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生命里的千千结

2021-08-06 03:27马玉珍
青海湖 2021年5期
关键词:文学小说

我出生在门源县浩门镇西关街一条巷子里,一个朴素洁净的回族家庭。我母亲是独女,我父亲是上门女婿,我是母亲的第二个孩子,在我三岁的时候,我就跟外婆外公住在了一起。

外婆家和母亲家前后相邻而居,都有一个大庄廓院,母亲家是前院,后墙开了一扇小木门,方便着两家人的来往。我们兄妹四人,在这两个大庄廓院里,度过了美好的童年。

我父亲是煤矿工人,我外公是机关食堂的炊事员,因为他们稳定的收入,我们的童年至青年都处于一种无忧无虑的生活状态中。

外婆和母亲酷爱花,两个院子除了种有各种蔬菜外,院正中都有一个周周正正的小花园,每年春风吹拂时,花园里的宿根花就会长出嫩颤颤的枝叶来。

到了五月半间,荷包牡丹打头阵,开出一串串粉紫色的铃铛一样的花来,然后五台莲、红合、萱草、芍药、三色槿、大理花、灯笼梅、茉绒菊、金丝莲等也接二连三地绽放;而屋檐下,盆花也是美不胜收,白口吐血、少女裙、月季、铜锤、绣球、玻璃翠、美人蕉、九月菊、长寿菊、十样锦等等,真是感谢母亲和姥姥,到现在还记着这些花们青春年少的模样。

那时的我每天蹦蹦跳跳于花丛中,沐浴在一种温馨恬静的氛围里,快乐地成长。

长大点,走出家门,外面的世界也是精彩纷呈。离巷子西面不远处是田野,中间有一处高土墙,很醒目的,现在得知那是明边墙的遗址。它的西面有一条清澈的小河,我们叫边墙河,它自北向南流淌,最终流向浩门河。这片田野幽静宁谧,而又生机勃勃,我和伙伴们常来此玩耍。

河两边的小草很茂盛,青绿晶亮,宛若栽绒毯子般厚实。在六七月间,地塍边上野花密密匝匝,野菜也有好些个,还有鸟雀、虫鸣不绝于耳的吟诵声。这一切,就是上苍为我准备好的乐园,等着我到来的那一天,我欣喜地收纳着一切无偿的喜悦与馈赠!

上学后,跑得更远了,照壁山,二趟沟,古城,浩门河畔……每个夏天,或是冬天没事干了我们就会穿梭在这些地方,爬山,兜鱼,摘沙棘果,昏天黑地的,玩得真是畅快、尽心。

这是一个纷繁的世界,我怀着一个孩子懵懂的好奇心,将所看到的一切收藏起来,至今忆起来,一切还像少年时那样令人心动,美妙至极。

写作,源于人生最初的记忆。多年以来,在梦境之中,我常常徘徊踯躅在我出生的地方,那里芬芳的花草,浓密的树荫,闲静的日子,令我迷恋,久久不愿走出来。我想念它们,想念去世多年的外公、外婆、母亲。当我拿起笔尝试着开始写作时,这些记忆便开启了闸门,蜂拥而至,我写故园,写亲人,写浩门河畔,写边墙河,写照壁山,写古城,汇成了一本散文集,曰:《悠悠墨香》。

细细追究,我文学方面的启蒙老师应该是我可敬的母亲。母亲略通文墨,会念报纸,会讲小人书。在闲暇时刻,我们兄妹挨着母亲,一溜儿坐在台沿上,她给我们讲小人书。她一臉笑意,不厌其烦。她收集的小人书装满了抽柜的三个抽屉,有古典风格《西游记》《红楼梦》系列的,有《地道战》《武工队》《闪闪的红星》等战争题材的。翻阅着一本本小人书,不由得让人进入一个个全新的世界,而催生出多样的感受来,受益不浅,由此,也衍生出我对书籍的喜爱,直至今日。

母亲是个性情开朗思想开明的人,不像巷子里的妇人一般一套旧观念,她有自己的主张见识。我七岁时,她就做了一个花书包,送我进了学校。她希望我学有所成,有所作为。

一晃成人,结婚生子,参加工作,数年天气在不知觉中悄然逝去。2006年,而立之年的我,在单位看见一本《金门源》随意地在办公桌上,它是一位使者,悄然来到我的身边。我将它捧在手上,这是自己地方上出的刊物,顿时萌生亲切之情。

我看到了后来许多与我成为良师益友的同仁的名字,那一刻是神圣的,是激越的,我的文学之梦宛如开启了一条罅隙,拨云见日,倏然清晰,一道光线明晃晃地将一个念头照亮,那就是盘桓在我心底很久的文学之梦。

我记得,在我年少时,就写过一篇所谓的文章,一撇一横认真地誊写在作业本上,按地址寄给了当时的《少年文艺》。后来的日子里,憧憬着有一本印着自己文字的书寄来。如今,倏然回悟,这个梦已做了很多年,只是自己没认真对待罢了,大概原因是没有合适的土壤,兴许还有没有园丁的缘故。

多年以来,我有一个习惯,心里有所思所忆了,就喜欢在笔记本上随心所欲信手涂鸦一番,也不去管是什么体裁,这种有意无意的行为,让文字不管我处于何种情形始终如一地陪伴着我。

我极认真地拣出一篇随笔,以一种神圣的心绪郑重地做了几次润色后,走进了县委大楼,怯生生推开了文联办公室的门。这篇文章经过主编马凤卿老师与散文编辑张志梅老师的一再修改,得以问世。拿到刊物,启开书页,闻着缕缕清香,看到自己的文章变成了庄重肃穆的印刷字,那份激动与喜悦溢于言表。自此在文学之路上迈出了至关重要的第一步,我的文学梦不再凌空虚蹈,着了陆。

在《金门源》发表了数篇散文后,我在海北州刊物《金银滩文学》以新人的角色亮相。主编赵元文主席一片冰心在玉壶,开辟专栏给我作了三次新人推荐,不遗余力给予推介。因为有了作品发表的动力,我改了懒散的毛病,在而立之年,重新焕发了学习的热情,将所有的零碎时光拼凑在一起,看书写作,一心在文学这块田地里耕耘,感受心灵中那种朝阳升起般的美好。

在老师们的指点下,我一改过去有什么书看什么书的习惯,开始有选择地阅读。每到省城不再流连于商场,而是一头扎进新华书店,翻阅书籍,读名著,品经典,总是精挑细选一番后带几本回家。读着一本本书,犹如欣赏美景、咀嚼美味,细细地品,甘之如饴,滋味绵长。

时间如白驹过隙,十多个年头一日日从指尖上挣脱,带着梦想蹁跹而去,一本本书在静谧的时光里滋养了我,开拓了我的眼界,丰盈了我的思想,提高了我的境界,浇灌了我的心灵。我的笔端不再干涩,有时也有了妙笔生花的意境,让人开怀。一篇篇文章宛如花叶从我精心培育的花园里长出来,怒放开来。

2010年起,我有多篇散文发表在了州县级刊物上。2013年,我的作品似乎有了质的提升,散文《祁连山下的回族人家》发在了《回族文学》第1期上,《温暖的岁月》发在了《民族文学》上,多篇散文发在《青海湖》《西藏文学》《青海日报》《西海都市报》等多家刊物。

2013年3月,我的散文集《悠悠墨香》得到县文联的肯定和扶持,与老作家马文卫的长篇小说《日子比树叶多》一起,作为门源县成立六十大庆以献礼之誉出版,得到了很高的待遇。同年,喜讯传来,《悠悠墨香》获得了第六届青海青年文学奖,当时诸多滋味交汇于心头,多年的孤独清寂,默默承应着一切,犹如僧人青灯黄卷,终于有了点眉目,心境一片明媚。

青海省作家协会对我散文集获青年文学奖的授奖词:青海作家马玉珍散文集《悠悠墨香》,故园的芳香,亲情的温暖,民族的印记,岁月的流痕,通过女性特有的细腻平实的叙述,得到了清晰的展现,作品饱含着对天地造物的感恩之情和对人世沧桑的深沉了悟,清新朴素,韵味悠长。

这一刻,感觉我已在路上了,有了起点,有了奔跑的渴望,我庆幸,没有陷于平庸的泥淖,生命的枝芽上又长出了簇新的叶,开出了鲜艳的花。

同年,小说《新姐》在省刊《青海湖》第9期上发表,这篇稿子投递多日未见回应,想必已给“毙”了,我已做好了这样的思想准备,因为小说的创作刚刚开始。没想到又得了回信,通过二审给予发表。有作品发表了,这种情绪一般人很难理解的,那种喜悦就像潮汐在心海里澎湃,让人振奋与喜悦。

2013年8月,鲁迅文学院少数民族创作学习班在省城西宁开班,学员40名,经县文联推荐,我有幸成为其中的一员。金秋八月,秋菊吐蕊,我走进了文学的象牙塔,潜心学习了二十多天。老师都是文学界的大腕,有著名作家阿来、刘庆邦、叶梅,著名评论家白烨、白描、胡平、施占军等,让我们这些边远地区的作者们聆听了文学界最前沿的见解与思想,他们娓娓道来,传授写作秘籍,诠释一个作家应具备的要素。我像一块枯涩的海绵吸吮着一切,充实着自己,且与来自省内各族同仁在一起,交流切磋,很是愉悦,回来之后,注满了心劲。

2014年青海省作协举办“中青年作家学习班”,省作协通知让我参加小说班的学习。在不断的学习中,我吸取养分,充实与激励着。在此期間,得到《青海湖》编审唐涓老师的点评,她对我的一篇小说给予肯定,并提出了几点中肯的意见,并询问我写作的环境、我个人的情况,很是关怀。在写作的摸索中,时不时地有人关心着、指点着,对作品提出建议,这本身就是鼓励,不由得让人心头一热。

在一次次与文学的亲密接触中,我的视野有所拓展,写作的深度与高度也一再有所提高。

2014年短篇小说《芍药花开》发在了《朔方》第11期上,编后语中,著名作家石舒清特为我这个无名小辈说了几句话:……然后有一类作家,有本事把不值一提的不足挂齿的事情写得声情并茂,滋味深长,像鲁迅的《在酒楼上》、马尔克斯的《礼拜二的午睡》、张贤亮的《普贤寺》等等,都可谓这方面的典范之作。《芍药花开》的作者马玉珍,虽然还算是初出茅庐,但观其写作面貌,似也可归为这一路写手,本栏目今年曾经发过她的一篇小说,同样是絮絮叨叨,像是不经意就将野花开得满山满坡。写此类小说有些像打太极拳,看起来漫不经心,绵软无力,其实真正要打好是很需要内功的。

远在宁夏贵为大家的石舒清老师为我作品点评,真是莫大的荣幸与鼓舞。

2016年,小说《白瓦盆 黑瓦盆》发在了省刊《青海湖》第1期,省作协副主席、著名评论家马钧老师给予指导,说这篇小说是我写作的一个突破,叫我再接再厉!《朔方》编辑曹海英女士留言说我短篇小说《月光下的家园》将在下一期刊发,她评论道:“我觉得,这一篇,比之前的两篇,在文字上,有进步,表述上,更准确精炼了,加油啊。”

最高兴的事莫过于听到编辑说稿件已被留用、将于第几期发表之类的话,真是莫大的欣喜。

退稿是常有的事,有的编辑不客气,说些令人丧气的话,受些打击,但过了两三日,又重整旗鼓,继续前行。

2016年,收到《回族文学》杂志社寄来的参加第十届全国回族作家、学者笔会的邀请函,8月在新疆昌吉,一场文学的盛宴,让我再一次对写作的意义、肩负的使命有了新的认识。

在这几年天气里,《民族文学》《青海湖》《朔方》《雪莲》《回族文学》《民族文汇》,还有《瀚海潮》《青海日报》《金银滩》《海南文学》多家刊物刊发了我多篇小说及散文,若干小说散文入选《中国少数民族作品集》《青海文学十年精选散文卷》《青海回族文学丛书》《青海美文双年选》《青海世居民族经典记录丛书·回族卷》《青海 我的家园》,小说《新姐》入围第二届朔方文学奖,并多次在海北州、门源县文联举办的征文比赛中获奖。

2020年,小说《瓦窖沟的哨声》《花儿韭菜沟》先后发表在《青海湖》上,时任主编的省作协龙仁青副主席古道热肠,对我的作品进行了指导、给予了好评。从我身上,我看到龙主席对待每一名在写作上用功的作者,都是抱着一腔热血的,存了期待与希望的。

一路走来,编辑们的只言片语,与我的交流,性情多是相同的,话语虽不多,但分分钟让人热切,而倍感温暖,催生力量。

有人说,写作是个人的事,这从某方面说也是对的。因为你可以写,你也可以不写,没有人来逼迫你。但心里的这腔文学的情结,如火如星,似明似暗,随时会来搅扰你,在你心间徘徊漫步,提醒着你什么。只有坐在电脑前,敲上一阵,心里块垒散去,才够舒服。

那种独享的安静,那种面对自我的心情,只有写作,才能享受得到。时光流转,事物变迁,我且享受,且挣扎,且升华。

对于写作,正如我在一篇文章中写的:“文学这条阡陌小路,是一条摸不着看不见的路,这一条路不挑你的学历,不嫌你的年龄,不看你的出身,任你脚踏实地走下去,不问收成,只管笃定 ……”有时有种苦中作乐的味道,在无涯的年月里似觅得了一叶小舟;有时也有点小资情调的意味,用来调剂生活的苍白;有时觉得自己还算勤勉,不曾荒了岁月。

当我静下心来写这篇创作谈时,掐指算算,我在写作的路上摸爬滚打了十六个年头,从而立到不惑,在这如锦的年华里,除了照顾我的两个稚儿外,我全力以赴、精心哺育的就是我的第三个孩子——我的文字。欣慰的是,我的文字与我的孩子们一起茁壮成长,我的作品在多家刊物上发表,这些作品宛若一棵树上的一枚枚果实,正迎着春去秋来日臻厚实。

2019年我的短篇小说集《新姐》获得中国作协少数民族重点作品扶持项目,经过我两年多的准备,将在2021年付梓出版。2017年,我被批准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庆幸之余,觉得任重而道远,肩上的担子重了几分,写作也不再是一份爱好,而成了一份职责。

在此,感谢一路上来自各方扶携的温暖,感谢文字的馈赠,为我砌起了一扇映月的窗,为我推开了一道沉静的门,给了我清风,给了我明月。

生命不息,心有千千结,我的文学情依旧绵长隽永,希冀在今后的日子里文学这个美好的回忆永伴我左右,芬芳一个个如期而至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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