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熟悉的陌生人

徐惠新

甲 （表）今天说的这位了不起的人，真的很陌生。但我相信，你听完之后你一定会肃然起敬，相见恨晚。

乙 （表）我听人说，这个人是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保镖。

丙 （表）她不会武功，而且一生她都没有碰过武器。

甲 （表）她是谁？

乙 （表）她究竟姓什么叫什么？

丙 （表）她姓三划一竖王，叫王会悟，是我们浙江桐鄉乌镇的才女。因为是李达的妻子，也是陈独秀信得过的人，更因为保密的需要，党的一大所有的会务工作，吃、住、行包括警戒、望风，全都落在她一个人的肩上。

甲 （表）那时她几岁？

丙 （表）24岁。

甲 （表）开党的一大这么重要的会议，她有没有枪？

丙 （表）没有。

甲 （表）这个也没有？

乙 （表）“嗒嗒嗒”。

甲 （表）这敲门的声音响在1921年7月30日晚上的8点左右，也就是党的一大最后一次会议的刚刚开始。

乙 （表）敲门的人叫程子卿，他是法租界巡捕房一个相当精明的密探。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这里面是怎么一回事，现在这个时候来，他是给一个叫“全国各界联合会”的组织来发通知的。是他记错了门牌号，所以敲错了门。

丙 （表）王会悟就在后客堂，听见碰门她是顿一顿的，但是没去多想，因为今天的确有个代表叫周佛海的因为腹泻请假。会不会现在好点了，他想坚持一下也算是有始有终？所以要紧过来把门一开。

丙 （白）你还是来了…

丙 （表）一看么，来的人不认识。

丙 （白）你是谁？

乙 （白）我是来找人的。

丙 （白）你找谁？

乙 （ 表）程子卿已经看见了，前客厅、长条桌、十几个男人。“乖乖隆地咚！”场面不小，还有蓝眼睛的外国人。让我再走得近点。

乙 （白）我是来找“各界联合会”的王会长。

乙 （表）一面说，一面起手，用足力道想把这扇门推开。

丙 （表）王会悟已经反应过来了，不是用手脚，而是用自己的整个身体顶住了门。

丙 （白）“各界联合会”在隔壁，你走错地方了。

乙 （白）哦，对不起找错地方了，对不起大小姐！

乙 （表）程子卿的前半句是对的，后半句“王会长”是随口一说。现在到哪里去？还能到哪里去！回巡捕房叫人，杀他个回马枪！

甲 （表）现在客厅里安静，共产国际代表马林看着王会悟。

甲 （白）这个人说，他要找“各界联合会”，这儿有没有这个会？

丙 （白）有，在隔壁，但是他们的会长不姓王。

甲 （白）你确定？

丙 （白）确定。

甲 （表）马林“啪！”立起来。他是什么经历？老地下工作者。这个时候来找一个协会而又不知道协会会长姓什么叫什么的人，非常可疑。

甲 （白）这个人肯定是巡捕，大家赶快离开！非常遗憾，我不能有始有终，但是我相信，大家会把最后一次会议圆满完成！同志们，我亲爱的“德伐里须”，后会有期！

乙 （表）那么前后门打开，代表们“哗！”四散而去。

丙 （表）20分钟之后，代表们是在王会悟的带领下来到了一个地方，这地方叫渔阳里2号。渔阳里2号是陈独秀的家，也是中国共产党最早发起的地方。因为陈独秀现在人在广州没有参加党的一大，所以李达和王会悟暂时住在这里。

丙 （白）来来来！大家坐！请喝茶！

乙 （白）我说，今天晚上，我们不能回宿舍也不能找新的旅馆。

甲 （白）同意！关键是明天的会议得找个地方。

乙 （白）决不能在上海开。

甲 （白）同意！但是到哪里去找一个……比较安全的会场？

丙 （表）你们在商量，可知道王会悟现在还在想，刚才开门前那一刹那的疏忽……动魄惊魂难安宁，方才是泰山崩前我眨眼睛。千不怪来万不怪，只怪我会悟太粗心。碌碌忙忙是你最忙碌，但是你不该独独忘了守旗门。明知世间没有后悔药，依然对苍宇诉恨恨。想五四的精英倘然有闪失，会悟啊，你就是复兴中华的大罪人。

旁唱 一天星星，宽慰连连；建党伟业，岂能平平？

丙 东西南北何处吉呀？天地相看没回音。

乙 （白）李达，我倒有个主意，我们可以到杭州去，装作游西湖……

甲 （白）我觉得很危险。

乙 （白）怎么说？

甲 （白）西湖这地方，去玩的人，什么地方的都有，保不齐，有人会认识我们……

乙 （白）说的也是……

丙 （表）王会悟一直在听，一直在分析。突然，她想着……提及西湖她猛想起，家乡也有十里滨。嘉兴的南湖如素笺，春风也曾留诗文，只是至今少人亲。想前顾后每一节，默默冥思唯谨慎；定叫这南湖画舫一路是生门！

丙 （白）我提一个地方，离我的老家桐乡不远的嘉兴，也有一个湖。

合 （白）你是说南湖？

丙 （白）对！我觉得南湖有几个有利的地方。第一，南湖，没有西湖名气响，所以游人相对也少些。第二，路要近一半，也就有了开会的时间。第三，当地的民风还是很纯朴的，也谈不上什么政治气氛。至于租船，吃饭等需要打交道的事由我来应对，我想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乙 （表）这些代表个个都是满腹经纶，而且对嘉兴相当熟悉，再综合王会悟的三点理由，几乎是异口同声，好主意！

丙 （表）接下来其实全是王会悟的事情，而且是滴滴哒哒的事情。

丙 （白）勿管俚半夜三更，老北站探探情况。头班车啥格辰光，半路浪要停几趟？火车票买好舒齐，到屋里已经天亮。瓷饭团甜咸豆浆，吃吃饱要上正仗。

乙 （白）同志们闷声勿响，自顾自扎扮停当。渔阳里出门顺当，站台浪轧票稍微有点紧张。

甲 （白）代表们两节车厢，看腔调旅游白相。老式车“磬铃哐啷”摇得倷头昏脑胀。

丙 （白）到嘉兴先开栈房，接下来租一画舫。天帮忙细雨蒙蒙，剩游客三三两两。

乙 （白）吃中饭定勒船浪，南湖菜倒也清爽。毛泽东最最便当，苏东坡两块酱方。

甲 （白）麻将牌备勒边浪，过一歇真派用场。

丙 （白）岸浪向安排停当，王会悟先下湖荡。因开会有点辰光，格只船停啥地方？有格场化太以闹猛，有格场化太以空旷。总是要不岑不光，看上去不慌不忙。有了！七月底香莲初放，西南角一片荷塘。倷以为一群文昌，酸溜溜如痴如狂；勿壳张十里荷香，变成了绝佳“窝堂”。

乙 （白）毛泽东环顾四方，两嘴角微微上扬。说嫂夫人真有眼光。网船头正向东方；求真理这里起航，占尽了天地光芒！（湖南话）

甲 （白）下半日到仔辰光，突然间天清气朗，你阿相信天会帮忙？看，新会场四面风光。

乙 （白）代表们意气飞扬。一个个出口成章。统统是烈火胸膛，要拿旧世界烧它个精光。

丙 （白）船头浪有位红妆，大眼睛十分端庄。耳朵里清清爽爽，眼睛里热泪盈眶。浪滔滔分明家乡，新中国……

合 （白）南湖起航！

甲 （白）同志们，中国共产党的第一次代表大会圆满结束，让我们轻轻地喊一声，中国共产党万岁！

乙 （白）轻轻地。

合 （白）中国共产党万岁！

点评：红色题材难能可贵的艺术性—— 听新创中篇弹词《最熟悉的陌生人》的感想

乌镇才女王会悟在党的一大被法国巡捕撞破之后临危不乱，最后会议在她的谋划下于嘉兴南湖圆满闭幕。这段事迹是近十年间才被公开，而王会悟女士生前是从不向人炫耀的，所以浙江省评弹团选择这一题材颇具眼光。

现在呈现在大家面前的作品，从时间上来讲，只有中篇的十分之一，但作者能在党的一大这样的大背景下，如此简约且不失细腻地展现“红船”由来的全过程，作为新创的红色题材可圈可点。

好作品贵在创意。王会悟提出南湖续会的建议被采纳之后，很多情节皆属会务。如果分段讲，讲多了零碎，讲少了削弱主角；一般交代不足以引人入胜，拔高交代不真实。现在作者将会议事务、与会者心情等，犹如多角度镜头，再运用评弹艺术中的“韵白”手段，三人叠表，一气呵成。这样的处理，俗事不单调，大事有意境，加上文采和表演，干净悦耳。

通篇落回的時候，更有一个处理回味无穷。李达说：中国共产党的第一次代表大会圆满结束，让我们轻轻地喊一声中国共产党万岁！为什么要轻轻地？因为大船后面还有艄公，这就为听众展现了一个真实的场景。最后台上的3位演员，是极其兴奋地，用足了力气但却是轻轻地喊出那一声“中国共产党万岁！”。那一刻庄严和宁静，很多人真的被感动了，这就是真实中的艺术性。

评弹很注重“噱”。节目有12分钟的时长，体现的又是那么庄重的红色题材，作者还能挖掘出幽默，悄悄地化解着故事中的紧张情节，这是一种能把评弹的“噱”融汇于“说、演、弹、唱”诸艺中的高级驾驭，也是红色题材创作者们要追求的境界。

笔者提几点看法，该作品还要多演，精品力作是要沉下心来打磨的。其次，12分钟的精选视频压制了评弹的细腻，但它又是演出舞台的时间要求，所以作品的表演性上还宜加强。一管之见，不到之处欢迎业内人士指正。

（点评人：国家一级演员 魏真柏）

（责任编辑/陈琪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