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立
我从小生活在内陆城市,对大海有种执着的向往,但直到三十岁时我才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大海,当时我激动得都要哭了。我曾问过父亲,为什么我们的家看不到海,后来我在诗人韩东的《山民》中找到了答案:
小时候,他问父亲/“山那边是什么”/父亲说:“是山”/“那山的那边呢?”/“山,还是山”/他不作声了,看着远处/山第一次使他这样疲倦
他想,这辈子是走不出这里的群山了/海是有的,但十分遥远/所以没等他走到那里/就会死在半路上/死在山中
他觉得应该带着老婆一起上路/老婆会给他生个儿子/到他死的时候/儿子就长大了/儿子也会有老婆/儿子也会有儿子/儿子的儿子还会有儿子/他不再想了/儿子也使他很疲倦/他只是遗憾/他的祖先没有像他那样想过/不然,见到大海的就是他了
山民,是被困难束缚住了手脚、不敢走出大山的人们;而“他”,则是一个觉醒者,他不再满足于现状,决意走出山野,寻找光明的未来。
但是海太遥远了,人的生命也太短暂了,只靠他自己是行不通的,还需要子孙后代为他接力、续航。这首朴素的小诗传递出的是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儿:“事虽难,作则必成;路虽远,行则必至。”
蓝色隐喻
翻山越岭来到海边,我们会看到怎样的风景?日本诗人堀口大学的童诗《海的风景》为你描绘了一幅“海洋农场”里的热闹景象:
在天空的石盘上/海鸥写着“ABC”/大海是灰色的牧场/白浪是绵羊的群像/船儿款款散步/一边吸着“香烟”/一边吹响了口笛
这首诗通篇运用了隐喻的写作技巧。隐喻是比喻的一种,用一种事物暗喻另一种事物。使用隐喻,能让诗歌更加简洁、深刻,比明喻更加灵活、生动。诗中说船儿走得慢,一边吸着“香烟”,一边吹着口笛,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百多年前老蒸汽船的样子,饶有趣味。
大海的脾气谁也摸不准——海浪一会儿扑在岸上,一会儿拍击礁石。俄国诗人丘特切夫用《海马》来形容海浪的“野”:
海马呀海马,奔驰不停,/披着白绿色的马鬃;/一会儿你柔和温驯,/一会儿又顽皮放纵。/在无限宽广的牧场上,/暴烈的龙卷风是你的食粮,/练得你爱跳爱蹦,/尽情驰骋,自由奔放。
我爱奔驰如风的你——/显示你傲视一切的威力,/散乱着又长又密的鬣毛,/全身冒着汗和蒸汽,/向海岸猛烈冲击、迫进,/一声长嘶迸发出欢乐,/蹬得海岸蹄声轰响,/接着散成一天飞沫……
诗中的“海马”映照的是陆地上马儿的形象。这匹“海马”最终“散成一天飞沫”,诗人在末尾揭晓了谜底,原来他写的是海浪!阅读此诗,我们会发现大海的灵魂如此汹涌澎湃。短短几句话,便成就了一幅惊涛拍岸的《奔马图》。
移情于海
关于大海的诗歌,总是充满力量和情感。俄罗斯诗人莱蒙托夫的《帆》曾激励过多少失意的心灵。
在那大海上淡蓝色的云雾里,/有一片孤帆在闪耀着白光!/它寻求什么,在遥远的异地?/它抛下什么,在可爱的故乡?
波涛在汹涌——海风在呼啸,/桅杆弓起了腰轧轧作响……/唉!它不是在寻求什么幸福,/也不是逃避幸福而奔向他方!
下面是比蓝天还清澄的碧波,/上面是金黄色的燦烂的阳光……/而它,不安地,在祈求风暴,/仿佛是在风暴中才有安详!
这首诗是莱蒙托夫在十七岁时写的,那正是叛逆的年龄,这首诗也有着叛逆的精神。莱蒙托夫追问白帆:“它寻求什么”“它抛下什么”。此刻白帆的处境已经十分凶险:波涛汹涌,海风呼啸,桅杆猛烈晃动,一切将来都是未知。但白帆仍然在期待,它渴望的是风暴,只有在与风暴的搏击中才能找到自己的价值。
诗人运用了移情的写作手法。为了突出某种强烈的感情,诗人有意识地赋予客观事物一些与自己的感情一致,但实际上“并不存在”的特性。“感时花溅泪”,花儿不会流眼泪,其实哭泣的是诗人自己。换句话说,移情是先将诗人的感情转移到事物上,反过来衬托诗人的情绪,使人与物合为一体,达到修辞目的。
人与海洋,在这颗蓝色的星球上相伴共生,我们应当感激它带给人的一切,无论是财富还是灾难。最后送大家一首来自英国的诗歌《海之恋》:
我多想再次回到大海/回到那寂寥的海天相连/我只想独自驾驶那高大的帆船/看浪花和白帆在风的歌唱中飞舞/雾雨弥漫在海面,透出曙色一线
我多想再次回到大海/倾听那奔越的潮汐的呐喊/那野性的呼唤如此清晰,使我无法拒绝/风舞云飞,浪花涌溅,还有那海鸥的哭啼,是我唯一的惦念
我一定要再次回到大海/似吉卜赛人浪迹天边/像海鸥,像鲸鱼,猎猎的风像一把锋利的刀/我只想似流浪者笑对如戏人生,让欺诈在静谧、甜美的梦中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