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俊 宋世奇
【编者按】全面从严治党是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作出的重大战略部署,是“四个全面”战略布局的重要组成部分。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届中央纪委第五次全体会议上强调,要深入贯彻全面从严治党方针,充分发挥全面从严治党引领保障作用,坚定政治方向,保持政治定力,做到态度不能变、决心不能减、尺度不能松,确保“十四五”时期我国发展的目标任务落到实处。本专题刊发三篇论文讨论党内政治生态的理论内涵及生成机制,全面从严治党背景下的社会影响,以及党的十八大以来的反腐败治理研究的回溯与前瞻。期待本专题能进一步引发学界对于新发展阶段全面从严治党的理论研究与讨论。
摘要:“党内政治生态”是新时代推进党的建设伟大工程的新理论范疇。在中国共产党这个具有特殊性质的政治组织内部,有着特定政治要求的个体行为主体(党员)和有着特定功能划分的行为群体(党组织),进行着各种形式的政治活动,产生着种种联系和互动作用,党内这些相互交织着的政治活动和关系结构所呈现出来的总体状态及其整体风貌、氛围,即为党内政治生态。党内政治生态关键变量是行为主体的行为选择,而行为选择是在特定的价值取向和制度环境下产生的。通过分析党内政治生态的运行机制与演化逻辑,可以更加深刻地分析“风清气正政治生态”的生成机制以及党内政治生态“受到污染”的内在原因,进而形成对营造良好政治生态的对策思考。
关键词:党内政治生态;基本内涵;生成与演化机制
中图分类号:D262.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9092(2021)02-0017-009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提出了“党内政治生态”这一创新理论,强调净化党内政治生态是党的“伟大斗争、伟大工程的题中应有之义”,关乎党的团结统一和生死存亡。①随着全面从严治党实践的推进,党内政治生态不断优化和改善,党的全面领导地位得到进一步巩固。然而,营造良好政治生态是一项艰巨的长期任务,需要“久久为功”。由此,梳理党的十八大以来关于党内政治生态的理论创新、实践经验和现实启示,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本文可能的创新在于通过分析党内政治生态运行与演化的机制,尝试剖析形成“良好的党内政治生态”和党内政治生态“受到污染”的内在根据,在此基础上,形成对进一步营造风清气正的党内政治生态的对策思考。
一、“党内政治生态”的基本内涵
“党内政治生态”这一术语的关键词是“生态”,为此,必须从“生态”这一概念的学术史进行考证和分析,以期形成对“党内政治生态”确切内涵的理解。
(一)“生态”:有机体在一定的环境中生存和发展的整体状态
有机体与其所生存的外界环境之间存在着深刻的相互关系,这是一个重要也是显而易见的自然现象,尝试较为准确地描述这种相互联系的状况、作用和内在原因是知识界重要议题之一。目前学界较为普遍地认为“生态学”是由德国动物学家赫克(Heackel)于1866年首先提出和定义的。郑度:《“生态学”一词出现的最早年代》,《地理科学进展》,1988年第3期;林祥磊:《梭罗、海克尔与“生态学”一词的提出》,《科学文化评论》,2013年第2期。Heackel最初使用了德语“Oecologie”一词,来描述动植物及其环境间、动物与植物之间的关系及其对生态系统的影响。到1893年他使用英语合成词“E-cology”来表述这一概念。1895年日本学者三好学把“ecology”译为日文“生態學”。刘正埮、高名凯、麦永乾:《汉语外来词词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4年版,第422页。到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同盟会会员张挺教授首先把 “生態學”这一日文单词直接引入中国。阳含熙:《生态学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自然资源学报》,1989年第4期。此后,中文文献引用Heackel对生态学的原始定义,大多表述为:“生态学是研究生物与环境之间所有关系 (或相互关系)的学科。”马振兴、胡泽、张伟、周长发:《中、外文“生态学”一词之最初起源及定义考证》,《生物学通报》,2017年第11期。学界认为,尽管这个中文表述历经几次语种转换,但还是颇中肯綮的——抓住了生态学是研究有机体与环境之间相互作用关系这一核心要义。
20世纪60年代以来,西方行政学尝试从生态学的学科视野研究行政主体的行政行为与其周围环境的关系,从而产生了一门新兴科学——行政生态学。按照《布莱克维尔政治学百科全书》定义,行政生态学是“研究政治行为环境的一系列方法……从广义上讲,该术语主要被用来描述环境对政治行为的影响……政治生态学的特点在于试图测定不同的环境对于这些环境周围的、一种或多种被看成是特征相似的个人或团体所产生的影响”。《布莱克维尔政治学百科全书》,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554页。弗雷德·W·里格斯(Fred W. Riggs) 按照生态学的学科方法,研究了东亚国家的社会经济结构,以及文化、历史与国家的行政制度和行政行为相互影响。这个时期形成和发展起来的组织理论,也侧重研究组织与环境之间的关系,认为组织不是静态存在的“封闭”系统,而是开放的,与环境相互联系,并且随着外部环境的变化而不断适应的系统。W·理查德·斯科特、杰拉尔德·F·戴维斯:《组织理论—理性、自然与开放系统的视角》,高俊山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9页。20世纪80年代,一大批中国政治学学者,开始运用生态学的观点和方法研究中国政治现象,他们关注的焦点是行政体系及其行为与制度环境的关系,取得了许多重要研究成果。
(二)中共话语体系中的“党内政治生态”相关概念
行政生态学关注的“政治行为体与政治环境之间相互作用”,就这一方面而言,是符合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所强调的整个物质世界是以多种形式相互联系、交织作用的整体,以及他们所强调的历史发展是由不同要素之间相互影响、相互作用而形成的“合力”均衡的结果《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版,第478—479页。,是中共党内政治生态的理论渊源。道理很简单,既然物质世界是构成要素相互联系和相互作用的有机整体,那么,中国共产党这个存在于一定的环境中,具有各种内部要素的组织,其组织内部各个方面必然有着极为深刻的相互联系,整个组织与外部环境也必然发生着不可分割的关联和互动,从而形成了一种“生态”。换言之,中国共产党是党内行为主体、党的原则要求和行为主体的行动这“三角互动”所交织起来的生态系统。
众所周知,理论是人们把在实践中获得的认识和经验加以概括而形成的。尽管“党内政治生态”这一概念是在党的十八大以后正式提出的,但“净化党内政治生态”作为一种客观实践活动,伴随着党的革命、建设和改革的全过程。在党的百年历史长河中,广泛地存在着各种各样具有浓厚党内政治生态意蕴的表述。在中共经典文献和几代主要领导人的论著中,可以看到大量的诸如“政治空气”“政治氛围”“政治局面”“政治状况”“政治环境”“从政环境”“政治气氛”“政治形势”“党内状况”“政治状态”“大气候”“浓厚风气”“深厚土壤”等术语和词汇。整理这些表述,可以发现,它们基本上是在以下几种语境下使用的:一是强调党内要营造一个充满生機、精神昂扬、健康向上的政治气氛;二是强调要在党内营造“团结”“正确党内斗争”“敢于批评”和“善于自我批评”等正常党内关系的氛围;三是提出创造一个浓厚的讲政治、讲学习、讲正气的党内环境。由此,可以看出,这些表述都是将党视为一个具有不同行为主体、复杂的内部结构、进行着相互作用的复合系统,都是强调这个系统所表现出来的整体的环境、氛围和状态。因此,这些表述实质上也就是党的十八大以后习近平总书记所明确概括的“党内政治生态”一词。
(三)新时代关于党内政治生态的理论创新
习近平第一次明确提出“净化政治生态”这个重大命题,是在2013年1月22日党的十八届中央纪委二次全会上。此后,他对如何加强党内政治生态建设不断作出新的深刻论述。纵观习近平关于党内政治生态建设系列重要论述,可以看到两个鲜明的理论特点:
第一,从思想史发展的角度看,2012年10月党的十八大以后,习近平主要是从“从政环境”的角度论述党内政治生态,强调以改进党的作风为起点和抓手,通过党内政治生态的改善,营造良好的从政环境。习近平:《在中央政治局第十六次集体学习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4年7月1日第1版。到了2016年10月党的十八届六中全会前后,习近平着重把“净化党内政治生态”与“严肃党内政治生活”并列一起强调,指明了党内政治生态是党的建设“题中应有之义”和“基础工程”,突出党内政治生活在党内政治生态建设的根本性作用。譬如2016 年6 月28 日在党的十八届中央政治局集体学习时的讲话和2016年10月党的十八届六中全会上的讲话。而在2017年10月党的十九大及以后,习近平强调党的政治建设是党的根本性建设,而营造风清气正的政治生态是党的政治建设基础性、经常性工作,并且明确提出了“营造风清气正的良好政治生态”的战略要求和顶层设计。2018年6月30日,在主持党的十九届中央政治局第六次集体学习时,习近平把“涵养政治生态”作为加强党的政治建设的一个重要内容。2019年1月,中共中央正式下发的《中共中央关于加强党的政治建设的意见》,提出“加强党的政治建设,必须把营造风清气正的党内政治生态作为基础性、经常性工作”。
第二,从理论内涵看,习近平主要是从这些方面阐述党内政治生态:其一,强调党内政治生态是党风、政风、社会风气的综合体现,是党员干部的党性、觉悟、作风的综合体现。“自然生态要山清水秀,政治生态也要山清水秀。”《习近平张德江俞正声王岐山分别参加全国两会一些团组审议讨论》,《人民日报》,2015年3月7日第1版。这是习近平形容党内政治生态的点睛之笔。这一比拟就说明党内政治生态的实质是一种党内环境和氛围,是由党员干部的理想信念、工作作风、精神状态、党的组织原则、党内关系、党内纪律、党内活动等各种要素互相联系、互相作用所形成的整体风气和状态;其二,强调“风清气正的党内政治生态”,“是我们党区别于其他非马克思主义政党的鲜明标志”,是生成“党的优良作风”、保持“党的旺盛生机”,“保持党的先进性纯洁性、提高党的创造力凝聚力战斗力”的重要条件;《习近平关于全面从严治党论述摘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16年版,第42页。其三,强调净化党内政治生态是党的历史实践所证明的基本经验:党的历史和现实反复证明,“政治生态好,人心就顺、正气就足;政治生态不好,就会人心涣散、弊病丛生”;习近平:《在第十八届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第六次全体会议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6年5月3日第3版。其四,强调党内政治生态关乎党的生命,关乎党的执政地位。习近平提出,政治生态影响党风、政风,事关党心、民心,“做好各方面的工作,必须有一个良好政治生态。”《习近平关于全面从严治党论述摘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16年版,第33页。如果党内政治生态受到污染和破坏,就会削弱党的执政能力,动摇党的执政基础;其五,强调形成风清气正的政治生态决非一朝一夕之功,而污染政治生态则很容易。
综合上述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特别是习近平总书记的系列重要论述,我们可以推理出党内政治生态基本内涵:在中国共产党这个具有特殊性质的政治组织内部,有着特定政治要求的个体行为主体(党员)和有着特定功能划分的行为群体(党组织),进行着各种形式的政治行动,产生着种种联系和互动作用,党内这些相互交织着的政治活动和关系结构所呈现出来的总体状态及其整体风貌,称之为党内政治生态。简单地说,党内政治生态是党内行为主体、党内关系、制度规范、价值取向、行为方式等要素相互联系和交互作用,所形成的整体性的环境、氛围和状态。
二、党内政治生态的运行与演化的内在机制
党内无数行为主体的政治行为及其互动塑造了党内政治生态。党内的行为主体的活动是在特定的组织关系、价值取向和基本规范等条件的深刻制约下进行的。作为一个有生命的现实的个体,党员的有意识活动并不是在真空中进行的,而是在客观处境所产生的种种问题、压力和制约中展开的,是与思想、目标、利益、处境等要素彼此互动。党的组织的行动也有其特定的理想信念、宗旨纲领、奋斗目标、行动方略、价值文化、纪律约束等基本要求。
(一)党内政治生态的要素与结构
生态系统的要素与结构是系统功能作用的内在根据和基础。党内政治生态作为一种生态系统,同样体现出一种结构化系统性特质,具有自己特定的构成要素和内在结构。党内政治生态主要包括行为主体、制度环境、价值引导、行为方式等四个子系统,每一子系统又都有各自的内部结构和要素,由此形成了党内政治生态系统的整体状态和发展态势。
1.行为主体。党内政治生态行为主体主要分为个体行为主体和组织行为主体两个方面,即是由全体党员干部和各级党的组织构成的综合统一体。其中,行为个体即党员,因其特定要求的差异,可分为一般党员和党的领导干部。其中党的领导干部(特别是党的高级领导干部)有着严于和高于一般党员的政治要求,是为“关键少数”。由于党员干部的行动往往是集体的形式,即以党组织的形式进行的,所以,党内行为主体也包括党组织。根据作用与功能的划分,党组织分为党的基层组织、党的地方组织和党的中央组织。根据《中国共产党党章》的规定:党的基层组织包括“党的基层委员会、总支部委员会、支部委员会”;党的地方组织是指“党的省、自治区、直辖市,设区的市、自治州、县(旗)、自治县、不设区的市、市辖区”《中国共产党党章》,党建读物出版社2019年版,第24-26页。的代表大会和它们所产生的委员会;党的中央组织是党的全国代表大会和它所产生的中央委员会。中央委员会选举产生党的中央政治局、中央政治局常委会和中央委员会总书记。此外,党的组织还包括党的各级纪律检查机关和根据需要成立的各个党组,等等。
2.制度环境。制度是“嵌入政体或者政治经济组织结构中的正式或者非正式的程序、规则和惯例”。Peter Hall and Rosemary Taylor,“Political Science and the Three New Institutionalisms”,Political Studies,vol.44,1996,p.938.制度的功能体现为确定界限、形成秩序、提供预期、营造环境等方面。确定界限是制度最为基本的功能,制度通过一系列的规则为人的活动划定界限,告诉人们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这一界限既包括权利与义务的明晰,也包括活动空间和活动范围的确定。制度所形成的秩序为社会提供一个稳定性的框架,塑造了在此框架中人们行为的动力、规范及其独立存在的形式,这就营造了一种制度环境。党内政治生态的制度环境主要包括:
一是党内活动的行为边界,即行为主体在政治实际运行中必须遵循的系列程序和系列规则。行为边界构成了行为主体的约束机制。党内政治生态的行为边界主体内容就是习近平所说的“党的规矩”:“其一,党章是全党必须遵循的总章程,也是总规矩;其二,党的纪律是刚性约束;其三,国家法律是党员、干部必须遵守的规矩;其四,党在长期实践中形成的优良传统和工作惯例。”《习近平关于全面从严治党论述摘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16年版,第108页。
二是党内行为主体之间的稳定的关系模式,即组织结构和组织原则所建构的党内秩序及其功能划分。就党内关系而言,党是按照民主集中制原则的“四个服从原则”形成组织关系,即“党员个人服从党的组织,少数服从多数,下级组织服从上级组织,全党各个组织和全体党员服从党的全国代表大会和中央委员会”。《中國共产党党章》,党建读物出版社2019年,第18-19页。
三是保证党内部结构的有序运行和功能有效发挥的行为准则、监督系统和反馈机制。这其中包括对党员和党的组织进行监督、执纪和问责的相关规定,对违反党的纪律行为的惩戒和处理的规定,党内政治生活的规定,党风廉政建设的规定,等等。
党的十八大以来,“依规治党”成为党的建设重要方略,强调把党章的原则要求具体化、制度化、程序化,把一些行之有效的好做法上升为规章制度。为此,党制定了一系列“党规党法”,从“八项规定”开始,通过修订党章,制定或修订一系列准则、条例、规则、规定、办法、细则、意见,形成了较为完备的党内制度体系,这些党规党法自然也是党的重要制度内容。
3.价值引导。一定的思想倾向和价值偏好是行为背后的内聚力,任何人的活动,都不能不受到他们的社会地位、价值取向、知识结构、思维方式、行为环境、工作方法以及利益驱动的直接影响。同样道理,党内行为主体总是在一定的思想倾向和价值观引导下进行活动的。中国共产党是政治组织,有着自己的理想信念、理论信仰和根本宗旨,在党的发展过程中形成自己独特的政治文化和价值取向。这些价值引导主要包括两种类型:一是根据党的指导思想和宗旨目标而形成的一套价值体系,是较为宏观的“显文化”;二是党员在其政治活动中实际形成的价值理念和心得体会,是较为微观的“潜文化”,这种文化往往是通过“这里就是这样行事的”罗伯特·B·登哈特、珍妮特·V·登哈特、玛丽亚·P·阿里斯蒂格塔:《公共组织行为学》,赵丽江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79页。之类话语的口口相传或以大家“心领神会”的方式进行传播、扩散。
4.行为方式。行为主体总是在一定的思想倾向、目标追求、利益动机和对现实处境的认知等条件下而采取行动的。党内政治生态也具有这一行为特征。党内政治生态行为主体(党员和党组织)秉持自己的价值取向和行为偏好采取行动,但这种行动的选择又是在特定的制度空间里面进行,即深刻地受制于正式的规约、律令、程序、原则和意识形态要求等制度要素方面的激励与约束。党内政治生态行为方式是指党内行为主体在制度环境和价值导向的双重影响和制约下,所表现出的行为选择、行为趋向和实际作为的综合。那些“行之有效”的行为选择,经由无数个体的行为方式反复地试错和无数次修正后,逐渐演变形成具有“约定俗成”意义的现实行为。人们按这些行为方式去思想、去行动、去生活,这种较为普遍、稳定活动行为方式,即为行为模式。
(二)党内政治生态运行机制
党内政治生态生成于一定的社会政治环境,是党员干部、各级党组织与其生活环境相互作用产生的合力性产物。党内政治生态的行为主体、制度环境、价值系统和行为方式等四个核心子系统之间构成一个相互作用的复杂网络,各构成要素相互之间存在着联系、沟通、制约、互动的作用机制,时刻发生着观念融合、能量流动和信息传递。通过这些机制,系统内部在一定的时间和空间中形成的相对稳定的组织形式和结合方式,整体生态系统状态才能得以形成,系统功能才能得以发挥。党内政治生态一旦相对稳态化,又会反过来深刻地影响和制约着每一个身临其境的行为主体的政治行为。
事物总是处于运动变化之中,正如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的,“现实的社会不是坚实的结晶体,而是一个能够变化并且经常处于变化过程中的有机体。”《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1-13页。就党内政治生态而言,行为主体的价值取向与制度环境这两组关键变量的组合,构成了行为主体的行为选择的生成机制。由于行为主体的价值取向和制度环境是处于一个发展变化的状态中,一旦发生了制度变迁和价值变迁,就会导致行为主体的行为发生变化。而一旦党内行为主体行为方式发生较为普遍的变化,势必会引起系统内其他要素和结构的联动效应和连锁反应,从而导致整个系统的不平衡、不稳定。然后,系统内部要素又经过动态调整、反复互动,形成新的要素协调和结构重组,系统趋向并达到新的平衡状态。党内政治生态状况就是这样随着社会政治环境和时代条件的变迁而不断发生着新的动态调整。党内政治生态内部各要素之间以及与系统内部与外部之间相互作用、生态联动、循环往复,运动不息,体现了“运动中的平衡”和“平衡中的运动”的辩证统一过程。
(三)党内政治生态“受到污染”的内在成因
党内政治生态建设的目标是形成“风清气正的党内政治生态”,或者说是 “良好的从政环境”。这种党内政治生态的形成需要这些要素条件:其一,就行为个体即党员个体要求而言,理应是这样的:党员是有着特殊政治使命、受到严格组织约束的组织成员,入了党就应该牢记自己的第一身份是共产党员,履行《中国共产党党章》规定了的党员的基本义务,履行党员廉洁自律准则,与党同心同德,组织上讲服从、行动上讲纪律。对于党员领导干部这个“关键少数”来说更是如此,当干部就必须执行更高标准,付出更多辛劳,接受更严格的约束。就党的组织这个党内行为主体而言,主要体现为党组织应该成为先锋模范和战斗堡垒,必须组织严密、思想统一、步调一致;其二,就党内关系而言,是形成“清清爽爽的同志关系,规规矩矩的上下级关系”。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三次集體学习时的讲话》,《人民日报》,2016年6月30日第1版。党内形成一种“又有集中又有民主,又有纪律又有自由,又有统一意志又有个人心情舒畅生动活泼的政治局面。”《中国共产党党章》,《人民日报》,2017年10月29日第1版。这些条件相互影响、协调配合所形成平衡、稳定状态,就是“风清气正的政治生态”。
我们往往把偏离应有的理想状态的党内政治生态形容为政治生态“受到污染”。基于上文分析,党内行为主体的行为是在价值取向和制度约束双重条件下形成的,如果党内发生“制度失灵”和“价值失范”情况,就会导致党内行为主体的行为偏离正规的要求,而这些生态要素的变化,又使得党内整个系统朝着乱象丛生的方向发生变化。
首先,所谓的“制度失灵”,是指制度应有的功能得不到体现,制度不能朝向预定功能目标前进,甚至朝向相反的方向运行的情形。造成制度失灵的主要原因在制度相对于实际的滞后性,制度本身的不完整和不规范,制度边界的模糊,制度约束的软化,制度程序上和操作上的混乱,等等。研究表明,在刚性制度体系及其运行环境尚未真正确立,监督主体缺乏有效的监督检查的条件下,即行为主体不遵守制度的预期效用超过遵守制度的预期效用的时候,行为主体的行为选择就会存在很大的“随机性”。而当制度的实施机制效用不高,不具有权威的强制性,人们违反制度的成本和代价比较低时,行为主体想的往往不是如何去认同制度、服从制度,而是千方百计利用各种可能去争取制度的“豁免权”,造成制度形同虚设。由此观之,党内政治生态出现“制度失灵”现象,主要是指党的规矩得不到严格遵循,党的纪律和规范不被行为主体所严格奉行;党的管理失之于宽、失之于松,失之于软;党内政治生活出现了庸俗化、随意化、平淡化等情况。在“制度失灵”的情况下,党的正式规则得不到党员普遍尊重或遵循的情态下,潜规则就会大行其道。
其次,所谓“价值失范”,就是“正统的”世界观与价值规范都已动摇而失去原有的文化功能,人们对体制的理念基础、程序和规则的有效认同发生动摇,党的主导价值不被行为主体所尊崇。一旦思想观念发生了扭曲,行为主体就会存在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问题。党内出现“价值失范”,党员干部就会产生信仰缺失、信念动摇、精神懈怠、意志衰退、道德水准下降现象,党内出现个人主义、分散主义、自由主义、本位主义、好人主义等情况。
从总体上看,当前党内的制度环境的主体框架和价值体系基本原则都没有变化,党内政治生态尽管处于运动不息、不断调整中,但总体上保持相对稳定,也就是说,当前我们党内政治生态总体上是好的、是稳定的。但是,由于复杂的环境和条件,党内政治生态中的“制度失灵”和“价值失范”的风险和挑战始终是存在的,一旦制度环境和价值取向发生松动和模糊,就会为行为主体的行为选择提供更为弹性的空间,行为主体的行为选择就存在侥幸心理,就会出现偏离正规要求的可能。然而,由于党内正式的制度、规约、程序和原则等有着强有力的激励作用和惩罚作用,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出现“制度失灵”和“价值失范”的情况,人们会选择表面上奉行主流价值观即“显文化”,以规避风险,但在心理认同和实际行为中,更倾向于潜规则。这就使得“党内政治生态”出现如下特殊表现:一些党员干部违法乱纪,跑官、买官、卖官,搞两面派、做两面人,搞阳奉阴违等;一些领导干部出现任人唯亲、弄虚作假、滥用权力、慵懒无为、作风腐化、生活腐化等不正常行为现象——一言蔽之,党内政治生态“受到污染”。这些违背党的原则的行为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清理和制裁,就可能通过示范效应而扩散出去,其他的人也会模仿。久而久之,就会出现“正气不彰、邪气不祛;‘明规矩名存实亡,‘潜规则大行其道。”“求真务实、埋头苦干的受到排挤,好大喜功、急功近利的如鱼得水”等乱象。习近平:《在第十八届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第六次全体会议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6年5月3日第2版。
由于现实中行为主体的行为策略中蕴含的制度知识有着深厚文化和传统的支撑,并且经过无数次的试错和重复博弈的经验积累,具有极强的实用性和低成本特点。与此同时,制度变迁本身具有路径依赖的特征,而且还存在着报酬递增和自我强化的机制。制度知识和制度变迁这些特点,决定了引导政治生态系统向预期的方向发展,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这就是习近平所深刻指出的: “政治生态和自然生态一样,稍不注意,就很容易受到污染,一旦出现问题,再想恢复就要付出很大代价。”《习近平关于全面从严治党论述摘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16年版,第33页。
三、净化党内政治生态的根本路径
党内政治生态关键变量是行为主体的行为选择,而行为选择是在一定的价值取向和制度环境下产生的。党内政治生态“受到污染”,究其实质,是信仰不立、有规不守、有禁不止。通过分析党内政治生态运行和演化的机制,可以得知净化党内政治生态最根本的举措是从制度环境和价值引导两个基本方面入手,制度环境是维护政治生态健康的“抗体”,价值引导是抵抗不良风气侵蚀的“疫苗”。必须强调的是,党内政治生态制度环境和价值导向都有其自身规律、原则要求和内在逻辑,必须基于这个根本前提进行建构。譬如确立党员的价值观,根本途径在于党员的党性修养,而党性修养则要通过党内政治生活这个“主要平台”进行锻炼。
(一)严格党内关系和党员干部行为准则,向制度建设要长效
行为主体的行为选择最大的制约因素是制度环境,营造风清气正的政治生态必须在制度建设上下功夫,把思想的影响力转化为制度规则的约束力,主要抓手是明确界限、强化秩序,形成尊崇制度、执行制度的氛围。
一是明确界限。“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中国共产党是全体党员按照一定的组织形式和规则结合起来的统一体,这样的组织结构就产生了各种党内关系。首先是下级党委和上级党委的关系,其次是党委会内部的关系。党内活动既要在一定的组织原则和组织关系下进行,又要在活动中反映和维护着这些关系。为了保证党内正常关系,必须遵循“四个服从”的组织原则、铁的纪律和组织生活,藉此保证党内部结构的有序和功能有效发挥。党的纪律是一个无产阶级革命政党全体成员必须遵守的行为规范和规则。纪律严明是全党统一意志、统一行动、步调一致前进的重要保障,必须通过纪律建设,加强对干部特别是党员领导干部的监督管理,以强制手段规范党员行为,充分发挥他律的力量,彻底改变对干部失之于宽、失之于软现象。
二是通过体制机制改革和制度创新促进政治生态不断改善。习近平强调:“破除潜规则,明规则,以正压邪,让潜规则在党内及社会上失去土壤、失去通道、失去市场。”习近平:《在指导兰考县委常委班子专题民主生活会时的讲话》,《人民日报》,2014年5月10日第1版。这其中的根本之策还是靠法规制度。法规制度带有根本性、全局性、稳定性、长期性,必须通过制度治党解决治理规则、行为规范、监督追究等问题,为此,“要建立健全相关制度,用制度管权管事管人。要突出重点,重在管用有效,全方位扎紧制度笼子,更多用制度治党、管权、治吏。”《习近平关于严明党的纪律和規矩论述摘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16年版,第59-60页。
三是培育党员制度意识、健全制度的设计以及制度执行力的提升。强化党员、干部的制度意识、敬畏意识,推动党员、干部严格遵守制度,贯彻“有权必有责、用权必担责、滥权必追究”理念,用制度引导党员干部加强党性修养,坚定制度自信,增强制度意识,为制度权威奠定社会基础,让严格执行制度、自觉尊崇制度蔚然成风。
(二)形成正确的价值取向,增强行为主体的行为自觉
对于中国共产党人而言,理想信念信仰是“魂”“根”和“钙”。“理想信念动摇是最危险的动摇,理想信念滑坡是最危险的滑坡。”《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卷)》,外文出版社2017年版,第32页。一旦理想信念开始丧失,就会出现道德不端、党的宗旨意识淡漠、精神不振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因此,构建风清气正的政治生态,必须从影响着党员干部的价值取向入手,把马克思主义政党的政治本色、理想信念、价值追求内化为全体党员的思想认同、情感认同和行为准则。根本之策还是大力加强党内政治文化建设和严肃党内政治生活。
通过发展积极健康的党内政治文化,为党的政治生态建设提供深沉持久的熏陶和滋养。为此,需要大力“倡导和弘扬忠诚老实、光明坦荡、公道正派、实事求是、艰苦奋斗、清正廉洁等价值观。旗帜鲜明抵制和反对关系学、厚黑学、官场术、潜规则等庸俗腐朽的政治文化”。《习近平关于全面从严治党论述摘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16年版,第74页。
抓好严肃党内政治生活这个重要平台,锻炼党员党性修养。中国共产党人的党性修养是“以党员的思想意识、政治观点、言论行动来作标志,来测量的”。 《中国共产党党性教育手册(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181-182页。由于共产党是一个特殊的政治组织,共产党员的党性还需要通过党内政治生活这个“熔炉”进行修炼。正如习近平所强调指出的: “有什么样的党内政治生活,就有什么样的党员、干部作风。”《习近平关于全面从严治党论述摘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16年版,第31页。面对新形势、新情况,需要依据时代的变化而不断丰富党内政治生活的内容和形式,“增强党内政治生活的政治性、时代性、原则性、战斗性。”《关于新形势下党内政治生活的若干准则》,《人民日报》,2016年11月3日第5版。
(三)“激浊扬清”,铲除政治生态的“污染源”
一是以“关键少数”为重点,形成上行下效的示范效应。“政者,正也。子率以正,孰敢不正?”公道正派才能出清风正气,廉洁自律才能塑良好形象。习近平指出,“营造良好从政环境,要从人抓起,从人做起,也就是要从各级领导干部首先是高级干部做起”。《习近平关于严明党的纪律和规矩论述摘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16年版,第98页。领导干部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对下级党组织和党员、干部具有重要的示范导向作用。领导干部必须带头立正身、讲修养、讲原则、讲道德、讲诚信、讲廉耻,带头弘扬正气、抵制各种潜规则和歪风邪气,对一切不正之风敢于亮剑,为净化政治生态尽好责,真正成为下属和党员效仿的典型和对象,形成上行下效的示范效应。
二是以作风建设带动党的政治生态的好转。党的作风是指党员及党组织在思想、政治、组织、工作、生活等方面体现出来的行为风格和整体形象。党的十八大以来,抓作风问题首先是针对为害最烈的“四风”问题。为此,我们党“从制定和执行中央八项规定破题,解决了新形势下作风建设抓什么、怎么抓的问题,进而推动了全面从严治党,推动了党风、政风、社会风气好转。”《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人民日报》,2017年9月19日第1版。
三是“以用人环境的风清气正促进政治生态的山清水秀”。选人用人是党内政治生活的风向标,选人用人导向正确,党内政治生活就会正气充沛,干部就会见贤思齐、心齐气顺;用人不公,就会出现“劣币驱逐良币”的逆淘汰,就会邪气横生,人心涣散。因此,净化党内政治生态,必须要大力整治选人用人上的不正之风。
四是清除腐败这个“污染源”。严惩腐败分子是保持政治生态山清水秀的必然要求。习近平指出:“党内如果有腐败分子藏身之地,政治生态必然会受到污染。”必须“坚持激浊和扬清两手抓,首先是铲除腐败这个最致命的‘污染源,最大限度地压缩党内不良行为的生存空间”。《习近平关于全面从严治党论述摘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16年版,第41页。必须着力解决人民群众反映最强烈、对党的执政基础威胁最大的突出问题,做到有腐必反、除恶务尽,下大气力拔“烂树”、治“病树”、正“歪树”,《习近平关于全面从严治党论述摘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16年版,第41页。着力构建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的体制机制,营造风清气正的良好政治生态,确保党和国家长治久安。
总之,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十分清晰地展示出推进党内政治生态治理的实践逻辑,“经过几年努力,全面从严治党取得重要阶段性成果,党内正气在上升,党风在好转,社会风气在上扬。这些变化,是全面深刻的变化、影响深远的变化、鼓舞人心的变化,为党和国家事业发展集聚了强大正能量。”《习近平关于全面从严治党论述摘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16年版,第 17-18页。与此同时,还应该看到,营造良好政治生态是一项艰巨和长期任务,党风和社会风气的根本好转,良好政治生态的营造,要靠全党上下不懈努力,“必须浚其源、涵其林,养正气、固根本,锲而不舍、久久为功。”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人民日报》,2017年10月28日第2版。
(责任编辑:张 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