作品,在美术史、绘画史上留下印迹。敬庭尧的思路渐渐清晰:用自己几十年的艺术积累之功,加上十余年来深入高原的灵魂之旅,绘制巨幅水墨长卷《文成公主》!

哲学家说,人生的恐惧之一是没有方向,有了明确可行方向,是一种幸运。

《文成公主》水墨组画,不仅将表现文成公主进藏的过程,表现其时其地的风土人情和山川风貌,还要表现中原文化和西藏文化的交流融汇,表现文成公主将中原地区的文化、艺术和先进科技带到西藏后1300多年来的影响和变迁,艺术展现这一影响中国历史的事件对中华民族大家庭共同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和作用。

长卷《文成公主》水墨组画,计划长300米、高3米。由“唐蕃和亲”“弘扬佛法”“风土人情”“神山圣地”等四个部分组成,包含1000多个形态各异的人物,以文成公主进藏为创作主线,覆盖范围包括了1300年来,文成公主进藏对西藏社会的影响和变迁。或者说,就是一部形象的、浓缩的高原与祖国内地在经济社会文化交往交流交融中共同发展,同甘苦、共命运的波澜壮阔的历史。

文成公主的故事是一个文化符号、一根导线,具有故事性、绘画性,敬庭尧独具慧眼,要以此展开西藏、展开黄土高原、青藏高原的历史、地理、宗教、人文和民俗的恢弘画卷。

宏大的主题,需要宏大的把握;史诗般的内容,需要史诗性的表达。

这是精神家园的找寻,是民族精神的找寻!幸运的是,画家恰逢一个需要精品力作、呼唤精品力作的时代。

十年创作

为创作这组宏大作品,敬庭尧做了三年的细致准备。

他减少了许多社会活动,静下来读了许多书,多次重走了文成公主的进藏路线。因为历史久远,有些线路有分歧,他就干脆都走一遍。三年时间他走遍了全西藏有代表性的历史文化景点,对西藏的山川风物做了详尽的写生考察,为此将创作室从北京搬到成都,搬到拉萨。他在生活中寻找素材,在行走中寻找灵感,据他自己不完全的记忆,他进藏采风考察了50多次,与文成公主有关地方,他去了;与文成公主关系不大,但与西藏历史、文化艺术关系密切的地方他也去了。走得越多,他对文成公主进藏的历史意义了解越深,对高原文化了解越深,对中华民族大家庭共同文化在西藏的影响了解越深。

早在唐朝时期,诗人陈陶在《陇西行》诗中就写道:“自从贵主和亲后,一半胡风似汉家。”

文成公主在西藏的影响超乎想像,在戏剧、壁画、唐卡、民歌、文学作品以及民风民俗中都有大量的记述和反映。素材少了,创作固然受影响;但素材太丰富了,选择就成了大学问。如何去冗存真,去粗取精,在有限的篇幅中表现全貌,一时困扰着画家。虽然300米已足够长,但毕竟也是有限,如何在浩如烟海的1300多年的历史资料中提炼出宏大主题的精气神和主线,成了画家大费周章的考虑,他的不二法门则是深入和坚持。

十年来,他创作或在成都,或在拉萨,思绪围绕西藏这片广袤的高天厚土,包括文成公主进藏途经的陕西、甘肃、青海、四川沿线,游行天地之间,视听八远之外。为寻找创作的灵感,他在年近70岁时还和另一位比他年龄更老的西藏美术界的元老余友心先生一起结伴徒步冈底斯山脉主峰冈仁波齐,环山路平均海拔4800米,最高点5700米,全长56公里,这大约是美术史上最高龄的转山组合了,发自内心的热爱让他们坚持了下来,感觉受益匪浅。

为了更好表达文成公主进藏故事,画家2017年又一次写生文成公主进藏路线,这次中央电视台《翰墨戏韵》摄制组全程跟拍,日程紧、路线长、海拔高,年轻人都感觉体力不支,年近70的他在写生之余。还同时安排剧组的拍摄日程,一路十分顺利。这一程的采风写生,其副产品就是在央视13频道播出的34集专题片《千年追寻,文成公主》。

敬庭尧把十年的时光奉献给了水墨组画《文成公主》的创作,作画累了就出去走一走,实在没有思绪,就放下画笔,开上越野车,在山水间绕上一大圈,有时走上几天几夜。行走高天,观察万类;用笔不灵观燕舞,绘图无序赏花开;沐天地风雨,养艺术灵气。这种进出画室,感悟生活,师法造化,师法自然的工作方式使他作起画来得心应手,自为自在,创作多有佳思妙境。

十年时间,画家埋头于创作中,光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他计划中的作品也渐趋完成,他对友人谦虚地表示,一些还是半成品需要修改完善,有的甚至可能推倒重来,但人们看过之后,无不表示作品让人震撼,给人一种雄浑博大的阳刚之气,一种沧桑厚重的历史美感。

在创作中他感悟到:青藏高原的自然景观,宗教氛围,风土人情,那里的一切都在逼着你改变一些观念,扬弃一些东西,创新一些技法,只有这样,才能表现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寻找到与高原题材、高原风土人情相结合的艺术语言。

这其实就是扎根生活、深入实践,在这种深入中,画家感到一种高度,一种境界,他排除了许多杂念,作品慢慢从自在之物到达了自为之物,他也从一个有天赋、有基础、有机缘的艺术家,进入到了真正有追求、有思想的境界。

他的艺术之路向着高处迈进,一步步走向更高的坐标,高原文化、宇宙精神、大一统的历史观逐渐深入他的血液和骨髓。

他发展了自己的绘画理念和技法,无论画面是华美艳丽,质朴典雅,还是沧桑雄浑,总能围绕主线,随心所欲,融古通今,铸造自我。技法上把工笔、写意、泼彩、泼墨、勾勒、皴擦、点染各尽其能,各尽其妙。经过反复探讨实验,他用传统的笔墨,在古老的宣纸上画出了随心所欲的肌理效果;他过去就掌握熟悉的干笔皴擦和因势利导的发展斑驳风化痕迹的手法及特殊技巧,更加臻于化境,随性为之;一种主要由短线构成的特殊皴法,有着素描般造型能力的皴法,恰到好处地表现了高原的粗犷雄浑、苍凉而又不失厚度的美感。画家的生活观跟审美观一起发生着变化,真实、洒脱,若隐若现、若即若离,不尽的想象空间成为他作品中最具特色的元素。在《文成公主》水墨组画中,人们不同程度感受到一种成熟鲜明、枯涩而苍厚的独特肌理效果;感受到似曾相识的表现技法形式的创新;感受到极具张力的画面和极强的现场感;感受到维度空间的变幻和画家对大场面和主题的把握;感受到某种永恒的信仰和终极的宇宙精神;感受到高原的智胜之光,表现人世的苍茫和憧憬的崇高境界。

同行贾德江评价道:敬亭尧以传统笔墨为根基,几乎舍弃了素描的表现手段,拒绝了三维透视和明暗界面,而完全以笔法、墨法、色法作为骨力支撑画面,更多着眼于水墨人物自身的审美性质和功能。表现在他的作品中,是书法用笔的以线造型,但都没有普遍使用,线形结构只是塑造形体的关键处,笔随心动,灵活流畅,或松或紧,或疏或密,或虚或实,常常和大笔纵横的泼墨、泼彩互为表里,意到为止,恰到好处。使画面在飘迭不定的游移中形成强烈的线面对比,色墨对比,浓淡对比,粗细对比,虚实对比,疏密对比,不是对表现对象的客观描寫,而是激情澎湃地在流动中把握对象,既不是对形的放弃,也不是笔墨的分离,而是黄宾虹“铸建于笔,建勋于墨”所体现的“浑厚华滋”的笔墨魅力。

如果说,笔墨代表着一种定式,一种结果,一种格律,而敬庭尧所强调的恰恰是一个不定式和不确定的自由式。

他把白描灵活运用到他的作品中,或以纯粹的形式舍去背景,他恰到好处地置换语言符号,形成一个又一个别致而又耐人寻味的画面,随类赋彩、移步换形的运动画面更体现出他的灵性、智慧与才情。时而以没骨法为主,强调朦胧与渗化的意象效果,时而又与行草长款结为一体,洋洋洒洒,让画面在书卷气的迷漫无边际中透出传统文化的丰盈与含蓄。他借鉴西方印象派表现主义的色彩理念,造成一种变幻无常、斑驳陆离的肌理效果,让古典色彩,自然色彩,西方色彩及内心色彩与笔痕墨迹在这里交汇融合,横涂竖抹心中的想象与大胆的创造。

《美术杂志》总编尚辉评论说,敬庭尧把西藏的文化不是表面的和肤浅的去呈现,作品里有人性,有人和自然的关系,有自己的个性语言,也是对当代中国画发展笔墨语言的一种推动,这一点更为重要。

美术评论家薜永年评价他的绘画技法时表示,这种赋予厚重感、苍茫感的新颖肌理,仍具有墨气的透明和书写的畅快,但更穷尽造化而妙造天成,已变成独具表现力的笔墨语言的必要组成,恰到好处地适应表现对丝路和雪域风物的历史文化蕴涵的感受之需,而说到底,他正是为了表达上述感受而创造的。观看他的作品,其特有的张力、厚度、力量和韧性都是从其特有的主题中升发出来的。

在敬庭尧的画里,让人看到他具有的对宇宙、人生、生命的认知和感悟,用画笔和灵魂书写人类的伟大和激情。胸襟的宽阔,眼界的高远,使其画作充满了磅礴大气和深刻意蕴的主题。

汉风唐韵,一幅又一幅生命交相辉映的乐章。

高原与高峰

敬庭尧对高原了解越多,其作品的高原意蕴就越深厚。画家进入高原、行走高原、表现高原,高原反过来改变着画家,给予画家以感悟、以深度,他的作品不仅意境大开,而且表现高原的水墨语言,自我创新的独特技法,也在不断的丰富中完善。在他以人物画为主的作品中,人的表情、形象都极具历史的穿透感,无论坚毅还是柔媚,都表现着丰富的内心世界,与高原的山川背景融为一体,配合着那山、那水、那段历史,呼之欲出,带给现代人以耳目一新的感悟、震撼和历史艺术的美好回忆!

画家认为,一个人在历史面前,在文化面前,在大自然面前,往往会觉得非常渺小,人必须走进自然,走进文化,才能从渺小当中慢慢走出来。艺术生命只有与时代和社会结合在一起,才会更加饱满,仅仅表现个人的东西就太渺小了,那怕你技法再娴熟,也产生不了伟大的作品。

说到这里,我想到最近网络上的一个热词“内容为王”,他的作品受到欢迎。固然在于其技法娴熟,用笔灵动,更在于它有思想有内涵,文学艺术需要用深刻的思想、形象的表现唤起人们追求美好、追求理想的共鸣,形而下的表现,形而上的思考,如康德讲艺术审美时所说:“思想无内容则空,直观无概念则盲。”

高原的自然社会环境在悄悄改变着画家的气质,也不可避免地影响着他的审美,广袤的高原扩大着他的眼界,广阔的视野提升着他的艺术,行走高原,让他变得坚强,脚步坚定、意志坚定,高原的一切,让人感到生生不息的生命冲动和大美无言。

画家对自己的选择充满自信,他认为,所谓短命的艺术来自于一些人曾经肤浅地、甚至粗暴地对待自己深厚的绘画传统,一些艺术家丧失了独立思考、独自行走的能力,鹦鹉学舌、简单的图解着艺术与生活的关系。

齐白石曾经说过:“走在自己的节奏里,才会越走越从容。”他走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

人类与生俱来的哲学质地告诉我,我们必须有智慧,有器识,有仰望,有追求,才能创造更美好的世界。

他创作的西藏题材作品,总体上说,与浮躁的、走马灯式的艺术思潮和观念形态是脱离的,或者在一定意义上画家是孤独的、封闭的,这种孤独与封闭也是某种程度上的幸运,使他在相当长的时间保持着一种稳定的、内省的艺术取向。

沈宗骞《芥舟学画编》说:“凡事物之能垂久远者,必不徒尚华美之观,而要有切实之体。”他的作品在斑驳陆离中掩盖不住的深沉、厚重的意蕴,或许就是这个“切实之体”。

开始西部吸引他的主要是外在的东西,天空是湛蓝的,人的皮肤是黝黑的,佩饰朴素古朴却又是那么鲜艳,敬庭尧的第一感觉是不同,是新鲜感。后来他才真正感到,高原存在很符合他长期追求的一种精神,大自然激活了他深层的心理诉求,让他找到诉说的空间,表达的空间。

这种复杂的影响,逐渐构成了敬庭尧作品中的一种沉郁、雄浑、博大、久远苍茫的风格。

创作史诗性水墨组画《文成公主》,是画家的选择,也是弘扬传统、弘扬中华民族优秀历史文化的需要,是推动中国画发展、笔墨当随时代的需要。他在传统文化的丰富滋养中,力图在历代大师们的肩头上实现跨越,实现创造性转换,创新性发展。

敬庭尧的选择紧跟时代。

人生在世,总要仰望点什么,向着高原,追求高峰,支撑起生命和灵魂。

仰望,某种意义上说是一种精神上扬的生存状态,它是植根于一切情怀之中、又最终超越其上的永恒和精神,仰望,就是上下求索中的灵魂追求,使人重返失落的精神家园。

康德最喜欢仰望长夜星空,“每当我静静地矗立,仰望那浩瀚浩渺深邃的蔚蓝色天空时,一种永恒的肃穆和生命的崇高庄严便油然而生”。我想,敬庭尧在高原仰望夜空中的繁星点点流作银河,仰望广阔无垠的高原大漠星空时,或许会有同样的冲动!

仰望就是追求崇高,把立在大地上的血肉之躯与高高在上的精神品格结合起来,感悟到信仰皈依的崇高,支撑起富于意义与价值的生命世界。

当你仰望时,一股庄严神圣的力量,一幅震撼的画面,或者一种崇高的精神,就会从内心喷薄而出。

这是文化家园的找尋,是民族精神的找寻,是精神高原的找寻!

说到高原绘画,李伯安是里程碑式的存在。

李伯安用毕生精力拥抱高原,他的不朽作品《走出巴颜喀拉》,歌唱自然的崇高与人类精神的伟岸,意在重塑中华民族的精神脊梁;敬庭尧立下宏愿,要用十年左右时间绘就巨幅水墨组画《文成公主》,意在走进高原,追求高峰,展现中华民族大家庭共同文化的恢弘与博大。二者立意不同,各尽其妙。

鲁迅先生曾说,从水管里出来的都是水,从血管里出来的都是血。画家热爱高原,沉浸高原,其作品与高原,高原与作品,已天然融为一体。

画家选择了高原,高原也选择了画家,走进高原后,他更能体会到生命的意义,艺术的本质,生活的美好。身边的一切,高原的一切都让他感到生生不息的生命冲动和不可阻挡的美感!

作为一个在藏工作、生活了50年的老西藏,我对这种感受心有灵犀,长期的生活浸润、观察热爱,让我和高原几乎难分彼此。因此,一个人画风的形成,除去师承和时代潮流的影响外,画家的性格、生活经历也是重要因素。

走进高原,就是走进了文化的立体空间,一切都是那么神秘、久远。一切都让人惊叹不已,这无疑是文化的传承和意境的准备,艺术需要的就是如何把这种感觉提炼出来。

西藏的天籁,蓝天与白云,神圣与高贵,彻底征服了敬庭尧,他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使命,也找到了表现自己中国画主题的色彩、技法与笔墨语言。有人评论:看他的画,我们直接感受到青藏高原。

敬庭尧说:“是西藏融化了我,我融入了西藏。”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凡是源远流长、历久弥新的文化,既渗透着历史基因又浸润着时代精神,既延续着本土文化的血脉,又吸纳着外来文明的精华。”在创作中,画家借古开今,立足传统,开放吸纳。走进一次西部,走进一次高原,就是一次生命意志的挑战。精神气质在挑战中振作,艺术潜能在挑战中显现。他的许多作品,往往都不是一次性完成的,这其中固然有艺术创作难免数易其稿的常規表现,也更多有一种艺术的执着,艺术的感悟,一种艺术家全身心的付出与奉献,是作为艺术家自觉承担的历史使命,也是深入生活,深入对象后的反复充实与自觉磨练,于是才有了他笔下充满热情的人物、山川和大美无言。

进入高原日久,敬庭尧作品的人物形象开始淡化,作为背景的大山不再沉默,而是逐渐前移,发出一种苍凉厚重的雄浑大美。人这个自然元素逐渐回归自然,回归宇宙,如同希腊神话中的安泰,与自然关系越紧密,与大地结合越紧密,人这个大自然的精灵成长就越有力量。

一组高水平绘画作品的出现,来自于画家长期地不断地探索,来自与生俱来的艺术上的敏悟和才华。但也可以这么说,一幅画触动人心的内容,它的节奏和韵律,构成的空间色彩,本来就存在于大自然的事物和现实生活之中,只有那些真正热爱大自然、热爱人类生活的艺术家才会发现它,并让它从事物的本质中呈现出来,独立地发出自己的声音,在这个过程中,画家需要不断地到大自然中接受精神的洗礼,“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增益其所不能。”只有这样,艺术家才可能听到自然的天籁,感受到难以名状的无形大美。

前有阎立本的传世之作,近有李伯安表现高原主题的洪钟大吕,敬庭尧的《文成公主》又当如何呢?人们寄予极大的关注,不仅因为其篇幅至今前无古人,也不仅因为它十年磨一剑,而是他对题材的宏观把握,对文化的历史眼光,对传统的充分继承,以及厚积薄发地在绘画中表现的功底天赋与不懈努力。篇幅上超越不难,真正需要的是在内容上,在继承传统、开拓创新上,在技法、水墨语言、艺术眼光、艺术水平上不负丹青。如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所言:“古往今来,文艺巨制无不是厚积薄发的结晶,文艺魅力无不是内在充实的显现。”“凡是传世之作,千古名篇,必然是笃定恒心,倾注心血的作品。”

中国美协原副主席尼玛泽仁看了敬庭尧作品后评论说:“对于中国画能表现重大题材不能持怀疑态度。”敬庭尧在这方面做了很深的探索,如果没有很深的功力,是难以驾驭人物细微的变化和神态的。他认为敬庭尧为中国画的发展以及走向世界做出了贡献。

西藏美协主席韩书力细细品读敬庭尧的一幅幅作品后评论道,《可可西里》采取三度的写实的近景处理,而中远景反而留出大面积的空白,让观众自己去想象,去填补,从而达到了至上的境界,《飘动的经幡》在两度、三度空间的转换上也是非常成功的一例。他以超人的毅力,拟越十载创作以文成公主为主题的巨幅画作,并早已付诸行动,这种对艺术的执着和奉献,这种登攀的精神极其可贵,祝愿他为我们的时代奉献更多的力作。

孔子说过:“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是讲先要有一个完整的人格,接着才能有风格境界;是“依于仁”然后才“游于艺”;强调了人生观、价值观、道德观对于艺术的重要性;孟子进一步说:“君子深造之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源;故君子欲自得之也。”敬庭尧动笔创作《文成公主》已迈入第十个年头,他对高原、对西藏历史文化素材的理解把握,应该达到游于艺、取之左右逢其源、自得之的境界。在中国历史上,传世名画《千里江山图》创作用了半年;《富春山居图》从构思、动笔到绘制完成大约七年时间;李伯安奠定了二十世纪中国人物画标杆,高两米、长122米,包含266个人物的《走出巴颜喀拉》巨幅组画用时十年。水墨组画《文成公主》的幅面和人物数远超前者,加上画家追求尽善尽美的执着,这里的工作量可想而知。我为其坚定的信念和执着所感动,祝愿其完美成就梦想。但同时也感到,绘画的高峰往往是长久准备后的一种冲动,一种难以言说的冥冥之中的大彻大悟,一种超越思维的神来之笔;三思而行,再思可矣,艺术往往不能想得太多,不能面面俱到,它是一种立足坚实大地的主观表达,一种突兀而至意象的喷薄而出。“望崦嵫而勿迫,恐鹈鴂之先鸣”。回想我曾徒步雅鲁藏布大峡谷,时明月当空,万籁俱寂,群山环绕、江风徐徐,追忆历史,多有感慨:高山不语,人世几回伤古今;峡谷云深,大江依旧流日月。水墨组画《文成公主》将形象地展示西藏的一段真实历史,留给人们极大的期待。我真诚希望,敬庭尧先生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在大开大阖的表达中,在无以言说的灵性感动中,在不昧直觉、激情四射的顿悟中,用一半清醒、一半冲动的神来之笔完成这部超过十年时间构思、绘制的宏大作品。

人们期待着!

责任编辑:吉米平阶

猜你喜欢
文成公主高原西藏
都是西藏的“错”
高原往事
迸射
高原往事
高原往事
布达拉宫是为文成公主而建的吗
新时代“文成公主”
——西北民族大学于洪志教授
西北民族大学原创歌剧《文成公主》创作背景及剧情介绍
神奇瑰丽的西藏
一个人的西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