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延会
老家的乡亲在街上卖红薯,非要送我几块儿尝尝鲜,拗不过他,只好从命。
那甜甜的红薯,早把我的思绪带回故乡,带回那个美丽的小山村。
农历六月,每逢周末,村里的孩子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儿上山放牛。
俗话说:“过了六月六(lù),红薯鸡蛋粗。”淘气的我们到地里找到枝叶最茂盛的红薯,从窝边小心翼翼地掏一个洞,用怕惊动熟睡的婴儿一样的轻动作,慢慢地把并不大的红薯极其小心地掰下来,然后重新封好土,还美其名曰:不耽搁红薯成长。就这样,挖到七八块儿红薯时,大伙儿开始拾柴烧红薯。小伙伴一个个吃得“黑墨画儿”一样。那甜甜的红薯,不仅仅是一种可口的美味,更是一种童年的乐趣!不仅仅是解馋的欢欣,更是没被大人发现的窃喜!
有时也会恰巧碰到锄地的叔叔伯伯们,黑着脸,训我们一通,免不了“一群死妮子”“看我不去找你们的老师,告诉你们爸爸妈妈”等。那些天,我们总胆战心惊、惴惴不安地等着,每天心里总像揣了只小兔子,生怕被老师或父母噼里啪啦一顿揍。但是,往往到最后也没见他们告发。
年幼无知的我们,哪里懂得生活的艰辛,更不明白这红薯里藏着一家人的生计。
“一季红薯半年粮”,在那艰难的日子里,红薯可是农家的宝贝。由于它耐贫瘠、产量高,可以填饱肚子的特点,家乡的山野沟渠、房前屋后、边角旮旯,只要有一点点空闲地,都被开辟出来种上了红薯。红薯用它独有的甘甜陶醉着我们的味蕾,满足着我们的肚皮,滋养着我们的身体。
家乡的每位母亲都是神奇的魔术师,她们能把不起眼的红薯,变化成各种花样的诱人美味。除了最简单的煮着吃、蒸着吃、烧着吃,还刨成片儿、磨成面,做馒头、轧面条;深加工成淀粉,做凉粉、下粉条……每一种吃法都诠释着家乡人战胜困难的能力,彰显着家乡人改变命运的智慧!
最诱人的吃法是轧面条和下粉条。把红薯面做成窝窝头,蒸熟后放进一种特制的机器,机器很简单,一条板凳,上面挖出一个圆形的洞,洞里是一个底上打满了均匀小圆孔的铁筒,窝窝头放进铁筒,上面用带木杵的杠子用力往下压,一根根长长的红薯面条便出来了,淋上蒜汁和葱花,吃起来既筋道又绵软,如果放上一点儿油,用葱花或小蒜炒过,更是美味无比。
做粉条是需要高超技术才能做好的。把红薯洗干净,放进粉碎机里磨成泥,再用清水过滤到一个个大水缸内,等淀粉沉淀下来后,挖出晒干备用。天寒地冻的冬天到了,找一个响晴的日子,村里的下粉把式们支起一口大锅下粉条。人们搭好粉架,下好的粉条均匀地挂在一根根粉杆儿上。夜半时分,往上面泼水。第二天早上,一根根粉杆儿冻得像一挂挂结冰的灰色小瀑布。把粉杆儿取下放进一口烧好温水的大锅中,让粉条解冻。然后,再拿到太阳底下暴晒。晒干后,这种待客圣品便被收藏了起来,只有来了最重要、最尊贵的客人才拿出来做成菜。这粉条呀,久熬不烂,浑身透亮,吃一口,唇齿留香,嚼一下,绵软难忘。小时候,最美味的红薯吃法成了我心中一道永远的风景。
如今,人们的生活好了,特意留下一小块地,种上红薯只是为了尝鲜,或给出门在外久不回家的儿孙们一个故乡的念想。到了十月,大人、孩子们一大早到地里刨红薯的热闹场面只能在我的记忆里寻找了。我那个把红薯片儿摆成一只小狗、一朵菊花、一棵红梅的乐趣也只出現在梦中了……
那甜甜的红薯,虽不再是主食,却被做成粉条,销往各地,融入乡亲们火红的生活。
故乡那甜甜的红薯呀,我心中永恒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