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文生态视角分析《德雷尔一家》的艺术价值

潘怡彤

内容摘要：“人文生态”的理念重视人与生态的关系，将自然与人紧密结合。这种“人文生态”系统的视野为电视剧的创作提供了新的思路，使之注重将人物与自然相融合，从而呈现出人物更加丰富、主题更加深刻、意蕴更加绵长的艺术价值。本文将从电视剧《德雷尔一家》的解读、审美移情的视听体现、对国产剧的启示三方面，试析电视剧《德雷尔一家》的艺术价值。

关键词：人文生态 电视剧《德雷尔一家》 审美移情 视听体现 对国产剧启示

电视剧《德雷尔一家》根据英国作家、物种拯救家杰拉尔德·达雷尔的自传小说“希腊三部曲”改编，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在世界范围内外广受好评。

《德雷尔一家》的独特之处在于，其将生态与人文紧密结合，创建出了一个“生态人文系统”，使该剧呈现出更加深刻、隽永、意蕴悠长的特点。本文旨在从人文生态的视角，试析该剧的艺术价值，并同国产剧进行对比，从中得到借鉴与学习之处。

一.人物塑造上生态女性主义色彩的体现

在人物塑造上，电视剧《德雷尔一家》巧妙地将人物和自然交织在一起，使人物身上被赋予了自然的魅力，从而呈现出更加丰富也更加生动且有厚度的艺术特点。

电视剧《德雷尔一家》的主要人物是母亲路易斯和她的四个孩子。这五个人物性格迥异，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是传统意义上的“失败者”，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其中尤以母亲路易斯为代表。

路易斯是一个中年丧夫的英国妇女，靠着稀少的抚恤金艰难度日。在电视剧的开始，路易斯是一个一心围绕孩子的母亲形象。给小儿子出头，为了一家子儿女焦头烂额，操心生计，艰难维持度日。可以看出，起初的路易斯几乎只是一个“母亲”，一个“有四个儿女的寡妇”，而不是她本人。

但笔者认为，路易斯身上体现出了一种生态女性主义的色彩。生态女性主义认为，“女性与自然之间存在神秘的默契。人类先祖对自然顶礼膜拜，视大地为哺育万物的母亲。”[1]

也正因此，随着在科孚岛上生活时间的不断推移，路易斯在与自然的交融之中，不断焕发出了属于自己的自我意识与人格魅力。从一个只为了孩子焦头烂额的“母亲”的形象，越来越多地为自己生活，找寻自我、追逐爱情。

路易斯热爱自然，亲亲近自然，与自然有所共鸣。第四季中，小儿子杰瑞抓来了一只仓鸮，路易斯发自内心地喜爱，让它停在自己的手背上，和杰瑞一起兴奋地讨论。

可见，路易斯虽是多因生计原因选择到科孚岛，也是五人之中最需要为生活而发愁的，可因为天性中对自然的热爱，她不由自主地被自然所吸引，从而亲近自然，与自然融为一体，也在自然之中焕发出了光彩与魅力。

与此同时，在更加深入地融入自然时，她又从中汲取了力量，逐渐完成自我意识的觉醒与成长。房屋简陋窄小，路易斯却采了野花，将其装点得别致温馨，并露出幸福的笑容。坐在喝醉酒的克里奇的船上时，路易斯在汹涌的海浪中夺到了船桨，并将船驾驶回岸边，展现出了女性的强大力量。可以看出，虽然路易斯表面上一直在操心生计，不能像孩子们一般常常在大自然中游玩，但自然界却一直在给路易斯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让她去面对糟糕的生活，也不断地发现自己的价值，促成她自我意识的觉醒。

该剧在人物塑造上，将人物与自然紧紧联系在了一起，体现出了“人文生态”的色彩。因此，人物的身上才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自然带来的纯真、博大、深邃的思想色彩，而自然风光在注入了人物的悲欢喜怒后，也方才更加富有感情，触动人心。

二.质朴而真实的情节起伏

在情节结构方面，电视剧《德雷尔一家》同样呈现出朴实却温馨、平凡而动人的特质，其气质中也流淌出“自然”的特点。这与其“人文生态”的理念是一脉相承的。

科孚岛无疑是一个世外桃源。远隔战火，原生态且质朴温馨。而该剧的剧情也同样如是，朴实无华，没有波澜壮阔的剧情，可却真实而打动人心。

故事的背景是一战后二战前，但这样的背景并没有使该剧大量讨论战争，而是着眼于一家五口人的平凡生活。刚到科孚岛时，德雷尔一家就发现，他们的屋子无比破旧。一开窗窗户就掉下来，天花板毫无征兆地坍塌，以至于刚到时，一家人只能睡在行李箱上。而随后的剧情，也围绕着极富烟花气息的日常生活，大儿子给母亲介绍各种不靠谱的对象，二儿子差点拿枪伤到人，又因为被诬陷打死火鸡而进了警局，女儿穿比基尼被岛上保守的僧侣指责……

四季的故事，都是围绕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展开，朴实无华，平凡无奇。然而，观众却被这些剧情深深吸引，许多人都表示，想要一直看德雷尔一家的日常小事。笔者认为，能产生这种效果的最大原因，就在于其剧情的真实感。

鸡飞狗跳的家庭生活离人们都不远，很多人都或多或少地经历过剧中展现的生活。然而，当这种生活被呈现在荧幕上时，人们则會重新去看待并欣赏，并发现其中的美。

对于这种思想，宗白华在《美学散步》中进行了细致的阐释。他首先举出郭六芳的一首诗为例：“侬家家住两湖东，十二珠帘夕照红。今日忽从江上望，始知家在画图中。”[2]

宗先生进而评价：“自己住在现实生活里，没有能够把我它的美的形象。等到自己对自己的日常生活有相当的距离，从远处来看，才发现家在画图中，溶在自然的一片美的形象里。”[3]

这正是距离产生美。人们在电视剧中，看着和自己生活极为贴近的情景，便是透过自然的景致，去欣赏自己的生活。故而，剧情上并不用做太多花哨的处理，只需要朴素而真实地将生活的本质展现出来，便能激发观众的共鸣，使观众得到感动。

而值得欣赏的是，这种笑点的营造突出了一种“野趣”，同样呈现出“人文生态”的特点。它并不刻意，也不烂俗，而是温馨有趣，不会令人捧腹大笑，却能够回味悠长。

与此同时，虽然人物生活在一座远离战火的世外桃源，但该剧中却并没有让他们完全与世隔绝，而是会偶然间穿插一些现实世界的浮光掠影，使观众感觉到这份美好可能被侵蚀的紧张和痛心。

拉里会忧心忡忡地谈起希特勒和墨索里尼;人们也会无意间在收音机里听到的英国准备扩大空军规模的消息;以及在最终季里，随着战争硝烟渐渐逼近，科孚岛也将成为是非之地，桃花源终将被杀戮所吞噬的现实残酷之感，皆使观众发自内心地不舍这份美好的流逝。

这样的情节建构一方面会增加剧情的紧张感，让观众的紧张情绪被调动起来，从而更加吸引观众。而另一方面，则是赞颂并哀叹美好的易逝，并从而呼吁人们去珍惜这份自然界所赋予的美好与安宁。

三.回归本真的主题立意

笔者认为，这部电视剧想表达的主要思想共有三个：赞美人与人之间真挚的情感，鼓励人们追求自我，感受自然的和谐从而唤醒人性的真善美。而这三个思想，则共同蕴含着一个主题：回归本真。

老子的《道德经》中说，“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4]正是在劝导人们要回归赤子一般的本真，在朴素中审视自我、寻找真情。

电视剧《德雷尔一家》中，花大量的笔墨刻画了路易斯和四个孩子之间的亲情。他们是很平凡的一家人，有着许许多多的烦恼，时常鸡飞狗跳、互相争吵，不是所谓的“理想家庭”“模范家庭”。然而，在这些平凡与琐碎之中，却流露出了他们之间无比真挚的感情。老大想过离开科孚岛，可最终还是决定与家人在一起;老二常常惹事生非，但也会为家人打猎;路易斯被孩子们整的焦头烂额，但总会一次次包容他们，引导着他们不断成长……这样的家庭质朴平凡，可家庭成员间真挚的感情却又无比令人动容。

在笔者看来，这正是在本真之中体会到的真情。抛开大城市中忙碌、快节奏、各自为战的生活，回归到一个原生态的小岛，一家人需要共同面对许许多多的生存与生活问题，这个时候，往日被忽视的亲情才会渐渐重新流露，使家人们更亲厚、更紧密。

友情与爱情亦是如此。邻居们之间真诚的互相帮助，无关阶层、地位、只求一颗真心的爱情，均是现代化城市中所缺失的。金钱、利益等身外之物将一部分人蒙蔽，使人们渐渐忘记了自己的本心。而在一个物质匮乏的小岛上，人们回归到本真之中，才会重新审视自己，感受自己的内心。

而只有在重新感受到自己的内心，体会到种种真情后，人们才会更加了解自我，找寻未来的方向。这也就是该剧所要呈现的第二个主题思想：鼓励人们追求自我。

德雷尔一家五口的性格与爱好，都和现代化城市格格不入。摩登都市所讲求的务实、圆滑、循规蹈矩等等，与他们都是背道而驰的。然而，这些条条框框却也正是束缚人性的枷锁，使人们渐渐迷失自我，不知道自己希望去走的方向。

但在科孚岛上，德雷尔一家挣脱了这种束缚，他们回归到了朴素的自然之中，并在其中真正寻求自己所爱，慢慢找到自我。譬如杰瑞，在伯恩茅斯的时候，他被迫去读自己不爱读的学校，老师与校长并不认可他的爱好，竭力要将他扭转为一个爱读书、上进的、符合社会标准的人。而在科孚岛上，杰瑞却可以遵从自己的内心，和动物们玩耍，又沿着自己的爱好不断地思考、成长。从单纯的和动物玩，到成立动物园，又到理解了热爱动物的真谛，将动物们放回到了自然中。而從原型人物的未来我们也可以得知，杰瑞将一直顺着自己的爱好走下去，逐渐将它发展为事业，成长为一个伟大的动物保护者。

这正是从本真之中认清自我，遵从自己的内心，不断去找寻自我，走向更好的未来，实现自我的价值与意义。

而更深层次的一层主题思想，则是呼吁人们去感受自然的和谐与温馨，从而发掘自己人性之中的真善美。笔者认为，这层思想所蕴含的，不止是用杰瑞爱动物、爱自然来鼓励人们同样关注自然。而是含着更为厚重的爱，希望人们能从自然的和谐之中反思自己的人性，从而重新焕发出人性中的真善美。

该剧的背景设定在一战之后二战前夕。因为利益与冲突，一场使无数人流离失所、葬送生命的世界大战刚刚结束不久。而此时，纳粹正在不断滋生，欧洲酝酿着要爆发新一轮的大战。

可对于科孚岛而言，硝烟与战火却是遥远的。他们只关心牛羊、菜蔬、爱情……比之外面世界的杀戮与险恶，科孚岛无疑是一座世外桃源。在朴素的自然之中，人们少了许多利益的争衡，流露出了最为真挚的情感。这便是人性中的真善美。

而笔者认为，这正是电视剧《德雷尔一家》所要展现的更深层次的主题，从自然中反思人性，在自然的和谐温馨中唤醒人性的真善美。不忍科孚岛这一桃花源的消失，正是不忍这些美好人性的消失。自然与人性已经交融为了一个整体，共同象征着硝烟与杀戮之外的仁爱与和谐。

科孚岛上的自然之美，与单纯真挚的人性之美相互交织，使人与自然相互交融，在自然中唤醒人性，回归善良与美好的人性本真。这正是“人文生态”理念的体现，是人与自然相互依存与融合的赞颂与展望。

四.审美移情的视听体现

在笔者看来电视剧《德雷尔一家》中的“人文生态”思想得以打动人心的原因，很重要的一点是来自于审美移情。

审美移情是一种重要的审美体验范式，通过主客体之间相互交融，以达到由景及情、物我两忘的境界。

立普斯认为，“审美欣赏的‘对象是一个问题，审美欣赏的原因却是另一个问题。美的事物的感性形状当然是审美欣赏的对象，但当然不是审美欣赏的原因。无宁说，审美欣赏的原因就在我自己，或自我，也就是‘看到‘对立的对象而感到欢乐或愉快的那个自我。”[5]其意思是说，在审美享受过程中，所令人感到愉快的不再是事物本身，而是自我的情感。即欣赏审美对象时，人与物已相互交融，达到了物我同一的境界。

这种理论正体现出了一种“人文生态”的思想，将生态和人物紧密结合，构建一个“人文生态”系统。

在影视作品中，这种融入了人物深厚情感的生态自然，将会有更深邃的意蕴与更强的感染力，而与生态相互交融的人物，也将焕发出更加独特的魅力。在人文与生态相互交融之中，观众也会拥有更加丰富的审美体验。

但这种效果的实现，除了叙事技巧之外，视听语言更是尤为关键的。如何让观众身临其境，真正代入到人物之中，产生移情效果，是视听语言所要解决的重点。

在电视剧《德雷尔一家》中，视听语言的运用是极为高妙的。通过视听语言，该剧在许多地方都很好地产生了这种移情的效果。

首先，该剧善用主观镜头和特写镜头，从人物的视角出发去欣赏自然，从而体现出审美移情的效果。

譬如在第一季中，路易斯发现并追逐蜻蜓，便是给蜻蜓特写，用路易斯的主观镜头，使镜头跟随路易斯追蜻蜓而去。这样的镜头语言，足以体现出路易斯看到蜻蜓，从而感受到自己内心渴望自由、力量、热情的心情。情景交融、物我两忘，观众也方能跟随路易斯同样产生这种审美移情，并被深深地触动。

同时，这部剧的取景很是精妙。其自然风光十分优美，且注重人与自然的结合。

吸引观众的，不仅是希腊的阳光海滩，绿树掩映中的小屋，还有人与自然相互融合所带来的和谐温馨。在《德雷尔一家》中，动物与人经常出现在同一幅画面中。莱斯利和羊，杰瑞抱着乌龟;还有无论是露天、酒馆，还是家里面，也无论是谈天、恋爱，还是吃完饭时，总也少不了的各种动物，具体现出了一种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美感。

而更令人称道的，则是最后一季中，德雷尔一家与朋友们在海上吃饭。桌子就架在水上，因水凉，他们把脚都泡在了水里。这种美感，自然而然地调动起了观众的情绪，并产生审美移情。

由电视剧中人们在自然山水之间的欢快，观众们联想到自己的生活，从而去渴望回归自然，渴望返璞归真。

最后，油画般的古典色调，柔和的光线，明快而淡雅的配色，活泼轻快的配乐，具使这部剧呈现出了一种美好而恬淡的特点，从而增加观众的代入感，使观众仿佛身临其境，并进而联想自身，产生移情，获得更丰富的审美享受。

参考文献

[1]刘哲.《灿烂千阳》的生态女性主义解读[J].現代商贸工业，2011，（24）：338-339

[2]王充闾.诗性智慧[M].辽宁：万卷出版社，2016.310

[3]宗白华.美学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17

[4]（春秋）李耳.道德经[M].北京：华文出版社，2010.46

[5][德]迪奥多·立普斯.论移情作用，内模仿和器官感觉[A].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学术汇刊：古典文艺理论译丛（第八册）[C].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43

项目名称：从人文生态视角试析电视剧《德雷尔一家》的艺术价值。

（作者单位：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