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末的一天,在北京古玩市场的地摊上,王金昌无意中发现一本用纸绳装订的蜡刻小册子,封面上书“抗日游击队纪律条令草案”。他感觉难以置信,马上掏出几十元钱买下。其后,他惊讶地发现这并非偶然——大量本该由图书馆、资料室、研究机构严格保护的革命历史文献被随意丢弃。从此,王金昌几乎把所有业余时间都用来对文献类革命文物进行收藏。30年间,他抢救性地收藏并整理了涉及中国共产党成立、长征、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新中国成立等时期近2000件革命文物。目前,王金昌的一部分红色收藏被陈列在北京忠良博物馆,已经免费接待近10万人参观。
寻找革命遗存
王金昌可谓“奇人”。他履历丰富,做过官也经过商,能绘画会书法,同时又是屡获大奖的作家。与革命文物的偶然邂逅,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熟知王金昌的人说,他收藏革命文物不是兴之所至的雅好,而是带着感情和信念。
王金昌的红色收藏主要集中于书报、日记等文献材料,遴选的标准建立在他个人对党史的独特视角,强调重要性、稀缺性、生动性。这些文物补充了正史记录的不足,在宏大叙事之外,打捞了诸多具体而细微的历史细节。如中华苏维埃开具的村民结婚证和废婚证,反映了苏区倡导婚姻自由;一封红军家信中写道:“只有取得第五次反围剿胜利才能保障分田胜利”,揭示了土地革命凝聚民心的力量……
王金昌的藏品中不乏珍品、孤品。如苏区石印版的《中共六大党章》,党史专家认为可能是于今仅见的一份单行本。此外,他还收藏了全套《向导》。《向导》是第一份中国共产党机关报,于1922年创办,第一任主编是蔡和森。1927年被迫停办,共出版201期。
王金昌的收藏基于特殊的时代背景。上世纪90年代开始,很多博物馆、图书馆大规模建设翻新,大量书稿和文件材料被清理、废弃。之后,扫描和数字技术普及,一些图书馆管理者忽视实物版本的保存,导致一些珍贵资料被丢弃。此外,一些政府机关不注意保存重要文献,使一些领导人和历史名人的文字材料被不经意地当成废品。
随着留存在世的文献越来越少,收藏变成一场跟时间的赛跑。很多年里,王金昌是京城“破烂王”的大主顾,一接到有废书废报的电话,就火急火燎地去验货。王金昌除了在全国各地的文物市场“捡漏”,更常常趁假期在江西、湖南、湖北等革命老区四处奔波搜寻。
文物“述说”共产党为什么能
纵观王金昌的收藏,可谓一部浓缩、实物版的革命史,人物与故事栩栩如生。
北京忠良博物馆馆员吴花说,很多观众深感惊讶,私人收藏居然有陈独秀主编的全套《新青年》杂志以及大量“赤色书刊”。
100年前,中国的命运处在十字路口,救国主张五花八门,政党团体不计其数,各方势力粉墨登场。100年后,很多人追问:拯救中国的为什么是共产党?
令王金昌十分震撼的一件文物,是一张用草纸写的《卖女状》,一位老人被逼无奈要卖掉十几岁的女儿。王金昌说,看到这个你就会理解,为什么老百姓愿意参加红军,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妇女参加革命。
王金昌还收藏了一份毛岸英手写信件仅有的复印件。在这封写给杨开慧姨妈之子向三立的信中,毛岸英谈及一件家务事——舅舅提出“希望在长沙有厅长方面的位置”。
毛岸英在信中寫道:“反动派常骂共产党没有人情,不讲人情,而如果他们所指的是这种帮助亲戚朋友同乡同事做官发财的话,那么我们共产党正是没有这种‘人情,不讲这种‘人情。共产党有的是另一种‘人情,那便是对人民的无限热爱,对劳苦大众的无限热爱,其中也包括自己的父母子女亲戚在内……”
补遗于万一
通过查阅资料、访问专家与当事人亲属,王金昌不断挖掘文物的内涵。白天,他是长袖善舞的企业高管;晚上,他独守青灯引经据典,甄别藏品的真伪和价值。
人民出版社将王金昌收集的大量票证、公函、报刊进行整理,出版了《陕甘宁边区经济典藏》。这些文物表明,陕甘宁边区选择了一条独立自主、自力更生的经济发展道路。
30年里,王金昌还整理出版了由解放军出版社出版的《红色典藏》、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北平日记》《建国日记》等书籍,并撰写了大量散文、小说,为一些电影、电视剧的编剧提供历史资料。
王金昌说,如果我收藏的这些革命文物,能为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画面补遗于万一,为那些牺牲的烈士作为迟来的祭祀,为下一代提供直观鲜活的革命史教材,就是我最大的安慰了。(摘自《新华每日电讯》6.11刘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