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中最奇怪的地方”

南方周末记者 毛淑杰 南方周末实习生 黄晓彤 杨骋宇

“对于去世的人，通常人们会带一些蜡烛、鲜花祈祷。但是莫伊兹总统一无所有。到现在，海地没有任何大型追悼活动。莫伊兹作为总统，从一开始就没有建立一套良性、公正的法律制度。所以现在他被杀害，也没有人帮助他伸张正义。”

“这些警卫人员一看到营区吃的，就直接拿起来揣兜里。离开时，很多人裤兜鼓鼓囊囊的，里面的啤酒和饮料都要掉出来了。一国政要的警卫人员尚且如此，可见其安保人员的素质。”

“总统身体多处骨折……他的嘴是张开的，左眼被打爆了。”

2021年7月7日，总统遇刺案发生后数小时，海地法官卡尔·亨利·德斯廷（Carl Henry Destin）抵达了现场。这里布满袭击和凶杀的痕迹。步枪弹药筒散落在地板上，总统的卧室和办公室被洗劫一空。

海地主要报纸《新教徒报》报道，德斯廷看到总统躺在地上，身着蓝色裤子，以及一件血迹斑斑的白衬衫。在他身旁，总统夫人玛蒂娜·莫伊兹流血倒地，但还有气息。

据海地司法部门初步调查结果，莫伊兹死前遭受了痛苦的折磨，身中12枪，子弹集中在腹部和脸部。而他身边的安保人员均未受伤。

“在海地，人民推翻总统是常见的。但那么多位总统被迫下台，却没有几个遭到暗杀。”7月12日，海地人拉尔夫·汤姆桑特（Ralph Thomassaint）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海地自1804年独立以来始终在动荡，两百多年间频繁政变更换了上百位领导人，经历过奴隶制、君主制、总统制、民主共和等几乎所有政治和社会组织形式。长期受联合国援助，但至今仍挣扎在贫困与混乱中。过去三年，海地发生了诸多大规模抗议活动，但没有一次波及总统官邸。面对全副武装的警察，普通人连一些受管制区域都很难抵达，更何谈接触到国家政要？

汤姆桑特认为，最该受保护的人死了，而卫兵毫发无损，这是“故事中最奇怪的地方”。

“外国人刺杀了总统”

在海地首都太子港，枪声，再寻常不过。

外国人开设的商铺、富人居住的小区、路边施工的建筑工地外，随处可见持枪保镖。他们大多为高大的黑人汉子，配备步枪或手枪。

中国人马小军到海地已两年有余，他已经习惯了枪声不时响起。他是太子港一家鞋店的员工，负责仓库管理。和诸多商铺一样，这家鞋店也雇用了五六个保镖，定时站岗。

“平时我们都是关着门做生意。来买东西的顾客会来敲门，保安确定之后才会把他们放进来。”为防意外，店里还购买了枪支。

有一次，当地房东带人到商铺检修屋顶，没有提前通知就先上了房。听到动静，黑人保镖直接举起步枪，对着屋顶鸣枪示警。“就在我眼前开的枪，声音非常大，震得耳朵生疼。”马小军回忆。

7月7日凌晨，略显激烈的枪声在太子港南部一座山丘响起。这里是太子港最著名的富人区之一，居民非富即贵，诸多外国机构驻海地办公室也设在这里。海地总统莫伊兹的私人住宅也在这，不少人自豪“和总统住在同一街区”。

当地时间7月7日上午，一则令人震惊的消息传出，海地总统莫伊兹在家中遇刺身亡，第一夫人玛蒂娜因重伤被转送至美国医院救治。

同一时间，尚在宿舍休息的马小军，收到了老板发来的消息，“不用去上班了，不要出门。”

谁刺杀了海地总统？

在7月8日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海地国家警察局局长莱昂·夏尔展示了一些哥伦比亚护照以及突击步枪、砍刀、对讲机、锤子等物品。“外国人来到我们国家杀死了总统。”夏尔说，杀死总统的是一队28人组成的外国雇佣兵。护照显示，其中有26名哥伦比亚人，2名海地裔美国人。

数日后，暗杀事件的亲历者、死里逃生的总统夫人玛蒂娜首次发声。

当地时间7月10日，玛蒂娜的推特账户发布了一条音频消息。“我还活着，但我失去了我的丈夫。”玛蒂娜用海地克里奥尔语说，“一眨眼的功夫，雇佣兵就闯进了我家，用子弹射杀了我的丈夫……甚至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次日，莱昂·夏尔再次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总统遇刺案的最新进展，并称“锁定了一名重要嫌疑人”。

据介绍，多名已经被捕的雇佣兵供出，与其直接联系的是嫌疑人克里斯蒂安·艾玛努尔森·萨农。萨农出生在海地，事发前居住在美国佛罗里达州。警方在他家中发现了大量武器、一些外国车辆牌照和一顶有美国缉毒局标志的遮阳帽。

这也是继两名海地裔美国人嫌犯后，海地警方逮捕的第三名与美国有密切联系的嫌疑人。诸多细节让人想起了网络上流传的一则视频。

据称案发时拍摄的这则视频中，一名男子用英语说，“DEA行动！所有人都退后!”DEA是美国缉毒局的简称。这名男子发音清晰，带有美国口音。

哥伦比亚政府7月9日也公布了17名涉嫌参与刺杀莫伊兹行动的哥伦比亚公民身份。据称，他们都曾在哥军方服役，并于2018年至2020年间相继退役。另有4家公司因涉嫌组织并参与刺杀行动，正在接受调查。

不少海地人愤怒了，太子港陷入混乱。7月8日，总统遇刺后第二天，太子港城内出现了骚动，街面混乱。不少店铺闭门歇业。

社交媒体视频显示，太子港的民众协助警察进行追捕。几个嫌疑人被民众揪出来，打得脑袋“挂了彩”。一些人提前获知嫌犯要被押至警察局，他们聚集在附近，甚至要求当地警察直接枪决嫌疑人。

据彭博社等媒体报道,上千海地民众当地时间7月9日涌向位于太子港的美国驻海地大使馆,请求离开海地。

总统遇刺案发生后，马小军所在鞋店全店休息数日。7月12日清晨，马小军重新回鞋店上班。途经之处，烧轮胎的痕迹清晰可见，烧空的汽车架子停在一边，路边简陋的房屋摇摇欲坠，“跟打过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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