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化巡回检察 严防“纸面服刑”

2020年，最高检大力推进省内交叉巡回检察，继续开展跨省交叉巡回检察，用“生面孔”打破“脸熟情近”，做实交叉“体检”，做深巡回检察

全面实行巡回检察，既是监狱检察方式的重大改革，也是检察机关推动监狱治理水平提升的重大举措。2020年，最高检大力推进省内交叉巡回检察，继续开展跨省交叉巡回检察，用“生面孔”打破“脸熟情近”，做实交叉“体检”，做深巡回检察。

案卷材料与要求的并不完全相符怎么办

2020年10月底，最高检首次启动跨省监狱交叉巡回检察。根据工作部署，最高检第五检察厅领导指挥并直接参与、福建省检察机关部分刑事执行检察业务骨干担纲主力的第一巡回检察组全面入驻宝鸡监狱。之所以说是新检察，除了因为巡回检察是新的制度改革，还有跨省、异地、彼此之间完全不相识……检察官们通过实地查看监狱有关场所、与干警和服刑人员谈话、调阅查看有关案件材料和监控信息、制发调查问卷等方式，对宝鸡监狱开展跨省交叉巡回检察。

在跨省交叉巡回检察动员会上，第一巡回检察组组长、最高检第五检察厅厅长侯亚辉对第一巡回检察组提出了明确要求：依法对宝鸡监狱刑罚执行、狱政管理、教育改造和疫情防控进行法律监督，维护监管秩序和服刑人员合法权益，维护司法公正，保障宪法和法律统一正确实施。

第一巡回检察组副组长、最高检第五检察厅一级高级检察官周伟第一时间与宝鸡监狱的班子成员逐一谈话。“监狱要加强狱政管理，切实防范违禁品等流入监狱，确保监管安全；加强教育改造工作，努力把罪犯改造成为守法公民……”交谈中，周伟对监狱方提出建议。

“监狱提供的案卷材料与要求的并不完全相符，比如在减刑案卷中，几乎每一本卷宗中都没有附加月考核表和加扣分审核表。”福建省检察院第五检察部副主任庄佳阳在初次阅卷时，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是案卷装订的要求不同，导致检察官在阅卷时没有发现相关的材料，还是监狱不愿提供真实的材料？”第一巡回检察组认为，这个问题应该“挖”一下。

第一时间联系监狱相关部门的管理人员，提出工作需求，商请监狱工作人员协助调取相关证据。沟通后，更多案卷材料陆陆续续被搬到了会议室，一本本卷宗像小山一样堆满了桌子和地面，甚至没有下脚的地方。

通过大量的阅卷，庄佳阳发现，之所以每一本卷宗中都没有附加月考核表和加扣分审核表，与宝鸡监狱案卷装订不规范有关，该有的材料缺失了。更值得注意的是，这背后反映出宝鸡监狱的减刑考核不规范问题，即没有按照标准加扣分，自然也没有权威性的考核表能够加以证明减刑符合条件。再翻卷，巡回检察组的成员们及时调整思路，对监狱提供的案卷进行细致调查。

成新湘（全国人大代表、湖南省湘绣研究所刺绣生产部主任）

跨省交叉巡回检察层级高、力度大，可以检查出省内监督不到位的地方，更能发现一些突出的深层次问题，能促进司法更加公平、公正和公开，对整个法治建设大局有重要意义。可以在首次开展跨省交叉巡回检察的基础上总结经验，将跨省交叉巡回检察工作在全国全面铺开。

方燕（全国人大代表、陕西省律师协会副会长）

建议进一步提升减假暂工作的透明度和公开度，检察系统也要“刀刃向内”，在巡回检察中加强对派驻检察室的监督。

组员们淹没在了卷宗之中，偶尔抬起头也是在讨论案卷中隐藏的细节问题，每一项加分扣分、每一条法律适用、每一个减刑意见，组员们都细细斟酌，不停翻阅案卷中对应的材料。

由于阅卷量加大，大家不得不加班加点工作，披星戴月，早出晚归，成为了这一段时间里巡回检察组成员们的常态。

检察办案讲究亲历性，绝不能纸上谈兵！不少细节还需要检察官们深入监狱一线发现问题，收集和固定证据：入监查手机、尿检、问卷调查、与罪犯谈话……

问卷调查期间，有服刑人员当面将申诉材料、举报信等交给巡回检察组的成员们。“检察官，我有申诉书提交，可以麻烦您帮我转交吗？我信任你们。”

事实上，从入驻宝鸡监狱的第一天起，巡回检察组就陆续收到了来自服刑人员的信件，这里面既有控告书、申诉书等，也有举报信。按照事先的预案，检察官将这些信件一一进行编号，随后根据巡回检察组的分工，分类移送到各个办案组办理，部分信件移送到了宝鸡市检察院。

本轮跨省交叉巡回检察结果如何？每位巡回检察组成员的心中都已经逐步勾画出了一张张图像，下一步，如何在这些图上添彩，监督解决实际发现的问题，维护司法公正，成为检察官们履职的“第一要义”。

给“智慧监狱”做体检

从化监狱始建于1955年，这样的“老监狱”很可能出现一些长年累月积攒的顽瘴痼疾，但在头一天，第二巡回检察组成员们了解到一个“迥异”的信息：从化监狱在2016年从粤北的乐昌市搬迁到广州市从化区，当时所有在押人员被就近安置到其他监狱。如今的从化监狱，硬件一流，是通过司法部验收的“智慧监狱”示范单位，并且从2016年起才开始收押罪犯。

如何给这样的“新监狱”做体检？怎样做到既“不要没有问题非要找问题”，又能“让巡回检察出实效”？

2020年11月12日下午，巡回检察组正式约谈监狱方，这是监督者与被监督者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也是刑事执行领域少见的对媒体公开、接受公众舆论监督的一次谈话。

谈话长达三个多小时，话题始终围绕着监狱的刑罚执行、狱政管理、教育改造以及疫情防控四个主题展开。监狱长紧绷的身体则渐渐放松，从一开始的对答如流，到不时停顿思考，再到主动提出监狱目前管理中存在的问题和难题：譬如硬件上虽然是新监狱，但干警还是以前的干警，执法理念、执法的规范性有待提升，整体素质有待提高；教育改造方面是监狱弱项，重视不够，罪犯的服刑改造质量需要提高；等等。

开放姿态不只是体现在监督者和被监督者身上，还在于把“人民”请进来。

全国人大代表朱列玉、卢馨、白映玉和广州市检察院人民监督员张武盛、关岳虹出席了动员会，并且在会后参观了从化监狱指挥中心。

2020年11月，广东团全国人大代表卢馨（左二）、白映玉（左三）参加最高检组织的跨省交叉巡回检察。

2020年11月27日，在巡回检察组的邀请下，身为专业律师的朱列玉和会计学教授卢馨，分别参加了巡回检察组关于从化监狱出监教育和对监狱罪犯伙食相关账目进行的检察工作，对有关工作的开展情况进行监督，并提出意见建议。

“巡回检察是检察工作的一项重要创新，能够帮助监狱发现那些‘习以为常’的问题，通过共同努力找出问题，改正问题，共同提高狱政管理水平，这个非常好！”朱列玉点赞并建议道，“希望最高检巡回检察、省内巡回检察和日常派驻检察有机结合，形成一个良性运转的系统。”

人大代表提到“找出问题”，巡回检察组是怎么做到的呢？

以问题为导向，正是此次跨省交叉巡回检察的指导思想。在巡回检察组，有几个被反复提到的“高频词”：云南孙小果案、北京郭文思案、内蒙古“纸面服刑”案。在过去一两年中，这些案件无一不在社会上引发了强烈并且恶劣的社会影响，案件反映出来的刑事执行问题令人震惊。

这样一所“智慧监狱”示范单位，有没有问题？怎么发现问题？所有人压力都很大。

寻找问题的第一招是“广撒网，多敛鱼”。两天里，巡回检察组分几路进入从化监狱12个监区以及家属会见区，共发放回收问卷4000余份。巡回检察组的办公室里还有一批“留守人员”，从化监狱目前在押罪犯有4500余人，每个人的电子档案都包括罪名、基本犯罪情节、是否累犯、教育改造加减分情况、减刑假释情况等诸多内容。海量数据聚合在小小的电脑屏幕上，从中寻找到可能“有问题”的档案，时常让他们“红了眼睛”。

寻找问题的第二招是“有的放矢”。所有人员被重新划分成4个小组：刑罚执行组、狱政管理组、教育改造组以及综合组，在前期工作的基础上，每组按照最高检规定的《人民检察院监狱检察工作目录》，进一步梳理问题、收集固定证据。

2020年11月20日起，有针对性的、大面积的与从化监狱干警以及在押人员的谈话展开了。针对减刑、假释、暂予监外执行三类案件的审查工作也初见成效。巡回检察组发现，一名1995年入监、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的罪犯，1997年保外就医后就长期处于脱管状态，下落不明。经检察监督，从化监狱制定脱管罪犯追逃工作方案，该罪犯于2020年11月25日被抓获并被收监执行。

2020年11月30日，巡回检察组开始最后一周、为期4天的收尾工作，整理谈话笔录，固定证据，起草巡回检察报告。此次巡回检察还有很多属于“下半篇”的工作要做：譬如根据巡回检察发现的线索查办案件，给监狱和有关执法司法机关敲响警钟；再譬如通过提供一份高质量的反馈意见帮助监狱方找到整改的方向和重点；等等。细节中体验前所未有的监督力度。

发现疑点追问到底

2020年11月初，由贵州省刑事执行检察人员为主组成的第三巡回检察组进驻湖南省坪塘监狱，开展为期一个月的巡回检察，最高检第五检察厅指派二级高级检察官于双侠等3名检察官全程参与。

“这间监舍的服刑人员都叫什么名字？”准备对监舍进行现场检察时，现场检察组成员、贵州省安顺市西秀区检察院第三检察部副主任袁庆宝在门口突然停下，对该监舍主包干警随机发问。说完第一个服刑人员的姓名后，主包干警开始有些犹豫。

“作为主包干警，应该对服刑人员的基本情况都了然于心。如果连名字都叫不出来，肯定不行。”对干警提醒后，现场检察组两名成员从监舍门口左边的8个小柜子查起。床铺、床底等，每一处都不放过。现场检察一般称之为“清监”，主要查是否藏有违禁品、安全隐患等，同时也通过现场检察发现案件线索。

现场检察也确实发现了问题。在2020年11月19日邀请食品药品安全专家进行现场检察的过程中，在监狱药房，一种治疗高血压的药品已经过期将近8个月。

“你们准备怎么办？”现场检察组组长、贵阳市筑城地区检察院刑事执行检察部主任罗礼斌帮着专家清点完11盒过期药品后，转头询问监狱干警。

“这些药会立马销毁，工作确实疏忽。”监狱干警称。

“有没有人拿你的卡买过东西？”在监狱人员方回避的谈话室里，现场谈话组组长、贵州省检察院第五检察部一级检察官李然与服刑人员谈话，了解检察监狱是否存在违法违规情况。

“有人花钱超支了，使用过我的卡消费。”服刑人员回答。

“为什么要用你的卡消费，使用后有没有给你好处？”李然紧接着提出问题，同组的检察官同步做好谈话记录。

……

直截了当不留情面，发现疑点追问到底，这是第三巡回检察组的特点。

“跨省交叉巡回检察很锻炼队伍。我们巡回检察组成员算是省内刑罚执行检察监督中的精英。这十几个人是怎么发现的？就是在省内一轮轮的巡回检察中慢慢崭露头角的。”李然说，如果没有搞巡回检察，各地区鲜有交流，都不知道省内原来有这么多既懂侦查又懂监狱减假暂（减刑、假释、暂予监外执行）的同事。

“参加这次任务后，以后交叉巡回检察怎么开会、怎么碰撞、组与组之间如何配合，这种经验拿回我们省内很值得推广。”对于这种新的工作模式，李然觉得很受启发。

截至2020年11月20日，第三巡回检察组筛查日常电子台账记录6万余条，现场发放调查问卷1000份，实现服刑人员基本全覆盖，现场谈话130余次，查阅资料310余册……

“是结束时给当地检察院移交线索，还是现在就跟进核实？这是两种不同的方式，达到的效果也不一样。”庄浩称，在省内交叉巡回检察时发现问题，可以及时采取法律手段，就地解决。但跨省交叉巡回检察组人手有限，更拿不出法律文书，很难执法。“这一问题亟须解决，目前已向最高检请示中。”

2020年11月26日，最高检党组成员、副检察长杨春雷到坪塘监狱督导工作。他在肯定第三巡回检察组前期工作的同时，也要求总结经验做法，提出好的意见建议，为健全完善巡回检察制度做好实践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