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的“天真”

段奇清

天真烂漫，大凡是来形容少年儿童思想单纯、活泼可爱的。然而，当一个人有着一颗童心，无论年龄多么大，也同样拥有天真。流沙河就是这样一个天真的人。

说起流沙河的天真，先说说他晚年眼睛畏光。一天，他很高兴地对朋友说：“妈哟，眼睛畏光原来是倒睫毛引起的。”这是一位医生告诉他的，医生说，由于年纪大了，再加上人瘦，上眼皮就像帘子一样耷拉下来，导致睫毛倒长，刺激眼部，引起不适。他去到医院，五分钟就解决问题：医生把他的上眼皮割了一点，往上提拉，眼睛就变得又大又亮。

在他做完眼皮手术第一次到成都图书馆做讲座时，登上讲台，他面带微笑，故意把眼睛睁得大大地说：“大家看一看，我的眼睛是不是变大了，人是不是变漂亮些了？”听了他诙谐有趣、不无天真的话，且眼睛看来不再畏光，能为他们专心做讲座了，听众们纷纷鼓掌叫好。

流沙河有老胃病，他曾自嘲地说：“这胃病如一张黏人的狗皮膏药，曾经紧紧贴在我身上数十载，怎么甩也甩不脱。”他八十岁时，一位医生对他说，“可以将胃切除一部分。”他这是因胃穿孔住了院，又因做眼皮手术得到的“甜头”，一直乐天知命，凡事顺其自然，不愿动手术的他，这次却被医生的话打动了。

胃部手术后，流沙河兴高采烈地对朋友说：“这下子好了，医生在出院时特意叮嘱我：记住，从此以后你就没有胃病啦！”说着，一副意气豪迈，一改过去因胃部不适眉头难舒的样子。但很快他就感到自己似乎过于天真了，眉头只舒展了几天，胃病这块“狗皮膏药”依然又紧紧贴着他。

再后來，他的嗓子出现“沙沙”声，开初他并不怎么在意，以为是年纪大了声带老化，吃了些护嗓的药或茶。然而，声音却越来越沙哑，到医院检查，医生说，咽喉部位长了两个肉突。一直信奉凡事顺其自然，不必做过多的人为干预的他，这次也没有动手术的想法。然而，最终他没能坚持住，只因后来发展到喉咙几乎发不出声来了，只能“默默”待在家中。医生劝他说，“做了手术后，嗓子还是可以发声的，只不过声音略小些。”

“小一些总比没声好。”他想。他动咽部手术只用了五分钟，从此却沉沉睡去没有醒来。这次做手术同样也是因为他的“天真”。

那时他在成都图书馆讲座快二十年了，他想：按医生所说，手术可以成功，那么他就可以从病床上翻爬起来，做他未竟的两件大事：一是在图书馆继续开讲只讲了十讲，却准备了四十讲《宋诗三百首》;二是在“腾讯大家”把《易经》讲完，《易经》至少得讲十讲，却只讲了三讲，而且他早已把完整的《易经》讲稿全都准备好了。当有着未竟的事，即为不能传播中国传统文化而心中感到不安时，便尤显得天真。

看似把一件事想得过于天真，彰显的却是一颗童心。有着赤子之心的人，天真中透着的是对生活的热爱，对人生事业的执着追求。这样的天真，只能让人对他有着真诚、打心底的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