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托克逊千万朵杏花认真地开放

卢柏莉

如果说”惊蛰”是一场春的苏醒，那么在托克逊，“立春”后的第一场风则是一种不动声色的暗示，是春之将至的通知，是长风三月的前奏。不等“春分”“雨水”后接踵而至的另一场风，就迫不及待地把你拽进三月，让你看千万朵杏花是如何认真地开放。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这当然说的是南方的杏花，开放在草长莺飞细雨绵绵的二月天，看似浪漫妩媚春风带雨，却引发多少游子彻夜无眠愁丝万缕。这杏花属于情深深雨蒙蒙的江南小女子。“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这才是托克逊的杏花，“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她既有着小家碧玉的俏模样，也毫不掩饰其豪爽乐观的性格，一如托克逊三月里的风，时而婉转，时而悠扬，时而肆虐，时而戛然而止，随性而自由，让你分不清爱恨情仇时，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杏花开。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每年的三月，天山南北总有不少人，风闻托克逊小城的春意，赶着趟儿来赏杏花。

三月初，当茫茫北疆大地还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之时，托克逊已然是春意盎然，山含情、水带笑、风欢歌。整个三月里艳阳高照、长风习习，太阳是金色的，阳光是暖暖的，似乎可以听到春天在阳光里拔节的声音。寒冷早已退却，冰雪悄然融化，土地渐渐变软，到处散发着潮湿的泥土气息。这时候，托克逊的每一块土地、每一条沟坎皱褶都在悄悄舒展，指不定在哪里，就会钻出一个小小的生命。天蓝得晃眼，暖阳下到处匍匐着勃勃生机，榆树上缀满了粉嫩的榆钱，柳丝在风中轻轻摇曳，枯草丛中的婆婆丁、苦苦菜和苜蓿也探出小脑袋来晒太阳，而那一树挨着一树的杏花如期开放。

无论是郭勒布依乡的杏花园，还是夏乡南湖的杏花村，万亩杏林，一夜之间换了容颜。她们一定是得到了相同的指令，竞相盛开，开得不遗余力，开得铺天盖地，开成了一眼望不到边的花海。在这乍暖还寒的初春里，在弥漫着的沁人心脾的淡淡花香里，薄如羽翼的花瓣重重叠叠，柔软着游人的心弦，牵动着观望者的情怀，让人心生爱意，让人忘却烦恼，让人心胸豁然开朗。

第一次近距离欣赏一朵杏花时，看着那光秃秃的树枝上竞相争艳的杏花，我曾觉得她过于裸露奔放，似乎少了些许羞答答的朦胧之美，更缺乏梅兰竹菊的高雅灵动之韵味。随着时光的推移，岁月的流逝，风沙的磨砺，我终于明白，娇滴滴的身段是经不起经年的风的洗礼的。“西北一佳人，绝世而独立。”这些临风而开的大西北的杏花能熬过寒冬、熬过西伯利亚寒流的摧残，实属花儿当中的女汉子。

托克逊的杏花开得从容淡定，风的助力也恰到好处，阳光温润如大地母亲的怀抱，杏花便在这豁达的宠溺中呼啦啦开了。天空被洗过似的，呈现出透明纯净的蓝，充当着满树杏花的背景，整个杏花园成了一幅春意盎然的写意中国画。大自然这个艺术家，在这里终于找到了与之身心共鸣的灵感，尽情挥毫泼墨、皴擦晕染，渲泄天地人物契合的快意。那一朵朵杏花粉嫩娇艳，盛开在春天的眉眼里，整个春天就变得容光焕发、惹人注目；她们盛开在人们欢喜的心坎上，让人的心里自然生出了无尽的幸福。

托克逊的杏花开得热烈璀璨，满树杏花如烟似霞，让人不由心生感叹：桃花十里不如你的美丽，春风十里不如你的温情。杏花温暖了无限春光，温柔了边陲小城。当你静静地凝望一树粉红，美好的思绪在娇俏的花瓣上徜徉，一抹如水柔情便随风氤氲而起。杏花树下，忘情漫步，邂逅这一树树杏花，沐浴着初春暖阳，心灵停靠在花海的港湾，沉醉不知归路。

如果你在杏花园中寻得一隅，静坐杏花树下，微风摇曳中，一阵阵杏花烟雨，纷纷扬扬，林间静舞，如丝如织如诗如画。你双眼微闭，任杏雨扑面而来，任时光缓缓流淌。彼时，你会觉得唯有拂去落在心上的尘埃，让灵魂洁净、身轻如鸿，才不负这美好春光，才不负这多彩人生。就让杏花的馨香飘进心里吧，把那些愁锁眉间的烦心事，浸泡于浓浓的香甜花蜜里，不再去追问谁是谁非谁对谁错，只让心里充盈花香，只让心胸无限扩张，携一份花开的心情，在人生的大道上且歌且行，走自己的路，微笑着面向阳光，投身这个满是希望的世界。

托克逊的杏花善解人意，只要你乘兴而来，就一定会让你满意而归。你看那些休闲自得的游客，他们宁愿拿出大把的时间也要与杏花缠绵，脚步陪伴着欣喜的目光缓行。他们对树上的每一朵杏花都情有独钟，极尽赞赏，对小摊贩手上兜售的花环也趋之若鹜，喜爱有加。满园杏花争奇斗艳，和着蜂鸣鸟唱，趁着微风轻拂，红粉攒动，形成了有声有色的景致。而头戴了花环的姑娘，着红佩绿，低吟浅笑，红杏映人，人面如花，自成一处绝美的风景中的风景。蓝天下花海如云，人海如流。走着，看着，听着，想着，该有多少诗情画意在这尘世里安了家。一树树杏花，素素地开，淡淡地香，美了多少人的心境，醉了多少人的心思。牵手漫步，共叙花语，又有多少浓浓的爱意悄然绽放如花。

托克逊的杏花是大自然馈赠的最好的礼物。置身于杏林花间，呼吸着微凉的清新空气，直叫人感到通体舒活，心旷神怡，往日的劳顿与沉积的不快，被淡化，被消融，最终烟消云散。杏林深处有纳格鼓乐震动，唢呐悠扬荡气回肠。身处这样的意境中，还有什么烦心事放不下呢？

托克逊的杏花是美丽的仙子，杏花村里到处都能看到她们窈窕的身影。道路边，竹篱旁，园里园外，田间地头，这儿一枝，那儿一树，星星点点，相连成片汇聚成园，目之所及，唯有杏花，仪态万千，顾盼生辉。灿然绽放的，犹如披着轻纱娇羞艳丽的新娘，万般风情动人心魄；含苞待放的，露出一圈圈渐变的红艳，多像女孩子被春风吹起的一缕裙裾，隐约看到那春光乍泄，那么娇嫩，那么艳丽，让人浮想联翩。

托克逊的杏树还是一位艺术大师，只要你细细观赏，与之凝神相望，就会发现那曲折蜿蜒的枝干上竟落满了写意的笔触，皴擦勾勒犹如顽石般苍劲，轻描淡写宛若春水般通透，再与粉红绽放的云霞盘绕交错，便是一幅浓墨重彩的绝美中国画。恍惚间，你会分不清自己是置身于画里还是画外？在尘世还是在仙境？阳光随着轻舒的风在杏林间旋转，将平和与悠然带到你的心里，那种亦真亦幻的感觉，让你整个身心得到彻底的放松。

托克逊的杏花就像托克逊的人，彬彬有礼又不乏幽默风趣。前年的杏花节就是这么有趣，杏花节的前一天，成片的杏树园异常沉静，静得听不到一声蜂鸣，看不到一只蝶影，满树的花苞盖着粉红的薄纱婴儿般沉睡，早来的游客忍不住抱怨自己心急来早了。然而，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掀起了遮在杏园上的那层薄雾，满树的杏花早已悄然绽放，落落大方地笑迎惊叹的眼神，风情万种地走入了游客的镜头，随和柔情地定格为美丽的瞬间，魂牵梦萦地根植于游客们的心中。今年的杏花节则让人措手不及，明明说好的日子，游客们的作息时间还没有调整，漂亮的衣衫还没有去选购，美丽的丝巾还没有从箱底翻出，照相的神器还没有清空和维护，才三月初，托克逊的杏花一夜全部开放。那几天，因了杏花的结缘，小城托克逊第一次有了堵车的现象，大街小巷停满了外地牌照的车，大小餐馆生意火爆到客人为自己服务倒茶端饭。

能歌善舞是维吾尔族天生的本领。万亩花海，花浪翻腾，蜂儿虫儿成群地飞来，组成了一支庞大的乐队，嘤嘤婴嗡嗡嗡纵歌狂欢。托克逊的维吾尔族居民也有这样的情趣，没有特定的地点，没有专职的歌手，没有专业的乐队，哪怕只是有人用手随意地敲出了节奏，他们就能亮开歌喉高歌一曲，只要有旋律流淌，必定会有男女相邀旋转出优美的舞姿。在自家的杏树下唱歌跳舞，人影、花影交相呼应，那份悠然自得恍若世外桃源，那份自信满足写满了勤劳致富的喜悦。

“三月尽头四月首，南湖香雪今谁有？”花开花落是大自然的规律，当又一场风拂过，满树的杏花会化作一场盛大的杏花雨，回归大地。而那已然郁郁葱葱的茂盛枝头，也将会缀满累累果实，由绿变黄，由生涩走向成熟，最终完成一种经济作物的光荣使命。“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不必为花瓣的凋零而伤感，追根溯源一棵杏树的成长历程，从扎根泥土，到枝繁叶茂，到花开满树，到果实累累，无不得益于大地的供给。杏花来自于泥土，复归于泥土，这本就是她的宿命。

杏花的宿命也是托克逊人的宿命。经过一场花海的视觉盛宴，你会发现托克逊人对于生活的热爱，对自然与生命的敬畏，也如同那些扎根于大地的杏树，他们用善良安放灵魂，用勤劳换取幸福，用自然装扮土地，用真情打造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