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特约记者 叶孝忠
封锁期间,在路上跑步的人多了,跑步就是旅行,不用呼朋唤友,一出门,就在路上。
不少新加坡人至少都有一次越野跑的经历。读书时,按照惯例都会参加一次围着麦里芝蓄水池跑的10公里越野跑活动,它让你初次体验凹凸不平,感受到在野路奔驰,那种让人既害怕又兴奋的速度。随时得避开任意生长的藤蔓,当心脚下的水洼,被惊吓的飞虫,不小心会飞入你因喘息而张开的嘴里。整个中央集水区及武吉知马自然保护区布满了越野跑者的天堂小路,在地图上细细绿色的线条,像是毫不起眼的毛细血管,收藏着不轻易泄露出来的风景。
路的不同,决定了风景的不同。不绝于耳,时而又戛然而止的虫鸣声,断断续续悠悠长长。绿意,有浅有深,层次分明,在阳光下闪闪烁烁,铺叠成神秘的迷宫。林间似乎有生命在观察你的动向,它轻巧地跃过另一棵树,翻起层层涟漪,那是无所不在的猕猴。长长呼出一口气,又深深吸一口气,那沁人心脾的幽香能暂时让人遗忘身体的痛和累。
6月是香灰莉木的花季,这本地树种,树干笔直,枝条垂直,就算在贫瘠的土地也能傲然成长,这正是新加坡建国发展史的最佳象征,难怪会有人呼吁将它列为国树。奶黄色的小花,一簇簇开了,造型典雅,日落盛开,黄昏时香气逼人,这也是为什么这树命名为fra⁃grans,意思是香甜的。花落在野径,似乎比落在车来车去的路上,多了尊严,纷纷开且落。还有更多复杂的气息,林中的树木、泥土和流水,混合出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香气。
比起在城市里跑步,越野跑的难度更高。路是蜿蜒的,经常会遭遇上坡路,上坡的艰难会让你质疑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但很快迎接你的就是让你想要迎着风起飞的下坡路。由于道路起伏,风景也会跟着转变,所需的体力和时间也更多,人应该偶尔用这些小小的痛苦喂养自己,像村上春树一样,把它们看成隐喻。在《当我跑步时我谈些什么》里,他写道:“正因为刻意经历这痛苦,我才从这个过程中发现自己活着的感觉,至少是发现一部分。我现在认识到:生存的质量并非成绩、数字、名次等固定的东西,而是含于行为之中的流动性的东西。”
跑步,是诸多旅行方式中,最能激发思考的,因为它总带有一点磨人的,一丝丝的,但可以忍耐的痛苦(真的忍受不了,随时都能放弃),让自己感受痛苦,感受活着。把习惯了舒适的自己,推进一个不熟悉的环境里,身体逐渐麻木的感知,重启了,被城市磨掉的野性,也一点点苏醒了。
创意美术指导利国伟热爱越野跑,十几年前,他就几乎跑遍了新加坡的野路。跑步时,他也记录着新加坡各种难得一见的野景。现在科技越来越发达,设备越来越轻巧,让越野跑和拍颜值高的照片变得轻而易举。通过社交媒体发布的航拍视频,也让人们认识到新加坡其实也保留了不少秘境不少美。
新加坡虽小,但只要偏离大道,拐入小路,就是另一种风景,小时候就喜欢甘榜乡村,他对这些泥路毫不陌生,甚至有种亲切感。“每次跑入小路,你永远都不知道这条路会带领你到哪里,可以是死路,也可能需要自己开拓,反正总有办法结束旅程。”
除了森林之外,他也喜欢沿着海岸线跑,最近更是经常到南部岛屿发现新路线。“在森林和沙滩上跑步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海边的风景更开阔,生态也不一样,闻到的气息听到的声音也都是不同的。海岸的岩石很滑,所以跑的时候需要更小心。”
为找个漂亮角度和位置使用无人机,他经常深入林子。杂草野树里依旧保留人生活过的蛛丝马迹,在荒无人烟的拉扎鲁斯岛上,有几栋被遗弃的建筑。废墟的残缺,更能激发人们的想象力。野路,如果不跑上去,你永远不知道终点在哪儿?又或许并没有终点,而是一个又一个的暗示和岔路,吸引你向更幽静的风景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