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的金融国度（一）

剑枫寒

有两个事件永久改变了虫虫星球的历史：一件来自连接所有虫虫的精神家园，它掉线了;另一件来自我们头顶璀璨的星空，有艘飞船从上面掉了下来。最后，精神家园被它砸坏了。

——虫虫星球历史学者 毛茸茸的康德

一

这是一个被冰雪覆盖的星球。冰雪之下，有山川、平原、河流、海洋。

一个巨大的植物生命扎根在岩层下温暖的地下水中，吸取养分和热量，最终爬上覆满冰雪的高山，获取来自穹顶之上的阳光。

这个几乎铺满整个山脉的植物生命，被虫虫们称为“生命之树”。对于这个星球上普通的智慧生命——虫虫们而言，除了提供食物来源，生命之树还是它们最重要的精神家园。

从生命之树上垂下来的每一根透明管子，都能成为虫虫们的家。吐出丝线，用生命之树的叶片把透明管子包得严严实实，虫虫们就可以准确地知道生命之树上哪里长出了好吃的果子，哪里生出坚韧的枝条，哪里出现了好看的木纹章。

然而有一天，一个从天而降的火球落在雪山之巅，引燃了生命之树的树冠……

“小艺同学，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休眠舱的舱门终于打开了，宇航员艾易把一个应急面罩扣在脸上，手脚并用地从休眠舱里爬了出来。

一个头盔状的智能机器人飘浮在生命之树上方。听到宇航员的呼唤，机器人头顶的蓝色指示灯“嘀”一声亮了，随即发出悦耳的机械声：“早上好，艾易，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先听好消息吧。”艾易在飞船残骸里找到一套完整的宇航服，艰难地往身上套。

“好消息是，我们的飞船坠毁在一个宜居星球，温度约在零下五摄氏度，室外未检测到不明微生物。”小艺同学回答。

“坏消息是什么？”

“这个星球上存在智慧生命，而你好像砸坏了它们的公共WIFI。”小艺同学遗憾地说。

艾易手一顿，穿宇航服的速度更快了：“在它们找到我们算账之前，能从这里溜掉吗？”

“很遗憾，不能。”小艺同学飞回艾易的身边，“根据公共WIFI残留的信号，我尝试学习了这个星球智慧生命的语言，也许能提高你的生存机率。如果遇到这个星球的智慧生命，你可以说‘吐噜吐咕噜。”

“吐噜吐咕噜……”艾易学了一遍，“什么意思？”

“女王饶命。”小艺同学淡定地翻译。

艾易朝天翻了个白眼，随手掀开一片树叶，想清理出通行道路。然后，他就看见一只硕大的，正用柔软的前足抱着红色果子啃的虫虫……

二

小艺同学飘浮在修好的太阳能充电板上方，看着艾易清理飞船残骸。名叫“泽拉”的虫虫在上次接触之后，偶尔会吃着红色果子，看着他打扫卫生，那姿态，很有吃着爆米花看电影的感觉。

“清理完成！”一个月后的某个傍晚，当艾易把最后一块飞船碎片回收完毕后，生命之树的树冠终于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只是他的飞船再也飞不起来了。

“你今天早上已经吃掉了最后一份真空热干面。”小艺同学幸灾乐祸道，“我很好奇你明天开始吃什么。先说好了，你可不许抢我的太阳能充电板！”

“我又不是机器人，充电板对我没用！”艾易想了想，“飞船里还有一艘小型地表飞行器能用，我想依靠它在这个星球上生存下来。”

“它也需要太阳能充电板啊，所以……你还是要抢我的能源！”小艺同学立刻警惕起来。

艾易“嘿嘿”笑起来：“我们都这么熟了，要学会分享。周一周三周五你用，周二周四周六我用，周日维护，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随后，他和泽拉打招呼：“你能告诉我，这个红果是在哪里采的吗？这可关乎我第二天的伙食呢。”

“吐吐噜？”泽拉犹豫了一下，把还没吃完的果子递了过来。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艾易拽过看热闹的小艺同学，“赶紧帮忙翻译一下！”

“电量不足95%，进入省电模式。”小艺同学不睬他。

好在泽拉终于明白了，它点点头，朝一个方向爬去。艾易赶紧跟上，顺手把小艺同学抱在怀里，好记录泽拉的路线。

不知道过了多久，泽拉终于停了下来。他们来到一个果子采集场。只是，这里的果子所剩无几，低处的红果已经被全部采尽了。几只和泽拉差不多模样的虫虫正努力搭起“虫梯”，去摘最高处枝条上的几个小红果，可惜还差一大截距离。

小艺同学飞向那根枝条，稳稳地落在上面，枝条开始弯下去，最终弯到艾易能触碰到的位置。

虫虫们围成一圈，仰起头看向他。

看着这几个瘦小果子，艾易叹了口气：“这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呢！唉，都给你们好了！”

三

这一夜，艾易没有睡好。迷迷糊糊中，他仿佛看到自己的祖先，在蓝色星球之上，莽莽丛林之中，从茹毛饮血到分工协作，历经数千年，最后飞向星辰大海……

当阳光透过休眠舱的窗口照到他的脸上时，艾易才揉揉眼睛坐起身来。随后，他惊讶地发现，泽拉正捧着一个红果，友善地看着他。

“泽拉说，这是你昨天帮忙的谢礼。”

“咕噜噜。”闻到红果的香味，艾易的肚子立刻响了。

“艾易的肚子说，真是太感谢了。”小艺同学尽职尽责地翻译。

泽拉笑着点点头。艾易迫不及待地拿起桌上的红果，用力咬了一口，红果很脆，满口甜香。

十分钟后，艾易抱着小艺同学，来到泽拉新搭建的叶屋前。

那是一间很温馨的叶屋，叶子墙上挂满了漂亮的木紋章，叶子箱里还放着三五个红果，箱子边上是一根似乎很久没有用过的树枝。

“红果算是我向你借的，这是借据。只要你拿这个借据找我，我就还你一个红果。”艾易递给泽拉一个小小的金属片。那是艾易用飞船残骸制成的，正面刻了一个红果，背面刻了小艺同学的模样。

泽拉虽然不太明白他的话，但还是开心地接过金属片，将其小心翼翼地挂在墙上。

“泽拉，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不擅长的事情是什么，擅长的事情是什么？”艾易认真地问。

“吐吐吐噜，咕噜吐吐噜咕。”泽拉指着满墙的木纹章，一脸的自豪。小艺同学翻译过来：“不擅长摘果子，擅长搜集漂亮的木纹章。”“我明白了！”艾易点点头，“原来你是个艺术家……今后，你只需要搜集漂亮的木纹章就好了，我会帮你拿回足够的红果！”

在泽拉疑惑的眼神中，艾易把墙上的木纹章摘了下来，用叶子包好，登上地表飞行器。伴随着喷出的气流，飞行器在阳光下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驶向生命之树的下方，那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在默默工作的虫虫……

十分钟后，飞行器上的木纹章变成了一堆坚韧的树枝。

半小时后，飞行器上的树枝变成了一卷漂亮的叶片。

三个小时后，飞行器上的叶片变成了五彩的丝线。

六个小时后，飞行器载着用丝线交换的红果回到原地。

“你看，这就是交换的魅力！”艾易把一堆红果搬进泽拉的叶屋，一脸得意。

四

一天早上，艾易被“咕噜噜”叫的肚子给闹醒。

泽拉已经在休眠舱门口等他了，还捧着一个新鲜的红果。

“泽拉你真好！”艾易伸手去接，泽拉却把前足缩了回去。它扭过头，朝身后眨了眨眼睛，不一会，另一只虫虫从泽拉的叶屋后爬了过来。

“这是乌安，它知道一个地方的木纹章很漂亮，要和泽拉一起采集，只是距离有点远。”小艺同学解释道，“乌安想搭乘你的飞行器，可以给你两个红果。”

“这……”艾易刚想说话，他的肚子已经替他回答了，像是在说“没问题”。

“咕噜！”乌安和泽拉笑了，伸出了软软的前足。只不过，乌安捧着两个红果，而泽拉捧着一个红果和一个代表一个红果的借据！

“好吧，借据也算。”艾易接过红果和借据，转身去启动飞行器。

“唉，今天的口粮算是有着落了，至于明天的……大不了再当一天飞行器司机……”艾易乐观地想。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艾易似乎习惯了当司机的生活。越来越多的虫虫们，也习惯了乘坐艾易的飞行器去摘红果。当然，费用是两个红果，或者一个红果一个借据，也可以是两个借据。

直到有一天，艾易被门口的喧闹声吵醒。他打开休眠舱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无比热闹的场景：

一群虫虫捧着红果、树枝、叶片、丝线等货物，正在排队。旁边，飞船的残骸外壳上，赫然写着：12个借据=12个红果=3根树枝=2卷叶片=4个木纹章。

虫虫们正在按照这个比例，用货物兑换借据。已经拿到借据的虫虫，又向其他虫虫交换自己需要的物品……

尾声

货币的诞生，标志着虫虫星球经济复苏的开始。有趣的是，蟲虫星球最早的货币，全部来自那艘飞船的残骸。这在经济学史上被称为“来自星星的货币”。

——虫虫星球经济学者 胖乎乎的亚当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