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袖衫在服装艺术美学中的传承与发展

李奕瑶

（1.福建师范大学 美术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7；2.闽南科技学院 艺术设计学院，福建 泉州 362332）

大袖衫是魏晋时期主要的服装形制，男女皆可穿着。由于大袖衫独特的美学价值，其造型特征、审美价值、艺术特色等艺术美学一直被后人传承。纵观整个中国服装历程，各个时期都有独特的服饰特征，只有大袖衫是在中国服装文化史中流传最久的样式，足以证明大袖衫的美学价值及研究意义。大袖衫不仅是一种服装形制，更是一种艺术美学参照，所呈现的文化内涵更像是现代文明情感的写照，在现代服装设计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1 大袖衫的发展和社会地位

1.1 大袖衫的发展背景

大袖衫源于春秋战国时期的双大袖。春秋战国时期，武将穿着单大袖，文臣帝王穿着双大袖。《诗经·秦风·无衣》：“岂曰无衣，与子同泽。”这里的“泽”便是衫，而当时的衫只是作为内衣穿着，不可外穿。大袖衫流行于东汉末年，但在汉朝出土的歌舞伎服饰中便发现了大袖衣，此时的服装形制称为“舞女大袖衣”，这种大袖衣一般都会在大袖里藏着伸缩自如的“水袖”。汉朝的“舞女大袖衣”为魏晋南北朝大袖衫的呈现奠定了基础。

大袖衫发展于魏晋南北朝时期，男女皆服，成为当时的流行风尚。在顾恺之的《女史箴图》《列女图》《洛神赋图》中都可以找到大袖衫的共性：交领右衽、袖根收紧、袖口宽博、长至脚踝。贵族妇女也都着肥衣大袖，衣长曳地，交领或圆领，腰束带[1]。魏晋时期的女子大袖衫还在此基础上作出改变，形成了新的服装样式，比如因发式变化而产生的服装—“杂裾垂髾服”，据说是因将发髻后垂下的一缕头发称为“髾”。此服装的下摆形成层层相叠的倒三角形，上宽下窄，衣袖仍是大袖形式。

1.2 大袖衫的发展原因

1.2.1 社会思潮的转变

魏晋南北朝时期，由于战争频发，政局动荡，学术思想发生变动，儒学思想的地位开始衰退，文人雅士们开始了怀疑论哲学思潮，感叹人生无常。北齐颜之推说：“士大夫子弟，皆以博涉为贵，不肯专儒。”[2]因此，一种新的思想潮流开始出现，即自我。人们不再关注外在的服饰礼仪，甚至不遵循常规礼法，他们所关注的只有人格本身或自我状态，所谓“潇洒自如，来去随心”，清谈、思辨、玄学、风貌等成为当时文人雅士追求的潮流。魏晋时期的思想觉醒，为大袖衫的形成提供了前提条件。

1.2.2 玄学地位的提升

魏晋时期，佛教的兴起使玄学在文学思潮中占据重要地位，并将《老子》《庄子》《周易》列为玄学经典[3]。在此思潮下，形成了宽衣博带、风流相放的主要服饰风格—大袖衫。魏晋的大袖衫也称为宽衫。《晋书·五行志》记载：“晋末皆小冠，而衣裳博大。”在唐代画家孙位的《高逸图》中，文人雅士盘腿坐于花毯之上，穿的就是这种宽博衫子，其形制与汉代的袍服相似，但是区别却较大。

西汉初时，男女服饰以直裾袍为主，发展到东汉，以曲裾袍为主要服饰，穿着以女子居多，后发展为女子专用的服装形制。其特色为在袖口施祛，即袖口边。但在魏晋时期，常服由袍转为衫，袖口不施祛。没有祛的约束后，袖口也逐渐变大变宽，服饰风格也呈现出自由浪漫之风。《宋书·周郎传》记载：“凡一袖之大，足断为两；一裾之长，可分为二。”可见，大袖衫的宽博及其流行广泛。贾玺增在其编写的《中外服装史》中提及，在当时，民间还流行服用“五食散”，服食后，人的身体会产生大量的热量，那么服装就需要助其散热。大袖衫的服装形制刚好符合这种需求。因此，玄学地位的提升，为大袖衫的发展提供了必要基础。

1.3 大袖衫的社会地位

魏晋之后，大袖衫的社会地位依然很高。隋时，尤其是隋朝的贵族，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贵族间流行穿着大袖衫。初唐时，男子着衫，袖口呈现变窄趋势；晚唐时，男子的衫便以圆领对襟窄袖的衫为主；在女子服饰中，尤其是盛唐之后，大袖衫的形制开始风靡、流行。在陕西省乾县懿德太子墓刻上，妇女衣袖宽大，袖宽几可垂足。据说，当时唐朝还明文规定袖的大小和宽度，可见大袖衫的火热。在《簪花仕女图》中，也可以清晰地看到穿着大袖衫的唐代女子；宋时，大袖衫一跃晋升为男子官服，成为区分等级的特色服装形制。当时，官服分为朝服和公服两种，样式为宽袖广身和窄袖紧身两式。在《历代帝王相》中，各帝王将相皆穿宽袖广身的大袖衫。此时，大袖衫的发展达到顶峰；元时，观察敦煌壁画的供养人，女子头戴“姑姑冠”，但搭配的服装依然是大袖衫，且多为贵族妇女。由此说明，大袖衫发展到元朝，已变成贵族的专用服装，成为划分阶级的重要形制（表1）。

表1 大袖衫品类

2 大袖衫的审美价值与艺术特色

2.1 人文价值——自由的象征

正如宗白华先生在《美学漫步》中提到：“汉末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苦痛的时代，然而却是精神上极自由、极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一个时代，因此，也就是最富有艺术精神的时代。”[4]这是一个在文学艺术、哲学等方面的探索与追求都达到了秦汉以来一个新高度的时代，人们用全新的视角去审视客观自然、社会和人本身，肯定了人自身的价值和意义。人们对美的追求不同于先秦两汉时期，以儒家重善轻美为主导的社会服饰审美是一个追求纯粹的、以个人为主的服饰审美，大袖衫应运而生。因此，从大袖衫的人文角度来讲，大袖衫作为魏晋时期服饰的象征，呈现出自由且具有独立人格的状态，与现代人所表达的个性化思想诉求一致。

2.2 社会价值——自然的体现

“大袖宽衫”源于世人感性的认识，是有感而发的“自然”情愫，是自得其所的逍遥快活，是人们对于“自然”理念真切的表达方式[5]。在现代社会中，人们往往过度追求名与利，过度消耗自己的能量，进而引发的一系列社会问题值得大家反思。大袖衫所呈现的追逐安逸平静的心态及其所表现的自然审美，与当下追逐慢生活节奏相吻合。

2.3 大袖衫的艺术特色

2.3.1 潇洒脱俗的精神特色

魏晋时期，大袖衫成为士族、文人推崇的服装样式，他们认为这样的服装样式可以释放自由人格，同时，将这种宽博的衫子作为展现魏晋风度的一种时尚。沈从文老先生认为，衣袖宽博、上下成俗风气始于东晋末年，齐之际，流行于梁、陈，南北方喜好尚相同，男女一样，并认为这类衣服式样是受魏齐“清谈”的影响，其潇洒脱俗有意仿古。

2.3.2 万物皆空的美学特色

大袖衫所呈现的服装样式就是“大”和“空”。因此，笔者认为“空”就是大袖衫所要表达的魏晋风度的艺术语言。在魏晋时期，“空”作为一个独立的美学范畴，被纳入了中国的美学体系，为人们提供了一个逻辑缜密的辩证新视角。中国美学一直有“中和”的美学传统，更多停留在方法论层面，而中道的表诠、遮诠是一种思维方式，在肯定与否定之间打破了人的偏执。中道所表现的“空”显著拓宽了“中和”美学的广度。

2.3.3 独具魅力的语言特色

大袖衫服装样式的呈现也与魏晋玄学的发展有关，王弼玄学将万物统一于宇宙本体“无”，人与自然的运转都要遵循宇宙本体，一切事物包括人的审美都指向宇宙本体的“无”。随后，“空”的表述方式与思维方式的产生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玄学思想对佛教的篡解。因此，笔者认为玄学美学带有强烈的功利性，是预设的、抽象的审美，而大袖衫就是在这种玄学、佛教的影响下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语言特色。

3 大袖衫的美学理念在现代服装品牌中的运用

在现代设计师中，有很多服装品牌的创始人也采用了这种大袖衫的美学理念。笔者以“盖娅传说”和“例外”两个品牌为例，介绍了大袖衫的美学理念在其服装品牌中的运用。

3.1 “盖娅传说”品牌创始人——熊英

“盖娅传说”自2021年春晚之后，品牌认知度快速提高，其品牌的核心理念为：“遵循自然之道，将生命之美与灵性智慧融合。”其创作过程充分体现了中国文化精髓“天人合一”的和谐境界。品牌创始人熊英将原创设计作为灵魂，宣扬中国传统美学。在服装款式上，“盖娅传说”保持了中国智慧美学的设计风格和精湛的服饰工艺，在服装细节上精雕细琢，营造出秀美、空灵的感觉。“盖娅传说”演绎的古典传统文化与当今时尚完美融合，打造出一个典雅、端庄、大气的新时代东方美学。这与大袖衫所呈现的唯美格调相吻合，且此品牌在款式设计上也多采用大袖衫的服装形制进行设计。

3.2 “例外”品牌创始人——马可

“本源、自由、纯浄”是“例外”多年来的执着追求，设计师马可的服装设计是天然与纯粹手工的制程，是传统技术的延续与创新，没有过多的剪裁和刻意的量体，也没有非对称的复杂结构，而是试图根据现实来表达回归本源的自由理念。通过自己亲手缝制的服装，呼吁人们珍惜手工之物，改变原有的消费态度，脱离物质世界，节制物欲，拒绝无意义的华丽，追求更高的精神世界以及充实自身的精神生活。

大袖衫所体现的美学原理是自然、放松，呈现出一种清新脱俗的状态。马可的设计理念为追求自然、脱俗、纯净，这与大袖衫所传达的精神世界相吻合，提倡凭借自身意志来创建简单朴实的生活形态，不执着于世俗的欲望，如权利、利益、名誉等。

4 结语

大袖衫独特的美学理念包括将生硬的线条幻化为流水般的空灵，在服装设计中展现出超凡脱俗的设计美，并借助其艺术美学原理和直观的视觉效果，表明了当今社会的服饰文明情感。这种自然、纯净、健康的美学理念值得现代人去继承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