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玲莉
“钟馗是为人世间除恶的善的象征,只有为人世间的恶所深深困扰,对人世间的恶感到无力对抗的人,才会向钟馗乞灵,借钟馗泄愤。”同时由于影片选取的是《钟馗嫁妹》片段,故钟馗的形象又被增加了亲情的色彩,秋芸所幻想的钟馗是如父兄般的形象。
这样的钟馗形象是秋蕓所渴望的作为保护者的存在,每当她陷入困境时便会本能地寻求“钟馗”的出现,或实或虚,“实”可以是秋芸父亲,“虚”则是当秋芸孤立无援时,脑海中所浮现的钟馗形象。到了影片最后,秋芸和钟馗合二为一,她终于成为了自己的“钟馗”,同时钟馗也从他者变成了自我,秋芸不再需要寄希望于虚妄的他者,而学会了自我和解与自我拯救。本文将按照影片顺序分析钟馗出现及未出现的原因及其所隐含的意义,探寻秋芸内心世界从挣扎到释怀的变化过程。
影片中钟馗的幻影第一次出现,是她被素来要好的二娃哥拽倒在地上横加欺凌的时候。当昔日和她一起玩乐的男孩子们围着秋芸欺负她时,秋芸把希望的眼神投向了二娃哥,“二娃哥,你快救我来呀!”然而听见这话后的二娃哥却为了自保“背弃”了秋芸,“谁,谁是你哥?”就这样,他从秋芸心中所寻求的潜在保护者变成了众“小鬼”之一。这样的抛弃对纯真的秋芸打击甚重,当她被打倒在草地上时,望向了苍茫阴沉的天空,她多么希望此时能有钟馗那样的保护者出现。于是影片的下一个画面便是秋芸幻想中的钟馗,他一路喷火、杀鬼,前来营救她。
钟馗的第二次出现是在她下决心要演男角时。父亲说:“女戏子有什么好下场!”“那我就演男的!”秋芸表情坚毅地对父亲喊出了这句话。她之所以选择演男角,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她对唱戏的热爱,另一方面也可能反映了她内心的向往,或许成为一个更有力量的、像钟馗一样的男性,便可不再受人欺负,既然无人来拯救自己,那便只能自救。
钟馗第三次出现是秋芸离开父亲随张老师去学艺时,秋父蜷缩在墙角里躲着女儿。而秋芸此时非常想再见父亲一面,父亲对于她而言如钟馗一样保护着她,而她离开父亲就像突然失去了保护,所以她此时的内心又转向了钟馗世界,因为她仍然渴望有这么一个男性能够保护她。
逐渐长大的秋芸春心萌动,与张老师暗生情愫,却突然得知张老师已有妻儿,同时她和张老师那晚在草垛堆见面之事也被别人当作流言四处传开。这两件事就如晴天霹雳一般,猛然击中了秋芸,身旁没有了父亲,或许张老师会同从前一样挺身而出的吧?毕竟在秋芸的心里,她曾以为张老师能够保护她,至少那次在女厕所门口,当男孩子气十足的秋芸被众人赶出女厕所时,是张老师为她驱赶走了身边的“鬼”。那时年幼的秋芸哭泣着靠在张老师的怀里,对于当时的她而言,张老师便是保护者的形象。然而这次张老师却让秋芸的希望落了空,在剧团闹得沸沸扬扬时,张老师选择了离开,或许是出于对秋芸事业的成全,又或许是为了明哲保身,总之秋芸渴望的男性保护者形象在张老师身上无法投射。
张老师的离开和众人的冷漠都给秋芸的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她孤立无援的感觉愈发强烈,如按常理此时秋芸的脑海里应会浮现出钟馗的幻象,然而并没有。这看似不合理的安排可从秋芸接下来的行为得到解释——秋芸不再唱戏愤而回乡。因为她想起了她的父亲,她相信父亲是这世上真正待她好的人,此时他也是钟馗形象得以投射的唯一男性保护者了,故在此过程中,秋芸脑海里没有出现钟馗的幻象,因为她已在现实生活找到了充当钟馗形象的父亲。
不过父亲这次并不像秋芸所设想的那样,会给她一个避风港,而是生气地赶秋芸回剧团,秋芸情急之下的一句“你不是我爸”戳中了父亲的痛处,霎时间他突然停下了手中的竹鞭。影片的下一幕便是父亲送秋芸回剧团的画面,“生死不论,永不反悔”是父亲嘱咐秋芸的话,这也让她鼓起了重返舞台的勇气,但没想到在前方等待着她的又是一个沉重打击。
就在秋芸返回剧团后的一次演出中,她遭到了暗算,在演到《三岔口》的撑高台时,舞台桌子上提前设置好的一根长针戳进了她的手掌,她忍着剧痛演完戏回到后台。在后台这个现实与戏、人与鬼交界之处,她看着一张张狰狞的脸谱,不知道谁才是真正想害她的“鬼”,此时她再次感觉到了童年时被鬼包围着的、足以把人吞噬的无助感。她甚至无法言说这种恐惧,她放弃向周围人求助,因为在一次次的背叛后她的希望也已消失。既然在现实中无法获救,那么她便只好将目光投向幻想中的钟馗。
影片此时的黑幕伴随着一声啼哭,下一画面便是一个孩童的脸,接着便是熟悉的钟馗脸谱。这个画面似乎在告诉观众虽然时间流逝,但秋芸心中的钟馗始终未曾离去,在这被影片跳过的年岁间,钟馗也曾支撑着秋芸度过了生命低谷。
东山再起的秋芸选择出演的角色便是钟馗,秋芸说她演钟馗“想了一辈子了”,重返舞台的秋芸在扮演钟馗时重新找到了自我,她的表演也得到了社会的肯定。
钟馗最后一次现身是在影片结尾,这是钟馗和秋芸第一次同框出现,钟馗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二者的最终相认便象征着秋芸和钟馗的合二为一,秋芸不再需要一个如钟馗般的男性保护者的出现,因为与其寄希望于随时有可能背叛的他者,不如寄希望于自己,让自己成为自己的“钟馗”。
参考文献
[1]邵牧君.压抑女性本我的痛苦——对《人·鬼·情》的一点读解[J].电影艺术,1988(08):39-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