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淡 李欣谣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把生态文明建设作为统筹推进“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和协调推进“四个全面”战略布局的重要内容,谋划开展了一系列根本性、开创性、长远性工作,推动生态环境保护发生历史性、转折性、全局性变化①习近平:《推动我国生态文明建设迈上新台阶》,《求是》2019年第3期,第4页。。总体来看,我国生态环境质量趋于总体改善,但仍处于啃“硬骨头”的爬坡过坎期,一些突出生态环境问题亟待解决,如重污染天气等成为民心之痛、民生之患。党的十九大提出“打赢蓝天保卫战”,要求持续实施大气污染防治行动,防范大面积持续雾霾的频繁发生,还老百姓蓝天白云、繁星闪烁。关于雾霾的形成机理或成因,自然科学的研究相对要多一些,普遍认为细颗粒物(PM)是“元凶”②Yan D, Lei Y, Shi Y, et al,“Evolution of the Spatiotemporal Pattern of PM2.5 Concentrations in China—A Case Study from the Beijing-Tianjin-Hebei Region”, in Atmospheric Environment, 2018,Vol.183, No.12, p.225.,更进一步的研究则指向气溶胶①Zhang F, Wang Y, Peng J, et al,“An Unexpected Catalyst Dominates Formation and Radiative Forcing of Regional Haze”, in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2020,Vol.117, No.8, p.3960.,不过,还需要加强从经济社会发展因素角度的研究②Xu B, Lin B,“What Cause Large Regional Differences in PM2.5 Pollutions in China? Evidence from Quantile Regression Model”,in Journal of Cleaner Production, 2018,Vol.174, No.6, p.447.。应该说,雾霾的形成机理、成因及其危害性并没有真正研究透彻,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2017年两会上还提出对真正研究透的科研团队给予重奖,也正因为如此,对2020年北京春节期间雾霾为何挥之不去的各种解释和释疑也就无法完全取信于人。
粗放型的发展方式是我国生态环境问题的根源。③蔡昉、都阳、王美艳:《经济发展方式转变与节能减排内在动力》,《经济研究》2008年第6期,第5页。一些地区污染排放远远超过环境承载,高密度人口集聚的经济与社会活动所排放的大量细颗粒物和其他污染物的持续积聚,与特定气候条件相互作用,就极易出现大范围雾霾,可以说,经济社会发展是我国大气环境质量改善的主要挑战。进入新时代,我国经济发展持续稳步前行且结构调整、优化加速,人口城镇化进程稳步前进且老龄化社会进程加快,展望“十四五”乃至更长一段时期,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之后经济社会深刻变化仍将持续深化,经济社会发展阶段跨越及发展方式优化对大气环境质量的影响应该也会随之发生重大变化,为此,有必要研究经济社会发展进程及其深刻变化对大气环境质量的影响,在此,以长江经济带地级城市为样本,以人口城镇化反映经济社会发展进程,以PM2.5表征大气环境质量,讨论人口城镇化对PM2.5的影响,以及检验生产效应、生活效应的中介作用。
本文的结构安排如下:第二部分为文献综述;第三部分为模型设定与变量说明;第四部分为实证检验;第五部分是中介效应检验;第六部分是结论与政策建议。
20世纪60年代,关于增长极限和人类困境的研究开始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1971年,Ehrlich和Holdren④Ehrlich P R, Holdren J P, Impact of Population Growth in Population, Resources and the Environment, Washington,DC: US 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 1972.直接指出,人口增长对环境有负向影响,而且这种负向影响是不成比例的(Disproportionate),即人口增长及其所需并不是同比例增长的,然而,人口分布对环境影响却是复杂的,人口城镇化或许会减轻环境负担,此外,还提出了人类对环境影响的概念化IPAT模型,之后,Ehrlich和Holdren 再次强调人口增长是环境变化和环境问题的主要驱动力。在后续研究中,IPAT模型被进一步修正为考虑不同因素对环境非线性影响的STIRPAT模型,而且,绝大多数研究都证实了人口增长对环境的压力,如马素琳等⑤马素琳、 韩君、杨肃昌:《城市规模、集聚与空气质量》,《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2016第5期,第14页。建立了拓展的STIRPAT模型,基于2003—2012年我国省会城市和直辖市的面板数据,证实了人口增长对环境的压力,还进一步使用动态GMM方法估计了人口集聚对环境质量的影响。
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人口增长最为集中的体现就是人口城镇化,这也是人口分布的最典型特征。我国人口多,城镇化进程快,环境压力和挑战大,相应地,关于人口城镇化与环境质量的实证研究也很丰富,但研究并没有取得完全一致①杜雯翠、朱松、张平淡:《我国工业化与城市化进程对环境的影响及对策》,《财经问题研究》2014年第5期,第23页。。杜江和刘渝②杜江、刘渝:《城市化与环境污染:中国省际面板数据的实证研究》,《长江流域资源与环境》2008年第6期,第825页。基于环境EKC假设讨论了我国人口城镇化与六类污染物排的放关系,选取1998—2005年省份面板数据实证分析,认为或是倒U关系或是正U关系;王家庭和王璇③王家庭、王璇:《我国城市化与环境污染的关系研究——基于28个省市面板数据的实证分析》,《城市问题》2010年第11期,第9页。选择2004—2008年我国省份面板数据、马磊④马磊:《中国城市化与环境质量研究》,《中国人口科学》2010年第2期,第73页。选择1995—2005年我国省份数据的实证分析也是如此,人口城镇化与不同污染物的关系并不一致,大多不是线性的,还存在区域发展阶段不同所显现的异质性,有的地区甚至过了拐点进入环境质量改善区间。随着PM2.5数据的丰富,相关实证研究也开始讨论人口城镇化与PM2.5的关系。Xu和Lin⑤Xu B, Lin B, “Regional Differences of Pollution Emissions in China: Contributing Factors and Mitigation Strategies”,in Journal of Cleaner Production, 2016, Vol. 112, No. 5, p.1454.选取2001—2012年我国省份面板数据实证分析,认为人口城镇化会增加PM2.5,同样,邵帅等⑥邵帅、李欣、曹建华:《中国的城市化推进与雾霾治理》,《经济研究》2019年第2期,第154页。以1998—2013年我国省域面板数据为研究样本,实证认为城市化进程(以全球夜间灯光数据构建的灯光复合指数为城市水平的测度指标)尚处于加剧雾霾(用卫星监测的PM2.5浓度为测度指标)的阶段。不过,Shen等⑦Shen H, Tao S, Chen Y, et al,“Urbanization-induced Population Migration Has Reduced Ambient PM2.5 Concentrations in China”,in Science Advances, 2017, Vol.3,No.7, e1700300.却认为人口城镇化对PM2.5的净影响应该是积极的,有利于环境质量改善。此外,Wang等⑧Wang X, Tian G, Yang D, et al,“Responses of PM2.5 Pollution to Urbanization in China”,in Energy Policy, 2018,Vol. 123,No.12, p.606.基于1998—2016年省份数据检验了人口城镇化与PM2.5的关系,认为在全国样本中两者符合EKC假设的倒U型,而在东部地区则呈现N型;许珊等⑨许珊、邹滨、宫俊霞:《2001—2015年中国城镇化与PM2.5浓度时空关联特征》,《中国环境科学》2019年第2期,第476页。则发现2001—2015年期间我国人口城镇化与PM2.5的相关关系由负转正,随发展阶段而有所不同,而且,人口城镇化进程快的地区,其PM2.5浓度的时间变化幅度也是最大的。
人口城镇化与环境质量的关系存在区域异质性,不仅在于区域发展阶段不同,还有人口规模的不同⑩焦若静:《人口规模、城市化与环境污染的关系——基于新兴经济体国家面板数据的分析》,《城市问题》2015年第5期,第12页。,或是人口集中度的不同,更值得关注的是人口城镇化对环境质量的影响路径。直观来看,城镇化进程会带来生活方式和生产方式的变化。王会和王奇①王会、王奇:《中国城镇化与环境污染排放:基于投入产出的分析》,《中国人口科学》2011年第5期,第58页。将人口城镇化对污染排放的影响分为对生活活动污染排放的影响和对生产活动污染排放的影响两部分,基于投入产出分析方法对我国1997—2007数据进行了研究,认为城镇化进程会引致生产污染排放增加。肖周燕和沈左次②肖周燕、沈左次:《人口集聚、产业集聚与环境污染的时空演化及关联性分析》,《干旱区资源与环境》2019年第2期,第1页。基于我国2000—2015年省区数据的相关性分析认为,人口集聚较高的地区,(所产生的)生产和生活污染比较低。更进一步,杜雯翠和张平淡③杜雯翠、张平淡:《人口老龄化与环境污染:生产效应还是生活效应?》,《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第3期,第114页。构建了包含污染的世代交叠模型(OLG),推导分析认为人口老龄化会通过生产效应和生活效应影响环境质量,生活效应与消费(方式)相关,生产效应与资本(形成)相关。可以认为,人口城镇化通过生活效应和生产效应影响大气环境质量,其中,人口城镇化会带来经济集聚,可能会带来能源集中利用的规模效应、绿色技术溢出等,这会影响碳排放强度和能源效率④邵帅、张可、豆建民:《经济集聚的节能减排效应:理论与中国经验》,《管理世界》2019年第1期,第44页。,从而有利于大气环境质量的改善;不过,人口城镇化往往相伴的是生活水平的改善和消费升级⑤Han L, Zhou W, Li W,“City as a Major Source Area of Fine Particulate (PM2.5) in China”, in Environmental Pollution, 2015,Vol.206,No.11, p.183.,例如,人口城镇化会催生机动车需求,产生交通拥堵和大量的机动车尾气排放,这不利于大气环境质量改善⑥童玉芬、王莹莹:《中国城市人口与雾霾:相互作用机制路径分析》,《北京社会科学》2014年第5期,第4页。,Xu和Lin⑦Xu B, Lin B,“Regional Differences of Pollution Emissions in China: Contributing Factors and Mitigation Strategies”,p.1454.、邵帅等⑧邵帅、李欣、 曹建华:《中国的城市化推进与雾霾治理》,第152页。也认为机动车会加剧PM2.5,Shen等⑨Shen H, Tao S, Chen Y, et al, “Urbanization-induced Population Migration Has Reduced Ambient PM2.5 Concentrations in China”, 2017, Vol.3, No.7, e1700300.更是认为交通运输污染排放是PM2.5的关键成因。
据此,本文基于2006—2016年长江经济带地级城市面板数据来检验人口城镇化对环境质量的影响,并检验生活效应、生产效应的中介作用。本文可能的边际贡献在于:一是讨论了生活效应、生产效应在人口城镇化和大气环境质量之间的中介作用,深化了我国经济社会发展和深刻变化对大气环境质量影响的研究;二是细化到长江经济带地级城市层面经济社会发展与PM2.5的实证检验。我国自2012年才开始PM2.5的官方监测,由于数据的可获得性,现有相关实证研究多为省级或国家级短时间跨度的面板数据⑩邵帅、李欣、曹建华:《中国的城市化推进与雾霾治理》,第148页。。数据的精度和时间跨度也是很重要的,研究采用地级城市面板数据进行实证分析,可以提高结果的准确性和可信度。
构建如下模型检验人口城镇化对环境质量的影响:
其中,i代表城市,t代表年份,uit为随机扰动项。α1表示人口城镇化对环境污染的影响系数。若α1<0,说明人口城镇化有利于降低环境污染,改善环境质量,反之则恶化环境质量。
被解释变量是大气环境质量(Env),用PM2.5年度均值表征,PM2.5浓度越高表示大气环境质量越差,单位:μg/m3。PM2.5是雾霾的主要成分,不仅降低大气能见度,而且通过呼吸系统进入人体,危害人体健康。①Sofowote U M, Su Y, Dabek-zlotorzynska E, et al,“Constraining the Factor Analytical Solutions Obtained from Multipleyear Receptor Modeling of Ambient PM2.5 Data from Five Speciation Sites in Ontario, Canada”,in Atmospheric Environment, 2015,Vol.108,No.9, p.151.随着大气环境监测数据的丰富和PM2.5数据获取趋于便利,使用PM2.5表征大气环境质量趋于普遍。
解释变量为人口城镇化(Urb),用城镇人口比重表示,单位:%。2019年3月,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印发《2019年新型城镇化建设重点任务》,明确指出新型城镇化应以人口城镇化为发展重点。由于我国早期对城镇人口的统计标准不一,统计口径存在出入,因此本文选用城镇人口比重来表征人口城镇化。②邵帅、张可、豆建民:《经济集聚的节能减排效应:理论与中国经验》,第45页。
除人口城镇化以外,经济发展、技术水平、能耗强度和产业结构也是影响大气环境质量的重要因素,相应地,控制变量包括:(1)经济发展水平(GDP),用人均GDP表征,进一步,为了检验环境EKC假设,还加入了人均GDP的平方项(GDP2)。(2)技术水平(Tec),用地区专利申请授权量表示,单位:项。技术水平越高,污染物排放越低,应该有利于大气环境质量。③贺俊、刘亮亮、张玉娟:《税收竞争、收入分权与中国环境污染》,《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2016年第4期,第5页。(3)能源消耗强度(Str),用单位GDP能耗表示,单位:吨/万元。能耗强度越高,污染物排放越多,越不利于大气环境质量。不过,一些研究开始认为能源消耗和经济发展脱钩或弱脱钩④胡颖、诸大建:《中国建筑业CO2排放与产值、能耗的脱钩分析》,《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2015年第8期,第51页。,进而会导致能源消耗和环境质量的脱钩或弱脱钩。(4)产业结构(Ind),用二产增加值与三产增加值的比值表示,单位:1。产业结构越合理,污染排放越低,越有利于大气环境质量改善。⑤Xu B, Lin B,“How Industrialization and Urbanization Process Impacts on CO2 Emissions in China: Evidence from Nonparametric Additive Regression Models”,in Energy Economics, 2015,Vol.1, No.2, p.188.调整和优化产业结构,压减重工业比重①袁晓玲、邸勍、 李朝鹏:《中国环境质量的时空格局及影响因素研究——基于污染和吸收两个视角》,《长江流域资源与环境》2019年第9期,第2172页。,提高生产效率和清洁生产水平,可以减少污染物排放。
检验生活效应(LE)和生产效应(PE)在人口城镇化与大气环境质量的中介作用中,生活效应(LE)用机动车拥有量表征,大多数研究认为机动车排放与PM2.5或雾霾相关②Xu B, Lin B,“Regional Differences of Pollution Emissions in China: Contributing Factors and Mitigation Strategies”, p.1454.③邵帅、李欣、曹建华:《中国的城市化推进与雾霾治理》,《北京社会科学》2014年第5期,第148—165页。④童玉芬、王莹莹:《中国城市人口与雾霾:相互作用机制路径分析》,第8页。;生产效应(PE)用二产增加值表征,相关研究也大都认为二产增加值会增加PM2.5或加剧雾霾⑤杜雯翠、张平淡:《人口老龄化与环境污染:生产效应还是生活效应?》,第119页。。
表1 变量定义
为了减小异方差可能造成的估计偏误,对经济发展水平(GDP)、技术水平(Tec)、能源消耗强度(Str)、产业结构(Ind)、生活效应(LE)和生产效应(PE)进行对数化处理。
深入推动长江经济带发展,是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做出的重大决策。长江经济带是我国经济脊梁,是世界上人口最多、产业规模最大、城市体系最完整的巨型流域经济带。长江经济带快速的人口城镇化和高强度的经济活动带来了环境问题⑥黄小刚、赵景波、曹军骥等:《长江经济带PM2.5分布格局演变及其影响因素》,《环境科学》2019年第3期,第1013页。,大气污染是其主要环境问题之一⑦杜雯翠、 江河:《国家战略区域主要环境问题识别与生态环境分区管治策略》,《中国环境管理》2019年第3期,第56页。。长江经济带横跨东中西三大区域,覆盖11省(市),经济社会发展水平梯度鲜明,以其地级城市为样本,讨论人口城镇化与大气环境质量的关系及其中介效应,有足够的代表性。
大气环境质量使用PM2.5年度均值数据,数据来自哥伦比亚大学国际地球科学信息网络中心。长江经济带共110个地级城市,由于随州市、毕节市、亳州市、普洱市、铜仁市的数据连续性较差,因此未将其纳入样本中,这样,样本对象就是长江经济带105个城市,样本时间为2006年—2016年,样本量为1 155个。当然,空间尺度不同,PM2.5时空格局及均值也有可能会有所不同。①万庆、 陈翥、汪媛等:《1998—2016 年长江经济带 PM2.5 时空演化的多尺度分析》,《长江流域资源与环境》2019 第 10 期,第 2 504 页。
城镇人口比重数据和民用汽车拥有量数据来自各城市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其他数据均来自《中国城市统计年鉴》。
表2是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由表2可以看出,长江经济带不同城市的环境质量和人口城镇化水平差距较大。大气环境质量(Env)和人口城镇化(Urb)的方差均较大,说明长江经济带各地区的环境质量水平和人口集聚程度存在较大差异。此外,经济发展水平(GDP)等变量的差异也较大。
表2 描述性统计
变量之间的相关性分析结果见表3。可以看出,人口城镇化(Urb)和大气环境质量(Env)间表现出正的相关系数,说明在不考虑其他影响因素时,人口城镇化水平越高,大气环境质量越差。经济发展(GDP)与大气环境质量(Env)的相关系数为正,即经济发展水平越高,大气环境质量越差。
表3 主要变量相关分析
表4是采用系统广义矩估计(SYS-GMM)对动态面板进行估计的结果。第(1)列是长江经济带所有样本的回归结果,第(2)(3)列分别是下游、中上游的分组回归结果。
表4 长江经济带回归结果
从全部样本的回归结果来看,人口城镇化(Urb)对大气环境质量(Env)影响的估计系数为正,而且,在长江经济带下游、中上游的分组样本中,估计系数也都显著为正,可以认为,人口城镇化进程不利于大气环境质量的改善。从长江经济带2000—2016年PM2.5分布来看,社会经济因素影响中人口密度和城镇化率最为明显,人类活动强度的提高加剧了PM2.5污染①黄小刚、赵景波、曹军骥等:《长江经济带 PM2.5 分布格局演变及其影响因素》,第 1021 页。,大多数研究也都支持现阶段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等人类活动加剧了PM2.5污染②卢德彬、毛婉柳、杨东阳等:《基于多源遥感数据的中国 PM2.5 变化趋势与影响因素分析》,《长江流域资源与环境》2019 第 3 期,第 657 页。。应该说,人口城镇化和大气环境质量的数量关系取决于研究对象的选择,尚没有取得一致的研究共识。从长江经济带地级城市2006—2016年的数据回归分析来看,经济社会发展进程确实是大气环境质量改善的重要挑战,因此,深入推进长江经济带发展,要正确把握生态环境保护和经济发展的关系,探索协同推进生态优先和绿色发展的高质量发展新路子。
从大气环境质量(Env)滞后项的估计系数来看,全部都是显著为正。大气环境质量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生态环境本底,大力推进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能够推动PM2.5有所下降,努力消除经济社会活动对生态环境本底的冲击。
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也有一定的启示。在全部样本中,经济发展水平(GDP)与大气环境质量(Env)的估计系数不显著,而在下游样本中,估计系数显著为负,经济发展水平的平方项(GDP2)的估计系数显著为正,在中上游样本中,估计系数显著为正,经济发展水平的平方项(GDP2)的估计系数显著为负,也就是说,经济发展阶段和水平不同,对大气环境质量的影响不同,符合环境EKC的前提假设。长江经济带不同城市发展阶段不同,发展水平差异较大,下游有发达的长三角地区,中上游仍有连片的贫困带,经济发展和生态文明建设的双向关系确实存在异质性。①张平淡、 袁浩铭:《生态文明高水平建设有利于经济发展吗——以长江经济带128个地级城市为样本》,《经济问题探索》2019年第12期,第119页。产业结构(Ind)的估计系数全部都是显著为正,这与大多数研究一致,产业结构优化了,二产占比少了,污染排放应该有所下降,有利于大气环境质量的改善,反之,二产增加值占比越高,污染排放越多,会恶化大气环境质量。技术水平(Tec)的估计系数在全部样本中不显著,在下游样本中显著为正,在中上游样本中显著为负。能源消耗强度(Str)的估计系数全部显著为负,也就是能耗和大气环境质量出现脱钩,新近一些实证研究也认为如此②周永文:《中国工业增长与能源消耗、污染物排放脱钩指数及分解研究》,《经济论坛》2017年第4期,第90页。,更进一步反映了能源消耗和大气环境质量关系研究的重要性和复杂性,需要分析经济社会发展变化对大气环境质量的作用机理,后续中介效应检验也是努力尝试之一。
由表4可知,模型(1)中的回归系数α1显著,因此,基于依次检验和Sobel检验③温忠麟、张雷、侯杰泰 等:《中介效应检验程序及其应用》,《心理学报》2004 第 5 期,第 615 页。,在模型(1)的基础上加入表示生活效应、生产效应的中介变量,对生活效应、生产效应在人口城镇化与大气环境污染之间的中介效应进行检验。借鉴相关研究④杜雯翠、张平淡:《人口老龄化与环境污染:生产效应还是生活效应?》,第116页。,构建如下实证模型。
其中,i代表城市,t代表年份,uit为随机扰动项。各个变量定义同模型(1)。
依次检验系数β1、γ2。如果β1、γ2两者都显著,意味着人口城镇化(Urb)对大气环境质量(Env)的影响至少有部分是通过生活效应(LE)、生产效应(PE)实现的,继续检验系数γ1,如果不显著则是完全中介效应,显著则是部分中介效应。如果系数β1、γ2至少有一个不显著,则做Sobel检验,显著则存在中介效应,否则就不存在中介效应。⑤温忠麟、张雷、侯杰泰 等:《中介效应检验程序及其应用》,第 617 页。⑥谭燕芝、 彭千芮:《金融能力、金融决策与贫困》,《经济理论与经济管理》2019第2期,第74页。
在模型(1)的基础上加入表示生产效应的中介变量,对生产效应在人口城镇化与大气环境质量之间的中介作用进行检验,模型构建如下。
其中,i代表城市,t代表年份,uit为随机扰动项。若系数δ1、ψ2都显著,则至少存在部分中介效应,继续检验系数ψ1,若该系数显著则存在部分中介效应,反之则为完全中介效应;同理,若系数δ1、ψ2至少有一个不显著,则需做Sobel检验判断是否存在中介效应。
长江经济带下游、中上游的中介效应结果见表5,相关Sobel检验的结果见表6。表5第(1)—(6)列为生活效应的回归结果,第(7)—(12)列为生产效应的回归结果。
表5 长江经济带下游和上中游中介效应检验结果
表6 Sobel检验
以机动车拥有量表征生活效应(LE)的中介作用检验中,在长江经济带全部样本中,表4第(1)列中人口城镇化(Urb)的估计系数显著,表5第(1)列中人口城镇化(Urb)的估计系数均不显著,需要进一步进行Sobel检验;从表6中的结果来看,未通过Sobel检验;由此判断,以机动车拥有量为表征的生活效应(LE),并没有在人口城镇化(Urb)对大气环境质量(Env)的影响中发挥中介作用。在下游样本中,表4第(2)列中人口城镇化(Urb)的估计系数显著,表5第(3)列、第(4)列中人口城镇化(Urb)的估计系数也是显著的,由此判断,生活效应(LE)发挥着部分中介作用。在中上游样本中,表4第(3)列中人口城镇化(Urb)的估计系数显著,表5第(5)列中人口城镇化(Urb)的估计系数不显著,Sobel检验的结果显著,由此判断,生活效应(LE)发挥着完全中介作用。
同理,以二产增加值表征生产效应(PE)的中介作用检验中,在长江经济带全部样本中,生产效应(PE)没有发挥中介作用,在下游样本中也没有发挥中介作用,而在中上游样本中,生产效应(PE)发挥着部分中介作用。
综合来看,生活效应、生产效应在长江经济带及下游、中上游样本中的中介作用有所不同,这说明在人口城镇化对大气环境质量的影响因素中,长江经济带地级城市并不是同质的。近些年长江经济带都深受大气环境污染的挑战,《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计划》早在2013年就将长三角列为大气环境质量改善的重点地区,2018年的《打赢蓝天保卫战三年行动计划》再次将其列为重点区域,《2019年全国大气污染防治工作要点》将成渝、武汉城市群纳入区域大气联防联控重点区域。长江经济带及下游、中上游的大气环境污染有共性特点,也有所差异,需要分区施策。从本文的实证结果来看,生产效应在下游并不存在,但生活效应发挥着部分中介作用,而在中上游样本中,生活效应发挥着完全中介作用,生产效应也发挥着部分中介作用。事实上,2013年《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计划》就要求成渝、武汉及其周边新建重大项目要执行大气污染物特别排放限值,要求长三角地区尽快完成污染治理设施建设与改造、控制煤炭消费总量和加快清洁能源替代利用,也就是说,随着长江经济带下游的产业升级和污染防治,工业生产和经济发展对大气环境质量的挑战将进一步趋缓,而在长江经济带中上游,追求经济发展的动力仍强,工业生产持续压力仍居高不下。需要特别注意的是,生活效应在下游发挥着部分中介作用,在中上游发挥着完全中介作用,也就是说,机动车所带来的大气环境污染挑战严峻。随着经济发展水平的稳步上升,机动车消费迅速升温,例如成都,在2003年突破100万辆之后,2009年、2013年、2016年又相继快速突破200万辆、300万辆、400万辆,2019年就成为全国第二个机动车拥有量超过500万的城市。机动车数量迅速增加,可挥发性有机物(VOCs)排放随之增加,加剧PM2.5污染和雾霾,臭氧(O3)污染也会迅速增加,结果是2015年臭氧污染超标天数达到60天,看似蓝天白云却是大气污染超标,不得已,成都于2017年开始开展夏季臭氧防治专项工作。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约瑟夫•斯蒂格利茨曾断言,21世纪初期对世界影响最大的两件事之一就是中国的城镇化 。新世纪以来,我国城镇化率从2000年的36.2%提高到2018年的59.58%,预期2025年将进一步提升到65%,即将实现从城镇化初期转入中期,并将跨入城市化后期阶段,同期我国也从重工业化步入工业化中后期并将全面完成工业化。应该说,工业化、城镇化伴生了环境污染,但工业化、城镇化与环境污染的关系并不是恒定不变的,经济社会发展不同阶段的跨越,必然带来污染排放的重大转折,也必然改变环境质量的主要影响因素。
本文基于2006—2016年长江经济带105个地级城市的面板数据,运用广义矩估计模型考察了人口城镇化对大气环境质量的影响,实证研究发现,人口城镇化会恶化以PM2.5为表征的大气环境质量,进一步的中介效应检验发现,长江经济带及下游、中上游的中介作用机制不完全相同,其中,以机动车拥有量为表征的生活效应,在下游样本中发挥着部分中介作用,在中上游样本中发挥着完全中介作用,但在长江经济带全部样本中并没有检验出发挥了中介作用,以二产增加值为表征的生产效应,在中上游发挥着部分中介作用,在长江经济带全部样本及其下游样本中并没有检验出发挥了中介作用。
基于上述研究结论,得到了一些启示:(1)改善大气环境质量要分区施策。我国国土辽阔,多样性、非均衡性、脆弱性的特点突出,不同区域资源环境承载能力各异,发展基础、条件和水平不同,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就必须采取差异化的生态保护策略 ,为此,“十三五”生态环保规划就开始要求“分区施策改善大气环境质量”,长江经济带也应该照此办理。相对而言,长江经济带自然条件更加优越,降雨量更多,水资源更为丰富,冬季采暖压力很小,但近些年也深受大气环境污染的困扰,相关城市大气污染源解析的结果也是差异较大,因此,在做好大气污染联防联控的基础上,要分区施策,甚至一区一策、一市一策,结合市情市况、区情区况,采取有针对性的措施大力改善大气环境质量。(2)前瞻把握经济社会发展和大气环境质量的动态关系。阶段不同,经济社会发展对不同区域大气环境质量的威胁也有所不同,“十一五”将二氧化硫等主要污染物纳入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的约束性目标,“十二五”进一步将氮氧化合物纳入强制减排,“十三五”开始加强大气污染源解析工作,并有针对性地出台可挥发性有机物(VOCs)和臭氧(O3)防治工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奔向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之时,我国经济社会发展仍在持续深刻变化当中,人口仍将继续向大城市、城市群、都市圈集中集聚,城镇化率预期还会按1%的速度逐年上升,中等收入群体将进一步扩大,科技变革和产业升级也将进一步深化,应该会给经济社会发展和大气环境质量两者关系带来冲击和变化,因此,展望“十四五”乃至未来较长一段时期,要前瞻性把握经济社会发展对大气环境质量影响的变化趋势,不仅实现从生产、消费源头上防治污染,还要防患于未然,提前布控主要污染物的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