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媒体融合在学界业界均被反复提及,其中有四点特征形成了基本共识,即信息传播由单向发布转为双向沟通、由柱状传达转为网状联络、由短平快转为高精尖、由单一作战转为融合传播。以媒体融合的眼光审视公安新媒体传播,会发现其产生了如下问题:在内容创作上产生了低级红与高级黑、泛娱乐化、缺乏营养与自我叙事的不良倾向;在发布方式上则出现了机械化复制、场面化运营与碎片化表达的不当认识。有鉴于此,公安新媒体在日后传播时,应当注意把握天时地利人和,用与时俱进的科技讲建设性的警民故事。
【关键词】媒体融合 公安新媒体 政务新媒体
媒体融合这一话题虽老生常谈,但常谈常新。研究媒体融合,一方面需要将现实经验予以抽象提升,提炼出总体逻辑;另一方面则需要将视角下沉,关注各个类型的媒体动态。公安新媒体作为政务媒体的子类型,在社会转型期往往需要对社会热点适时发声。显然,这需要更加积极地参与到媒体融合的进程当中,以此来营造舆论氛围、明晰传播规律、坚守公安道义。
一、理解媒体融合下的公安新媒体
(一)由单向发布到双向沟通
在政治家办报的年代,新闻资源尽数掌握在官方手中,单向发布成为媒体的自然选择。当时著名的“三闻原则”应运而生,即“新闻、旧闻、不闻”。这意味着对我起正面作用的消息要给予充分积极的报道,使之成为新闻;一些属性尚不明确的消息可暂缓公开,待风平浪静之后再报,使之成为旧闻;对我起负面作用的消息则不予报道,对其充耳不闻。这一发布原则在新世纪已然失效,因为互联网进入了人们的现实生活并为普通公民赋权。旦逢新闻热点,官方媒体若不适时发声,那么网络舆论高地或会被他人抢占,久而久之其公信力便岌岌可危了。因此,新型主流媒体建设被提升至治国安邦的高度,这一纲领旨在强调媒体行业的可沟通、可信任、可持续。以往的舆情回应有24小时黄金法则,即官方媒体对一件事情做出反应的时间最好在24小时之内。如今人人身处于时时在线的移动互联网络,24小时不再是媒体交出答卷的及格线,而成为民意所能承受的时间极限。安徽省政府2020年8月发布的《安徽省突发事件总体应急预案》更是规定,当地主流媒体在面对特别重大突发事件时,最迟要在5小时内发布权威信息。①主流媒体的舆情处理时间一减再减,这显示出官方与民众在线上与线下双向沟通的重要性与必要性。
(二)由柱状传播到网状联络
以往的媒体信息传播多呈现为自上而下式的柱状图式,中央、省、市、县四级办广播电视便是一个典型案例,政令由高层发出,经由各个层级,传递至基层百姓。如今这一传播模式被无所不包的互联网所吸收,包括传统媒体、机构媒体、公民媒体在内的各个机构都成为网络传播当中的一个节点,谁居于中心位置取決于具体情境。在媒体信息由柱状传播到网状联络的转变背后,体现出两种制作理念的殊异,前者多持有一对多、自上而下的心态,后者则以一对一、平等、开放、协作、分享的互联网特质。以视听节目中对受众的称呼为例,有主持人说其不称听众为“您”或“你们”,因为“您”固然显示尊敬,但无形间将传播者与受传者分出了高下从而拉开了距离;“你们”则是一种泛指,但互联网下的受众要特指才好,如此才会给受众营造出一种“只为我一人传播”的感觉。在追求平等之外,如何使得信息文本开放与共享,让受众深度参与其中,最终与传者共同完成一个愉快的传播过程,这代表着新闻传播由柱状到网状的结构性变革。
(三)由短平快到高精尖
毋庸置疑,互联网在迎合受众需要的同时也改变了人们的收视收听习惯,广为流传的“抖音定律”为“3秒定生死,7秒必转折”。这意味着,身处如此强调效率的时代,媒体人在生产内容时,首先要考虑的不是怎样树立长久的影响力口碑,而是如何能够在3秒之内不错失受众。开头3秒至关重要,如果前置部分不够精彩,一旦未能吸引人,那么无论后边如何推陈出新,都已经被受众一刷而过了,“刷”字本身是速度而非深度的体现,因此“短平快”已经成为媒体人制作内容的通用规则。在经历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私域流量之争后,现在已经进入到内容竞争的时代,专业主义将重回大众视野。只是此时的专业主义与以往有所不同,它不一定依靠鸿篇巨制的长度取胜,更多表现为建立在“短平快”基础之上的“高精尖”,即高屋建瓴的立意、精确细分的定位、尖端前沿的科技,如此一来,媒体传播才能够脱颖而出。
(四)由单一作战到融合传播
以往各类媒体多是各自为战,报纸、广播、电视、网络皆拥有各自的行政系统与运营人员。如今从县级融媒体中心建设到中央广播电视总台整合,都在强调“一次采集、多种生成、多元传播”的全媒体特征。理解全媒体,可从全程媒体、全息媒体、全员媒体、全效媒体的“四全”角度出发。“全程”简要来讲是全时空的陪伴,媒体人的时空坐标应转化为零时差、“五加二”、“白加黑”的模式;“全息”技术作用于媒体领域,则指代着集合声音、视频、文字、图片、H5等形态于一体的用户界面;“全员”一词一是指代全员上阵的内部建设,二是面向人人都有麦克风的外部环境;“全效”传播一是要看信息的发出度,二是要看到达度,三是要看饱和度。媒体融合的前景是要使人与人之间的信息资源自由流动,而单一作战到融合传播的转变则是其必由之路。
在明晰了媒体格局的时代转向之后,再以融合视野来审视公安新媒体,会发现首先在定义维度上遭遇了危机。现今较多使用的公安新媒体定义是以传播学中经典的拉斯维尔5W模式为生成框架的,以“Who(谁)Says What(说了什么)In Which Channel(通过什么渠道)To Whom(向谁说)With What Effect(有什么效果)”为载体得出的一个简要认识,即由公安机关主办,以传播公共安全信息、提供警察治安服务为主,通过互联网面向大众开展的以人民满意为目标的平台。若是仔细斟酌,就会发现这一说法看似自圆其说,实则多个环节都有了重新审视的必要。
诚然,在“Who”这个对象中,由于公安队伍作为执法部门的特殊性,少有出现与之抗衡的个人媒体力量,公安新媒体的话语权还是基本掌握在公安部门手中,一些卓有成效的自媒体事实上在公安管理系统当中都有备案,已被收编,因此这方面问题不大。那“Says What”呢?通常媒体被认为以传播信息为主,情感作为一种感性能量被排斥在外,如今的公安新媒体平台却充斥了太多的煽情叙事。再有“In Which Channel”,仅用互联网渠道能够定义公安新媒体的全部外延吗?当公安报纸、警察电台、警务电视开始上网播出之时,孰新孰旧?再者“To Whom”,在受众细分的时代,每個公安新媒体的面向对象都应当精准定位,是警校学生、在职人员还是普通大众?另外一个是“With What Effect”,效果最终实现了吗?这值得给出一个问号。传播学史上对于5W模式的关键一击便是受众的反馈与沟通,在公安新媒体当中,双向沟通又被置于何种境地?正是由于上述关于公安新媒体的定义问题悬而未决,公安新媒体在传播内容与形式上的种种不规范现象才日渐浮现。
二、思考公安新媒体的传播问题
(一)传播内容的四种不良倾向
其一,低级红与高级黑。2018年,一则地方法院的网络推文,报道了该院执行局的一位女干警“28天连续加班,没脱过衣服,没洗过头”。这一消息在各大媒体上广为流传,却并没有达到该法院原本欲树立“女神、女超人”典型的效果,而是以反面教材的案例登上了中宣部主管的《党建》杂志。②究其原因,这类报道实际上将公安民警包装成神,忽略了最基本的人性特点,违背了真实的传播规律与受众的接受心理,最终传播效果只能是适得其反。
其二,泛娱乐化。近来在公安新媒体上,武警化身“舞警”走入大众视野。在不少视频中,许多警察舞动腰肢竞相比舞。在某种程度上,这动作折损了人民警察正义庄严的形象。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公安新媒体应当完全去除娱乐成分,但新媒体开始泛娱乐甚至挤压了严肃问题的表现空间,它就值得媒体人自我反省了。
其三,缺乏营养。当前,部分民警开始在多个短视频平台上以小品联播的形式崭露头角,这种在工作之外注重网络传播、敢为人先的尝试值得鼓励。然而,当人们看完喧嚣热闹的公安短视频后,静下心来细细回味,自己从中学会了什么?掌握了哪些行之有效的警务知识?答案往往是乏善可陈的。不可否认的是,公安短视频目前还处在初级发展阶段,部分内容缺少真正有效的信息含量,最终结果往往是受众哈哈一笑之后一无所获。
其四,自我叙事。当年的《东方时空》以一句“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闻名于世,它是将报道焦点放在了受众处而非媒体本身。不少公安新媒体的一个制作误区便是思维的错位,即在讲警察的故事,而非警民的故事。大多数的公安新媒体账号依然是围绕警察在做文章,没有真正的走进群众当中,倾听百姓呼声。“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警察与民众的生活联系才是公安新媒体创作的源头活水。
(二)传播方式的三类不当认识
一是机械化复制,多表现为“通稿通发”。“通稿”是新闻学术语,指地方媒体可从上级媒体获得统一的稿件予以报道。通稿在媒体传播的某些情况下有其存在必要,如对于一个公共安全重大事件的表述,各级新媒体须保持一致。但它也有其明显的弊端,容易助长媒体工作者只“拿稿”而不“写稿”的情绪。③此外,“通发”现象主要是指各个宣传渠道之间的内容雷同,如一些公安新媒体微博账号发布内容与微信上的大致相仿,视频号只是文字报道的有声版等,忽视了媒介的差异。试问,如果各个渠道的信息互相一致的话,那受众是否只需要关注该媒体中的一个就够了?文字、音频、视频的新媒体矩阵又谈何说起?事实上,微博是一个公开的互动社区,微信更适合做社群运营,短视频则是一个视觉故事的观赏场所。认识到各个媒体的自身特性,才有可能在和而不同当中使其合力,进而形成公安新媒体矩阵式传播。
二是场面化运营,多表现为对于信息后续管理的轻视。对公安新媒体的传播方式进行评估,不仅要考量首次发布的内容,也要考虑到其对于评论、留言的回复频次与态度。它代表着公安新媒体只是在完成上级指示的规定动作,还是能够换位思考,站在用户角度进行建设;是以高高在上的机构面目示人,还是可亲、可敬、可感知的人格化传播,这些问题都应当深思。公安新媒体不应当是单纯的信息发布、自说自话的网络渠道,更应当成为公安机关答疑解惑、回应关切的社会平台,从而搭建起官方和公众互动交流的桥梁。经由公安新媒体发出的信息对用户态度与行为所产生的影响,能否与其传播目的达成一致,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信息表述是在冠冕堂皇地走过场,还是真正想群众之所想、急群众之所急。
三是碎片化表达,多表现为信息安排与组织的不成体系与缺失深度。当下的公安新媒体中不乏一些富于新意的报道,但局限之处在于其只是就事论事,前后发布的内容之间缺少设计、无甚关联,内在法理也尚未深入剖析。事实上,除了突发情况外,公安新媒体的各类渠道之间应该是相互衔接、逐步递进、彼此互动的共同体,不能表现为想一出是一出的随意状态。在这方面,以权威和深度见长的文学叙事传统,值得新媒体人学习和开发。例如,将近期优秀的公安纪实文学《猎狐行动》《深蓝的故事》等改编为有声小说和广播剧,从而丰富公安新媒体的表现样态并强化了事实逻辑,而不只是沉溺于精致的碎片当中无法自拔。如此才不至于身体处在互联网时代,而思想仍在传统时代从事传播活动。
三、公安新媒体的应对策略
(一)把握天时地利人和
第一,要把握天时,借助重大事件设置议程。每逢社会发生重大事件时,公安新媒体都应当拥有借势传播的敏锐眼光,例如在疫情防控期间,各方媒体都对民生状况作出了相应报道。中央政法委员会官方新闻网站中国长安网进行了直播活动“跟着邵姐走社区”,让人们对社区工作者的生活日常多了一份理解的同时,切实了解到国家在疫情防控中对物联网做出了怎样精密的部署。再如,2020年8月公布的中国人民警察警旗式样,也为各级公安新媒体提供了可供创作的题材。
第二,要占尽地利,因地制宜地策划活动。此处的“地”一方面是指公安人员的工作现场,例如海南警方发布的首个全网抓捕视频,便是以用户之前少有见闻的抓捕现场作为表现重心。此外,特警基地、警察训练现场等皆有文章可做;另一方面则是指各媒体所属机关的地域位置,各个地区的公安新媒体都可以结合当地特色进行谋划。上海专门建有公安博物馆,其中一个亮点是特殊历史时期上海租界枪械的发展,表现在公安新媒体上便成为了特色化的地缘文化与公安政治传播。
第三,要促成人和,以人文关怀为传播的起始与归宿。向来严肃的《新闻联播》在铁路公安事迹报道上曾有温情展现,例如2019年春节期间的《相约在零点37分》,大意是同为铁路工作者的一对恋人平日相聚仅有1分52秒,男生在求婚时将戒指和餐盒慌忙递给女生,尚未来得及表白心意便要匆匆分离。
(二)用与时俱进的科技,讲建设性的警民故事
如一句俗语,在这个世界上,有两件事情最为难办,一件是把别人的金钱装进自己的口袋,另一件是把自己的思想裝进别人的脑袋。但是好莱坞电影却做到了,且一举双赢,其秘诀便在于讲故事。故事是人类文明传播的基石,之于公安新媒体的故事化运营策略,则需要具体分解,大致可概括为用与时俱进的科技,讲建设性的警民故事。
第一,用与时俱进的科技。在科技即传播的时代,VR、AR、MR、人工智能等新兴媒介层出不穷,这在公安新媒体中大有用武之地,因为以往的公安宣传片多是以第三人称向受众介绍,而虚拟现实设备则是以当事人的第一视角展开沉浸式的体验。有人认为,如今仅凭一部手机便可实现公安音视频节目的制作,例如用喜马拉雅FM来实现语音直播,用抖音拍摄与传播短视频,那么专业设备的存在还有多大必要?笔者的认识是,专业设备的存在正是为了专业本身。区别于精致小巧、大众通用的家用设备,专业设备有着更为精准的声画捕捉与呈现,保证了所表现的人物深度和事件长度。
第二,别具一格的形式。广西南宁铁路公安局的民警秦国平将魔术与公安工作结合,在新媒体上进行别开生面的法制宣传,例如,他在防疫期间制作了一系列谣言短片,令人耳目一新。此外,漫画、相声、评书等形式皆可作为公安新媒体讲述故事的方式,尚待有心人来探索与创新。
第三,要讲建设性的警民故事。公安新媒体选择讲述的故事应当是具有建设意义的,或弥补法制空白,或具有推广可能,或引发社会反响,总之不能拘泥于特别狭隘的个案与细节当中而忽视了广泛的普世意义。同样,新媒体创作者也应走到民众生活当中去,深挖警察与民众的鱼水关系,发现矛盾问题、引导社会情绪。正所谓脚下有多少泥土,心中才会沉淀多少真情。
四、结语
当公安民警在全力维护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时,公安新媒体的创作者们也应当有所作为,以切实可行的研究与实践回应当下的信息传播。面对纷繁复杂的媒体融合与社会发展形势,公安新媒体的未来使命是发展出一套适合于自身特性、从处理原则到操作规程都较为规范的专业主义,其中,内涵丰富的公安精神,文以载道的行动伦理,充分扎实的信息含量,理性、客观、公正的逻辑起点,讴歌真善美、鞭笞假丑恶的价值观等都将是应有之义。
注释:
①安徽省人民政府.安徽省人民政府关于印发安徽省突发事件总体应急预案的通知[EB/OL].http://www.ah.gov.cn/public/1681/8353921.html,2020-08-17.
②桑林峰.严防“低级红”“高级黑”[J].党建,2019(04):40.
③韩生华,严心宁,贾磊.新闻通稿:写法、用法和看法[J].中国出版,2019(21):21-24.
作者简介:张帅,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新闻与传播学院博士研究生
编辑:王洪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