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飞
谷清平
“谷清平”这个名字,在儿童文学圈可谓是赫赫有名,但这却不是她唯一被人所熟知的名字。“人海中”是她的笔名,在2010年前后,“人海中”已经是业内知名的言情小说作者、编剧,作品《钱多多嫁人记》《我的经济适用男》等也是当年的大热影视IP。
2013年,谷清平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决定——离开言情小说领域,转写儿童文学。这让与她合作多年的出版社编辑和作家朋友都很意外,她的好朋友顾漫、明晓溪也大吃一惊。但谷清平没有留恋言情小说带给她的快乐和荣誉,她告别了“人海中”这个笔名,不再写言情小说,也不再做编剧,而是一头扎进儿童文学作品的创作中,以自己的本名“谷清平”创作第一部儿童文学作品,也就是后来深受孩子们喜欢的“汤小团”系列。
谷清平出生于一个教师家庭,从小耳濡目染,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读书,对中国历史、古典文学类型作品尤其喜爱。她说:“小时候家里很小,但家里有一面墙都是书,我经常拿个梯子爬上去找书看。”到了女儿这一代,可选择的娱乐太多了,电影、电视、网络,到处都充斥着吸引孩子注意力的资讯,一本平平无奇的历史书,对孩子的吸引力远远不如动漫和电影。
她转型儿童文学就和女儿有关。二十多岁的时候,她对爱情充满了期待和幻想,有无限的热情去创作爱情小说;而女儿出生后,她的关注点从爱情转移到了儿童成长,尤其希望女儿能多读历史,了解自己国家源远流长的文明。但当谷清平将家中满满的历史类图书介绍给女儿时,当时10岁的女儿并不感兴趣。
市面上给孩子们看的历史类书籍,通常是从《二十四史》里挑出一些故事性强一点的片段,翻译成白话文,再配上一些插图,组合成一本书。但是《史记》是写给小朋友看的吗?“这些书本来就是政治精英写下来的政治经验的总结,给有志于从事政治和行政工作的人看的,或者给文人士子考取功名用的,不带故事性,孩子们读起来必然有距离感,也难以产生共鸣。小孩的注意力本来就很难停留在纯文字上,这样的书,他们怎么会有兴趣呢?”谷清平说。
谷清平问女儿想看什么书,孩子如实跟她讲了:第一,喜欢冒险剧情的书;第二,如果能带一点奇幻色彩就太好了。于是谷清平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自己来写。
什么样的历史书能让孩子有代入感、有共鸣?谷清平设定了跟女儿同龄的、仿佛身边同学的主要角色——汤小团三人组,让女儿很有代入感。书中汤小团和小伙伴们一起寻宝、打BOSS,加上小萌宠小黑、有间书店老板,人物丰富起来,故事也有意思,女儿马上有了兴趣,催着她写,追着要看。
为了让孩子每天都能看到故事更新,谷清平制定了一个计划,上午阅读,下午写1000多字,晚上再写1000多字,这个更新速度对她而言并无压力,每天写完了还有时间跟女儿聊聊天。就这样,这本写给女儿的历史故事书,越写越长,最终,谷清平有了更大的框架和计划,她决定为所有孩子写一本贯穿中国历史重要人物和关键历史节点的系列书,将中国通史和历史知识融入故事中,让孩子们在快乐阅读中感受中国历史之美。
此后七年时间,谷清平都在创作“汤小团漫游中国历史”系列故事,一年一卷,一卷8本,一個月写一本,每年有8个月时间都在创作。谁能想到,当初的写作计划后来成就了一部销量过千万册的畅销书,而这一切起源于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爱。
从一个女性言情小说作家,转型成儿童文学作家,谷清平做的最大的一个调整是“放下”。成年人如何融入儿童视角去写给儿童看的东西?成年人如何保持和儿童一样的视线?创作的作品如何从面向成年读者,转变为面向儿童读者?在创作过程中,谷清平学到的是:放下固有的经验,放下自己的身段。
谷清平发现,优秀的儿童作家,都没有居高临下的心态。因为小孩子跟大人不属于一个思维体系,有时候大人说的是有道理的,但孩子就是不愿意听。大人必须“童言童语”起来——“吃饭饭”、“举高高”,他们才能听进去。
谷清平还专门请教了国内外一些儿童文学专家,他们告诉她,小孩思考是一种具象思维、带入思维,而缺乏抽象思维。谷清平说:“孩子跟万物都有共情,海浪来了,我们大人会知道,这是潮汐,但是孩子会很兴奋,说这是大海在跟我玩呢。”大人看书,会思考这件事背后是什么,有什么因果,但孩子看到什么就是什么。写“汤小团”系列的时候,谷清平慢慢忘了自己是个大人。
成年人看书有一种再创作的欲望,会点评作者哪些写得不好,应该如何写、故事应该如何发展,有些人甚至看到中途会弃书。但孩子不会这样,谷清平觉得孩子更包容。正因为如此,她创作时会查阅大量史料,反复佐证,力图“把历史人物写成一个个真正生活化的人”。她说:“不要利用小孩的感情,创作的时候,要尊重孩子。”
在挑选创作人物的时候,谷清平非常慎重。因为小孩对人物的喜欢和不喜欢是很直接的,但真实的历史人物其实很复杂,没办法单纯地用“好人”、“坏人”去评价。“汤小团”系列书里出现了很多有争议的历史人物,谷清平为了让孩子能理解这些人物,在写作中,尽量把他们作为一个真实的“人”来描述。
“隋炀帝是亡国之君,他就是一个坏人吗?一个大国帝王,开运河是对还是错呢?不能因为历史上评价他是‘坏人,写的时候就偷懒,用脸谱化去创作。”谷清平说。有一个小朋友读了三国卷以后,在喜马拉雅上分享了自己对曹操的看法——原来我认为曹操是一个坏人,但看了这套书以后,从更多维度理解了曹操这个人物。谷清平为收到这样的反馈而欣喜。
《汤小团漫游中国历史系列》是一套贯穿中国历史数千年的长篇系列,是一部带着“奇幻”、“穿越”等元素的作品,面向的又是儿童这个群体,这要求作家在历史方面的认知格外深刻和透彻,并且要把握使用历史资料的“度”,对中国上下五千年的悠久历史和人物要做大量取舍。谷清平说,选择写谁,她有非常明确的标准,历史中有很多阴暗的时刻,也有很多卑鄙无耻的人,但是推动历史的不是那些无耻的人,推动历史的是那些最后站出来的人,是他们让整个中华文明一直传承下来,这些人值得让孩子们知道他们的名字。
“我们为什么要培养小孩看历史?是因为要让他们为中华文明而骄傲,这是民族的自信心的来源,也是文明传承的方式。我让女儿看历史,也是希望她看到中国文明美的地方。”谷清平说,“历史有时候花很漫长的时间告诉人一个结果,有时候花几百年几千年才还原一个真相。我不想直接告诉女儿什么因果论,我想她自己去了解历史,自己去判断是非,我相信孩子会有自己的理解。”
在完成《汤小团漫游中国历史系列》后,谷清平未来的写作计划也已经定好了。她很喜欢逛博物馆,在走遍世界那么多博物馆以后,她说:“中国是世界上本土文物最丰富、数量最多的国家,哪怕一个很小的县市级博物馆,可能也有非常多文物,这些都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财富,随便拿出一件都是国宝,我想好好写它们。”
关于中国的国宝,她有一个很长的写作计划,她会和出版社合作一套“藏在国宝里的中国史”,也是一个非常庞大的系列作品。“可能要写十几年吧,我才刚写到商代,我们的历史悠久,国宝文物众多,哪怕写十几年,我能写的,也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谷清平说。
在给《钱多多嫁人记》做编剧的时候,谷清平跟剧组住在宾馆里写剧本,剧本写得很顺利,但这一部剧写完她再也不想跟组了,因为“离家太久,想家想得不行”。这个恋家的宅女,从2009年全职写作以后,把大部分时间都留在了家里。“我没有什么兴趣爱好是必须离开家的。”谷清平笑道。周末她偶尔跟家人在上海周边走走玩玩,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对她而言就是最美好的时光。
谷清平的家人都是“书虫”,父母的言传身教带给了她良好的阅读习惯,先生和孩子也离不开读书,每个人都在家里因为书去“占地盘”。家里有几面书墙,其中她自己的书占据了很大一部分,父母、先生的书也都分门别类整齐摆在书架上,女儿现在读高中,也有自己的一面墙。
写作在谷清平的生活中占据了很重要的一部分,但她以高度的自律和良好的习惯将写作和家庭兼顾得很好。她称自己是“中年妇女”时笑得格外开朗,她说:“一个中年妇女,对吧,又是妈妈,又是老婆,家里也有很多事情的。”
采访那天阳光明媚,春光灿烂。谷清平在家整治小花园,什么事也不着急,一点点慢慢做,像她给人的感觉一样,不慌不忙,但是不知不觉就把事情做得井井有条,一件件落实得恰到好处。这仿佛是这个年龄的女性在不为人知的时候修炼出的秘技,她们工作、生活两不误,懂得安排自己,也能妥善照顾家人,平衡事业与家庭,她们温柔似水又暖如艳阳,笑容和煦又心性坚韧,在时光的淬炼中从少女变成事业女性和身兼多职的家庭主妇。
她们如何修得如此神功你无从知晓,但跟她们相处的时候,会由衷感到如沐春风,她们在任何事面前都游刃有余,如同花园里那棵树,日渐枝繁叶茂,开出馥郁的花。
谷清平
知名作家,编剧。上海作家协会签约会员,已出版长篇小說十余部。曾用笔名“人海中”,作品《钱多多嫁人记》《我的经济适用男》等改编为电视剧、话剧、网络剧等,均为年度热播剧。2014 年开始中国历史冒险儿童文学《汤小团漫游中国历史系列》的创作。2020 年推出的全新系列《神龙寻宝队》,是一部专为儿童创作的“藏在国宝里的中国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