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恋
若见先生,胡云不喜
“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出来上课。”我有些怯地说,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像极了要教课文里那棵小桃树刚拱出的黄芽儿。
时间已是晚上10点,冯老师和程老师边看我的课件边听我说课。
“没事,都有第一次,以后这种机会很多。”冯老师说,“你坐凳子上吧,这样蹲着累。”没有桌子,电脑就放在床边,我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是半蹲着操作的,倒是觉得让两位导师因为我的事这么晚不能休息而不好意思。
“我第一次正式公开课也是您来听来指导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话突然多了。“你那时上得很好啊!”冯老师说。“当时冯老师说像工作了五年的老师上的。”程老师在旁边补充道。一路过来,他们都是这样鼓励着我。
为什么弄到这么晚?冯老师考虑到我们去上课的学校以留守孩子为主,学生整体素质不高,不敢积极发言,为了课堂效果更好一点,他替我想了一招,把前面发言的环节改为学生写的部分。于是,他便带着我们去街上找文具店,选够几种卡纸、笔和夹子。我还意外发现,冯老师还买了一摞书。“买这些书做什么呢?”“你拿去送给那个班上的孩子。”我当即愕然,一股感动涌上心头。随后,我们赶到明天上课的学校,提前熟悉教室。幸好提前过去,关于教室布局、学生分组、黑板使用、麦克风使用等细节,要是临时去想去解决的话一定会让我方寸大乱的。一个教研员,对落后地区孩子的记挂与关爱、对一个后辈的种种考虑与帮助,就這样不着一字地,融汇在他所有自然不过乃至“轻描淡写”的言行中。
上完课后,我有些难过,为很多因素,为自己课堂不够成功,也为这群孩子。冯老师却帮我找亮点:“从学习目标来看,我觉得这堂课是达成了的。”他给我分析客观原因:“这里的学生确实没有发言习惯,师生在课堂上形成的气场是很微妙的,借班上课出现这些情况是很自然的。”他也给我提出建议:“可以多学习那些主持人、综艺节目当中调动他人的方法,不局限于语文领域,都可以去学习。”
上完课我和程老师就要返程了,而冯老师下午还要组织那边的老师讨论,还要做讲座。但我还是忍不住午餐时抓住最后一起的时间和冯老师聊天,听他讲语文教育领域的方方面面,他说起各类名家、流派、著作、理念如数家珍,思维更是纵横跳跃,既使我汗颜于自己的鄙陋,亦使我眼睛发光。语文的世界、教育的世界、研究的世界那么大,那么多精彩有意思的地方,而我们却一直埋头于每日的教学琐碎中,弃天空的繁星于不顾。
分别后,冯老师发了一些资料与推荐书目给我,并发信息说“建议找机会和高校联系,借助平台,多参与一些学术活动”。看完这条信息,我心中一股热流涌动,而又有一丝汗颜。想起入职的第一节正式公开课,冯老师不仅为我们搭台,还帮我发表文章,句句话里是鼓励;半年前,冯老师建议写一篇关于网络教学文章推荐发表,我写了长长一篇却担心写得不够好,便一直没发送,辜负了老师的一片期许。
冯老师是那个不断给我梦种的人,我却久未发出芽来。是什么一点点消减了我的自信与做事的魄力,是繁忙的工作吗?是不清晰的发展方向吗?是单一的外界评价吗?还是自己滋生的懈怠?或许都有,但和冯老师接触越多,我心里就越有一份力量,因为看到了,在近处,除了有各种的急功近利、浮躁贪功,还有真正儒雅纯粹的躬行君子;在远方,熟习学问、精于技艺后,不是趋向钻营,而是走向澄明。
返程时,程老师问:“你知道为什么我和冯老师有这么多年的情谊了吧?”我拼命点头,君子相惜,高尚的心灵总是会相互吸引。想着想着,又想到冯老师朴素、自然而温暖的笑容,那是我以为的——先生之风,是用真和善,将人点亮。
苔花如米,可学牡丹
五华是一个我不曾听说过的地方,梅州也听得少。
三个多小时的高铁后,五华教科研中心的李老师来接我们,一路照顾,关怀备至。我们坐在中巴车上,在蜿蜒的高速路上疾行了一个多小时,可谓畅通无阻,路上罕见一个人影,只有排排群山向后隐去,连带着的,是深圳高楼林立的景象在脑中烟消云散。
晚上去到上课的学校,从一个工厂入口似的校门进去,昏暗中只有一栋平顶楼房,一边是学生教室,一边就是教师发展中心。几棵古树把初夏早早地带给了这所窄小的学校,阵阵蝉鸣从树梢放出来,让人如回故乡的夏夜。
第二天清晨,李老师带我们来和上课的孩子们见面。车窗外,清晨的校园因为一群穿着校服的孩子而颜色鲜活起来。一堆孩子在打扫,一个个拿着簸箕、拖着长长的竹扫把。车门打开,这些孩子的目光一下子都移到我们身上,不是看,是目不转睛地盯。我与一些孩子对视,看着他们黝黑的脸蛋,莫名的熟悉感和心疼同时攫获了我的心。没错,他们和儿时的我很像,这校园和我的小学很像。
“这里初一一共3个班,孩子们大多是父母外出打工的留守儿童,还有一些孩子不来读书了。”李老师介绍着,“这是他们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已经53岁。学校老师的平均年龄近50岁。”我不由地睁大了眼睛,与程老师目光交汇,我在他眼神里读到一样的惊讶与感慨。
进到班里,我扫视了每一个孩子,不是所有的脸都抬起来了。我没有用之前设计好的打招呼方式,而是把自己真切的感受说出来:“我好像看到十多岁的自己和我以前的学校。”从反应来看,许多孩子很腼腆。程老师接着介绍自己,并且用了许多妙招来调动孩子。看得出来,这群孩子不太习惯举手发言。
研讨课开始了,程老师和我在同一个班分别执教《紫藤萝瀑布》和《一棵小桃树》。程老师让孩子们试一下话筒,孩子们居然不敢对着话筒发出声音,或者不知道要发出什么声音。程老师特意加了一个检查预习的环节——读词语,十个词语一次性读错六个。前半堂课,程老师推进得很艰难,幸而程老师功力过人,后半段课堂的氛围有了变化。由于程老师的铺垫,轮到我上第二节课时,孩子们的发言越来越多,甚至开始成段表述。
上完课,我们和当地的老师对话交流。从发言的情形,看得出老师们心中的激动,其中有一位老师甚至激动得不能自已。我心中颇有感触,更能体会到这类教研活动的意义了,理解当地的李老师忙前忙后的拳拳之心,明白程老师带我来的深刻用意。把书送给孩子手中的时候,我真想,把那颗叫自信与梦想的种子种到他们心里。对,后面那几个学生,不是目光炯炯地发表着自己对课文的感受吗?他们不是已经感受到课堂是属于他们的了吗?
这次活动,或许真的给五华送去了一颗梦种。
我深深地期待它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