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胡昭衡爷爷从未谋面,他生前长期担任北京杂文学会会长,我的父亲是北京杂文学会的一员,也参加学会的一些工作,所以我打小就从父亲那里听说有这样一位老先生。
一封来信
我与胡昭衡爷爷真正的交往,只有一次。虽然只有一次,但他的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却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这位智慧的老人话语中的深意,產生的“涟漪效应”,则是我多年之后才明白并感怀的。
1994年,我因病经历了两次大手术,虽然捡回一条小命,但下肢瘫痪的后遗症令当时只有14岁的我茫然哭泣、抑郁消沉。1995年元旦,我收到一封信,信是由父亲转交给我的。在信封上,清楚地写明“蒋元明同志转蒋萌小友收”。而且,“蒋萌小友收”被单独列为一行书写,可见写信者的郑重其事。
在信的开头,胡昭衡爷爷又以“蒋萌小友”称呼我,并对我说“新年好”。胡爷爷写道:“你代表新一代,尤其是代表和险恶命运做顽强搏斗的新一代。”胡爷爷还说:“我是个从‘三座大山底下爬出来的旧社会青年,当过兵,打过仗,坐过牢,许多许多战友牺牲,我却活了下来;因而我对为民族、国家生存奋斗的男女老幼,对像你这样富有生命力、有坚定志向但却遭遇严重疾病而英勇顽强搏斗的少年抱有挚情敬意。”
当时看到这里,我是有一些惭愧的。我觉得自己虽然经历了重病与大手术,但配不上“英勇顽强搏斗”这样的辞藻。当时的我很自卑,没有“战胜”疾病的喜悦。我觉得,即便是“战胜”,我的状况也实在是“惨胜”,我有什么值得被“过誉”的?困惑也好,疑问也罢,这是我那时的真实想法。
胡昭衡爷爷还写道:“父母热爱你,全力帮助你治病。我敢肯定地讲:你是一定一定会找到康复大道的。你是21世纪的干部,将与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同步!”“记住,一位七老八十的人为你祝福!”信的末尾,胡爷爷署名“老友胡昭衡(李欣)”。尽管我那时年少懵懂,但面对这样一位和蔼可亲的老爷爷的诚挚鼓励与衷心祝福,我还是能够感受得到其中那份深深的关爱与鼓励。
良苦用心
其实,胡爷爷还写过另一封信,是写给北京一位著名的老中医的。当时我因病重,北京几家大医院都表示无法手术,只好转向中医。当过国家卫生部副部长的胡爷爷知道了我的情况,亲笔给一位老中医写了一封介绍信,我父亲拿着这封信带着我到老中医家求医。在绝望中我们似乎看到一丝希望。
虽然最后是上海华山医院一位大夫为我做的手术,但胡爷爷的义举还是让我念念不忘。所以,手术后当1995年新年到来之际,我给胡爷爷寄去一张贺卡,一是报平安,二来祝他老人家健康长寿!
没想到胡爷爷会那么认真地、情真意切地给我回信。当时年少并情绪低沉的我,不知道该如何与这样一位老者建立“忘年交”,也未意识到如果向这位人生阅历丰富、文化积淀深厚的老者多多求教将是一笔宝贵的人生财富。现在回想起来,这实在是一大遗憾。可转念一想,能与胡爷爷有过这样一次交流,又已然是一桩幸事了。
我的荣幸
如果说他的信对我的人生立刻有深刻改变,你一定觉得我是在瞎掰。但我确实听父亲说,胡昭衡爷爷不止一次在北京杂文学会里把我称作“杂文界的儿子”。胡爷爷这么说是什么用意呢?当时的我领会不了,只是心里感觉暖暖的。数年后,我误打误撞地也开始写点小文章,随之有那么多杂文界的前辈给予我发表文章的机会;在我出版第一本书的研讨会上,有那么多杂文界的前辈来捧场并不吝指教,我才渐渐明白了胡昭衡爷爷的那份良苦用心……
我成年后才知道胡昭衡的经历,他是北京大学的高材生,1938年投笔从戎参加八路军,出版过多部杂文集。这样一位老革命、老领导、老作家那么关怀一个从未谋面的小辈,让如今的我感慨不已。再看那封纸张已然发黄的信,面对依然清晰的胡爷爷的笔迹和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深情,我禁不住眼眶湿润。在我迟到地“懂了”之后,凝望着胡昭衡爷爷的照片,似乎隐约看到了他在对我微笑。对我而言,唯有继续好好生活、努力工作,以此告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