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未
窗台上那盆鸢尾花开了
日落之后,窗台上那盆鸢尾花开了
略显凄凉的傍晚
忽然涌来一些淡紫色的
暖意,这是十一月三十日
一个月份奄奄一息的日子,突发了
这场四溢的花期
时间的遗址上,又长出了一些
新鲜的事物,我不禁
心生欢喜,日落后的一次花开
如灯盏,在我幽暗又寂静的房间里
热烈地亮起来……
忽然下了一场雪
几乎是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然后是
风吹雪落,然后是
光芒万丈的冬天,劈头盖脸地抵达了
这个寒凉的日子
几乎是一次毁灭,我和这条路两旁
所有迎风而立的枯柳一样
在纷纷扬扬的雪中
成为越来越模糊的影子,然后是彼此
无法辨识,然后是在这个
被白色一统的匆匆到来的雪天
互不相认,仿佛是一次遁世
也仿佛是一场覆盖,十一月十九日
傍晚,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自天而降
我在这条路的尽头,和路两旁
那些枯柳一起,消失于烏烟瘴气的
人间烟火中……
时间越来越瘦
傍晚七时,暮色渐肥,而时间越来越瘦
模糊中,一群麻雀从我的头顶
飞过,时间就瘦成了那盏路灯下
刚刚点亮的一束光
七时二十分,无边的黑暗吞噬了
光线之外清晰的部分
唯有这束光,替时间保存了最后的体温
又一个夜晚来临,又一个夜晚
用黑暗,完成了它们对时间的掠夺
此时已是晚上七时五十分了
作为幸存者,我在这束被四周的漆黑
围困的光里,看到的是自己虚弱的身影……
这个世界无需我提供任何暗示
又说到沉默,我的沉默是牙关紧咬
是无言以对,是惜字如金
当然,我说的是
我在世声嘈杂里的孤寂与迷惘
是我对我所认知的世界或一些人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部分
直到现在,我的沉默
还在无声地反刍属于我自己的
喜悦与忧伤,而这些必将永不示人
我已失声,语言或已枯竭
越来越多的难言之隐,像一种
极限的瓦解,早就融入
我的血肉里了,我知道,这个世界
无需我提供任何暗示,而无边的
躁动与喧哗,已将我深深地掩埋……
又一个秋天不声不响地来了
当我再次写到奶奶,又一个秋天
不声不响地来了,西山坡上
那片被秋风唤醒的麦地
我已多年未见,奶奶就在那里
那麦芒,年年扎在我的心上
比秋天还深的伤口,始于
那年的麦熟季节,始于
秋风乍凉时一个寂静的傍晚……
奶奶在生火做饭,天黑之前
收割的人们还没有回来,在南河沟旁
啃草的牛羊还没有入圈,我寄给您的
最后一封信还在路上,它不知道
此时,它是一片在大地上奔跑的落叶
离您的目光越来越远
刚刚升起的炊烟一下子被拦腰折断
在风中洒下来,掩埋了那个漆黑的傍晚
在黑暗的灶台旁您睡熟了奶奶
却让以后所有关于您的思念,从此
闭不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