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险倾向与睡眠质量对员工创造力的影响研究*

□ 王彬旭 贾林祥

在当前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常态化、国际形势复杂多变、市场竞争日趋激烈的态势下，企业若要保持兴旺发展，就必须不断提升核心竞争力。作为现代企业核心竞争力的重要因素，创新能力的高低是评价一个企业发展前景的重要指标，而员工的创造力又是决定企业创新能力的关键因素。员工创造力是指员工产生新颖的且具有潜在价值的事物或想法的能力，包括新的产品、服务、制造方法及管理过程等，可以促使企业在激烈的竞争中生存、革新和成长。[1]

员工创造力产生的新思想和解决方案可能无法达到预期，在一定程度上具有风险性。风险倾向表示员工对风险行为的容忍度，是影响员工创造力的重要因素。员工工作中的风险倾向存在个体差异，低风险倾向的员工进行创新活动时会体验到较高程度的紧张不安和不确定感[2]，而高风险倾向的员工在解决问题时倾向于冒险，出现创新行为的概率较高；低风险倾向的员工则与之相反。高风险倾向的员工所积累的成功经验在一定程度上促使其更愿意追求高风险回报，而升职、加薪等高风险回报的获得又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员工的自信，提升其自我效能感[3]，激发其创新热情，从而形成高风险倾向—高创造力—高成就的良性循环。

相关研究指出，睡眠质量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员工创造力的发挥。睡眠质量低下不仅影响员工的身心健康[4]，还直接或间接地影响着员工的工作绩效、安全生产和工作态度等，进而影响员工的生活质量和组织机构的有序运转。在员工恪守职责的条件下，高质量睡眠与员工创造力呈正相关，可促进员工思维流畅，从而创造性地解决问题[5]。

本研究旨在探讨风险倾向、睡眠质量对员工创造力或创新行为的影响，具体包括：（1）从个体间和个体内两个层次出发，确定风险倾向与睡眠质量能否单向影响与正向预测员工创造力。（2）检验风险倾向与睡眠质量的交互作用能否正向预测员工创造力。（3）检验睡眠质量对于风险倾向正向预测创造力的调节机制。

一、理论综述与研究假设

（一）风险倾向与员工创造力

风险倾向是在不确定的决策环境中利用机会的倾向。[6]学界普遍认为风险倾向是个体具有的一种稳定特质，但会随着个体经验履历的增长而不断变化。风险倾向是在特定的决策情境下，个体规避风险的一般内在倾向，在一定程度上对员工行为产生正向作用。[7]也有学者认为，风险倾向是决策者决定冒险还是规避风险的趋向，它影响着个体的风险决策以及风险感知。[8]若员工对于成就存在高度需要，则其倾向于执行存在不确定性的和较难完成的工作，并愿意承担较大的风险。个体的风险倾向不仅影响员工对风险的感知，更影响其创新意愿水平的高低。[9]现代企业处于竞争激烈的市场环境之下，只有不断创新才不至于被市场淘汰，创新是企业发展壮大和永葆活力的力量之源。[10]员工的创造力主要表现在其创新行为上，员工创新行为(Employee Innovative Behavior,EIB) 指员工在工作中产生创新构想或产出问题解决方案,并努力付诸实践的行为,包括产生、执行创新构想两阶段中的各种创新行为表现[11]，它可以促使企业在激烈的竞争中生存、革新和成长。

由于创新行为的不确定性与高失败率[12]，不同风险倾向的员工对创新行为的反应存在差异[13]。追求高收益、高回报，高风险倾向的员工倾向于采取不确定性与失败率高的创新行为。相对于高风险倾向的员工，低风险倾向的员工更倾向于采取确定性与成功率高的行为。[14]

有研究者提出从个体内层次对员工创造力随时间推移的变化（如工作日）进行研究也十分具有价值[15]，本研究拟从个体间层次研究全体员工的风险倾向对创造力的影响，个体内层次的风险倾向则关注员工个人风险倾向对其创造力的影响。据此，提出以下假设：

H1：个体间层次，日常风险倾向正向预测员工日常创造力。

H2：个体内层次，个体风险倾向正向预测员工日常创造力。

（二）睡眠质量与员工创造力

作为人类恢复和储存资源的重要生理过程，睡眠在组织行为学领域受到了广泛关注。[16]随着当前各行业竞争的加剧、员工心理负荷的加重，员工的睡眠质量成为影响员工健康的重要因素之一。《2016 中国互联网员工睡眠调查报告》显示，约81.4%的互联网员工存在睡眠质量较差的问题。[17]睡眠质量是一个较为复杂的概念，包含着睡眠时间和觉醒量等与睡眠有关的定量因素，同时还包含入睡是否困难和休息程度等个人的主观评估。员工睡眠质量指员工对其在家中的晚间睡眠活动的满意程度。[18]有学者认为，睡眠质量是指入睡、保持睡眠的困难程度以及夜间觉醒次数的总和。[19]研究者大多通过测量睡眠程度、觉醒次数等来阐述其含义。有学者将睡眠质量划分为入睡时间、主观睡眠质量、睡眠效率、睡眠时间、睡眠障碍、日间功能障碍和服用催眠药7 个指标，并在此基础上编制了匹兹堡睡眠质量指数(Pittsburgh Sleep Quality Index,PSQI)对睡眠障碍或精神病患者的睡眠质量进行测量，PSQI 量表的Cronbach's α 系数为0.842。研究者已将匹兹堡睡眠质量指数量表广泛运用于睡眠障碍病人、相关职业人群等相关群体，用以测量人们的睡眠质量。[20][21][22][23]有研究显示，失眠或夜间睡眠质量低下会限制思维的发散，从而影响创造力活动。[24][25]根据自我损耗理论在员工睡眠方面所开展的研究[26][27]，当员工完成日常工作任务后，自我控制资源的能力就会降低，良好的睡眠质量有助于员工恢复在白天工作所损耗的控制资源，促使其更好地将身心资源投入到工作中[28]。创造力成分理论认为员工表现创造力需要应对外部环境压力[29]，这会促使个体消耗资源。员工自我控制资源的损耗可能不利于其创造行为的产生。此外，高睡眠质量所带来的高满意度有助于员工产生积极情绪，积极情绪有助于员工思维发散程度的提升，使其在工作中尝试新方法来解决问题。[30]据此提出以下假设：

H3:个体间层次，日常睡眠质量正向预测员工日常创造力。

H4:个体内层次，个体睡眠质量正向预测员工日常创造力。

有研究指出自我损耗与风险倾向、睡眠质量均存在关联。[31]为了考察风险倾向与睡眠质量是否在交互作用层面影响员工创造力，特提出以下假设：

H5:个体间层次，日常睡眠质量与风险倾向交互作用正向预测日常创造力。

H6:个体内层次，个体睡眠质量与风险倾向交互作用正向预测日常创造力。

研究框架如图1所示。

图1 研究框架

二、研究方法

（一）研究对象

采用问卷调查法进行数据收集，被试来自江苏省与江西省3 家企业（包含零售业、医疗服务业、制造业）。按照人力资源部门提供的员工名册，随机抽取150 名全职员工(主要为产品开发人员、市场经理、顾问、技工等)为研究对象，请其参与连续10个工作日的调查。获得有效被试143人，其中女性62 名，男性81 名；平均年龄为31.713岁(SD=8.942 岁)；职业经验平均为6.58年 (SD=7.57年)；19 人为高中及中专以下学历，60 人为大专学历，59 人为本科学历，5 人为硕士研究生及以上学历。

（二）研究程序

问卷的施测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由单位人力资源主管组织员工集体参与调查，员工被告知将参与一项旨在探讨日常工作活动情况的研究，他们并不完全知晓研究目的，150 人中143人同意并认真填完问卷。第一阶段结束后，间隔两周，开始第二阶段的调查(持续10 个工作日)。被试将在连续2 个工作周内，每天下班前完成一份调查，报告自己当天的风险倾向、睡眠质量及创造力情况。参与研究的被试收到一封解释研究内容和承诺保密的私信，被要求每次回答问卷时都填写一个代码(手机尾号或工号)以保护其隐私并用以整理汇总调查问卷。每天工作开始与结束时被试收到准时参与问卷调查的提醒，在两个阶段总量共1 650 次的调查中，实际完成1 573 次(第一阶段回收有效问卷143 份，第二阶段回收问卷1 430 份)，问卷有效回收率95.3%。较高的调查参与率得益于人力资源主管和直接领导的有效组织以及员工的积极配合。

（三）研究工具

为减轻连续10 个工作日参与调查的负担，提高参与率，本研究采用的是简化量表。由于负向措辞会破坏量表的心理测量属性[32]，因此仅使用正向措辞问卷。使用回译法(Back-Translation)[33]以保证问卷翻译成汉语后仍能精准表达含义。本研究调整了问卷的时间框架，所有项目均以“当天”作为参照点，这是日记研究中常见的做法。[34][35]

1.日常睡眠质量量表

采用匹兹堡睡眠质量指数问卷(PSQI)测量被试的日常睡眠质量。有研究者使用这一问卷探讨了睡眠影响日常工作绩效等相关问题。[36][37]本研究采用单一项目测量睡眠质量，被试仅需要回答：怎么评价你昨夜的睡眠？采取7 点式计分，范围从1 分(非常不满意)到7 分(完全满意)。有验证性研究表明[38]，使用单一项目对睡眠质量进行测量是可靠的。

2.日常风险倾向量表

日常风险倾向量表包括2 个选项,分别为：今天为了得到更好的工作结果，我明知有风险也会工作；今天我冒险尝试用一些新的工作方法改进工作。采取7 点式计分，范围从1分(完全不符合)到7 分(完全符合)，让被试选择今日自己在何种程度上能够感受到这些词汇所表达的情绪。10 个工作日内日常风险倾向的Cronbach's α 系数平均值为0.587。

3.日常创造力量表

员工在工作日即将结束时填写员工创造行为问卷，通过3 个项目对其创新绩效进行自我评价，员工自我报告其日常创造行为。员工自我报告的创造力与其创造力的客观指标(即员工实际提出的创新数量)存在相关[39]，这3 个项目分别为：今天运用了一些新方法解决工作问题；我今天提出了一些新想法；我今天设计了更好的工作流程。采取7 点式计分，范围从1 分(完全不符合)到7 分(完全符合)。本量表的Cronbach's α 系数为0.762。

4.变量控制

为了控制员工玩性人格差异与领导指导行为可能对创造力变量的影响，我们对其进行控制，以消除其可能对创造力产生的影响。根据以往研究，将人口统计学变量(年龄、性别、学历、工作年限)作为控制变量。其中，年龄为实际年龄，学历分为:高中及中专以下、大专、本科和硕士研究生及以上4 个等级，工作年限以月份为单位。

假设检验分析之前，我们通过多水平验证性因子分析，检验所有项目的因子结构。如表1所示，一个包含三种个体内因素与一个个体间因素的模型(模型1)拟合度较好，x2(33)=62.081,p< 0.001; CFI=0.990;TLI=0.985; RMSEA=0.025; SRMSRwithin=0.013;SRMSRbetween=0.061。相比之下，单因素模型(模型2)拟合度较差，x2(36)=577.935,p< 0.001; CFI=0.784; TLI=0.694; RMSEA=0.103;SRMSRwithin=0.109; SRMSRbetween=0.132。

表1 验证性因素分析

三、数据分析与结果

（一）描述与相关分析

表2表明，个体内水平风险倾向与员工日常创造力间相关性低，r=0.14,p＜0.01；员工睡眠质量与员工日常创造力间呈显著正相关，r=0.30,p＜0.01。在个体内层次，员工睡眠质量与日常风险倾向相关不显著。在个体间水平中，这些变量之间的关系保持类似的关系。

表2 变量的描述统计、相关分析与跨级相关系数

在假设检验之前，通过一个具有随机效应的零模型来判断预测变量与因变量是否存在系统的个体内差异。分析结果如下：日常睡眠质量中60.8%属于组内差异(39.2%是组间差异)，日常风险倾向有60.3%是组内差异(39.7%是组间差异)，日常创造力中51.1%属于组内差异(48.9%是组间差异)。因此本研究需要使用多层次数据分析方法检验假设。

（二）假设检验

本研究采用R 软件中Lavaan(Latent variable analysis)软件包实施多层次验证性因素分析，这可以保证在检验4 个假设的同时考虑到数据的嵌套性(水平1日常数据嵌套于水平2 个体间)。由于研究变量主要集中在个体内水平，故重点分析组内的关系变化。同时，利用多水平回归分析，对组间水平的间接效应模型进行检验。所有个体内变量都以参与者平均数方式中心化(零均值化)。

表3表明，在个体内水平，日常风险倾向不能显著预测员工创造力(b=-0.123,Z=-1.409,n.s.)，员工的睡眠质量负向预测员工的创造力(b=-0.017,Z=-0.271,n.s.)。但是，睡眠质量与风险倾向的交互作用可以正向预测日常创造力(b=0.038,Z=2.310,p＜0.001)，H6 得到支持。

表3 个体内水平变量间的路径系数

使用Johnson-Neyman 法进行调节效应分析，当日常睡眠质量分数大于1.25 时，睡眠质量对风险倾向与创造力的调节效应显著。即当日常睡眠质量分数大于1.25 时，睡眠质量对于风险倾向预测创造力具有正向调节作用 (日常风险倾向变化1个单位时，创造力变化为0.038个单位）。表4表明，在个体间水平，风险倾向不能显著正向预测员工创造力(b=0.374,Z=0.612,n.s,)，H1 和H3 不成立。同时，风险倾向与睡眠质量的交互作用不能显著预测员工创造力(b=-0.011,z=0.119，p＜0.01)，H5 不成立。

表4 个体间水平变量的路径系数

四、结论与讨论

本研究得出以下主要结论：（1）在个体内层次上，睡眠质量与风险倾向的交互作用可以正向预测日常创造力，即个体睡眠质量与风险倾向交互作用正向预测日常创造力。（2）在个体内水平，当日常睡眠质量分数大于1.25 时，睡眠质量在风险倾向与创造力间具有正向调节作用。（3）在个体内和个体间层次上，风险倾向与睡眠质量均无法正向预测员工的创造力，但睡眠质量与风险倾向在组内和组间水平上均与员工创造力显著正相关。

本研究在文献分析的基础之上，采用组织领导—员工配对的问卷调查方法，探讨了在个体间水平和个体内水平上员工风险倾向与睡眠质量对员工创造力的影响机制，发现了睡眠质量对于风险倾向预测创造力的调节作用，阐述了风险倾向和睡眠质量对员工创造力的作用机制。为研究风险倾向与员工创造力关系提供了新的证据，扩展了员工创造力的研究视域。

目前，国内外学者对员工创造力的研究主要集中于风险倾向对员工创造力的单独影响[40]，本研究从组织行为学视角出发，初步建立了风险倾向、睡眠质量与员工创造力之间关系的模型。由于研究引入睡眠质量这一影响人体身心状态的重要因素，将睡眠质量与风险倾向的交互作用作为主要研究内容，在一定程度上拓宽了员工创造力的研究视域。研究采用领导—员工配对的方式，由企业人力资源经理或部门直接领导组织问卷的收发，有效避免了在探寻因果关系时传统问卷法所存在的局限。基于文献选择的量表，较为适用于中国企业的组织背景。研究使用了简化量表以减轻被试的倦怠和疲劳。此外，每位被试参与了连续10 个工作日的问卷调查，这在当前同类研究中是少见的，横向与纵向调查研究的结合提升了研究结果的可靠性与生态学效度。[41]

根据研究结果，从个体间层次出发，对企业管理者提出以下建议。一是管理者要营造良好的风险倾向氛围以促进员工的创新行为。员工创造力的产生需要组织环境的内部支持与组织对创新行为所产生风险的宽容度。当团队遇到难题时，管理者要鼓励员工增进交流，对员工提出的创新想法进行激励，整合出创新的问题解决方案。[42]二是管理者应鼓励员工的创新行为。员工的创造力积聚起来就成为企业的创新能力，这是企业赢得未来、开创先机的关键。若员工的创新行为得到管理者的鼓励与肯定，就可有效提高其风险倾向，并在一定程度上提升其自我效能感，使其更倾向于在工作中产生创新，从而推动企业的蓬勃发展。三是管理者应关注员工的睡眠质量。尽可能地减少员工加班时间，这是减缓员工工作压力，提升睡眠质量的有效措施。从个体内层次出发，员工在日常生活当中，应关注自身的睡眠质量，采取适当措施改善睡眠，如加强体育锻炼、改善睡眠环境以及控制睡前手机使用时间等。[43]与此同时，当员工出现心理原因，如焦虑、抑郁导致的睡眠质量低下时，应主动寻求组织的帮助，提升自身的组织归属感与工作满意度，继而提高自身的创造力。

五、研究不足与展望

研究对员工风险倾向、睡眠质量与员工创造力的关系进行探讨，虽然有一定的创新与合理性，但仍存在一些不足和值得继续完善之处。一是研究的总体样本虽然达到了143 人，但由于被试来源于医疗服务、零售制造等企业，企业组织受所属行业性质所限，对于员工创造力的需求不一致。今后将调整测量范围，选取对创造力需求相近行业的被试，进一步提高样本的代表性。二是由于本研究进行了连续10 个工作日的施测，为减轻被试的疲劳效应，采用了简化量表。量表项目数量较少，导致了日常风险倾向量表的Cronbach′s α 系数平均值为0.587，内部一致性系数偏低。在后续的研究中，需权衡被试疲劳效应与项目数量影响的内部一致性系数间的问题。三是当前对睡眠质量的测量仅限于被试的主观评价，虽然睡眠数量不等于睡眠质量，但被试仍易从睡眠数量(睡眠时长)评判其自身睡眠质量。在后续研究中，应在施测前引导被试了解有关睡眠知识，以使其更好地评价自我睡眠质量。四是共同方法偏差可能夸大了变量的相关程度，但目前尚缺乏客观的测量与评级方法，我们在后续研究中将对此进行进一步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