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动画电影《哪吒重生》的艺术分析

谢丽芳 冯美娣

内容摘要：《新神榜：哪吒重生》（2021）为赵霁执导的中国新神话动画片（3DIMAX），追光动画出品。本文从艺术定位、故事主题、叙事元素、造型元素四个方面赏析其银屏艺术成就。

关键词：中国新神话 朋克 哪吒 国产动漫 追光动画

这是一部以中国神话中哪吒的故事为素材创作的全新风格的国产动漫，凭借国潮感十足的画风和流畅自然的视效，《新神榜：哪吒重生》获得了较高的口碑，它和以往的“哪吒”形象有什么异同，它在动漫艺术上有什么独到之处？

一.《新封神榜：哪吒重生》在影视艺术中的定位

（一）《新封神榜：哪吒重生》的受众不仅是儿童

动画片的制作是以现代科技为手段，以画面和音响为媒介，在特定多维时空通过银屏形象塑造直观视听形象的综合艺术，在中国长期定义为给孩子看的，属于幼儿影视中的美术片。

安徒生在一封信中写道：“我用我的一切感情和思想来写童话，但是同时我也没有忘记成年人。当我写一个讲给孩子们听的故事的时候，我永远记住他们的父亲和母亲也会在旁边听，因些我也得给他们写一点东西，让他们想想。”《新封神榜：哪吒重生》就是这样一部不仅仅给孩子看的动画片故事。这部3D动漫打造历时四年，在思想、造型、动画特效，以及人物个性、语言的视觉化程度，都达了国漫颠峰。

对该动画定位，导演赵霁说：“《喜羊羊》《熊出没》这些是给小朋友看的，缺少给年轻人看或者说走向大众视野的动漫。做哪吒重生，很难想象如何的内容能够去让孩子去喜欢，因为我们其实不太了解孩子的喜怒哀乐……指望我们一定去做出一个给小朋友看的东西，说实话是很难从内心去感受这个东西的，但我觉得做好一个内容很重要的一点是你自己要首先要喜欢，你自己要找到能够和你自己内心产生共鸣，产生联系的地方。”

《哪吒重生》IMAX、CINITY、中国巨幕三种同时大年初一（2月12日）开映，2月26号开始在日本院线上映。它同时有普通话、日语、粤语三种配音。

（二）《新封神榜：哪吒重生》是中国动漫中国风潮的拓展

在国人感叹：“功夫是中国的，熊猫是中国的，《功夫熊猫》不是中国的。”之时，在迪斯尼拍《花木兰》之后，《哪吒重生》在中国传统文化和现代动漫影视中承前启后，继往开来。

从拍摄画面来看：《哪吒重生》采取了更潮的背景设定，架空的东海市;从人物造型形象看：剧中李云祥的脸型正是76版的动画《哪吒闹海》中的哪吒长眉入鬓、眼角高挑的孩童脸型衍生出来的青年脸型，发型向后扎起，也是传统形象两个抓鬏的变型;从剧情看：坚定地反对以东海龙王形象代表的压迫、强权，为普通民众谋利。美术世界观的拓新，剧情的更新，没有变的是哪吒精神传承的内核，这种精神传统不但来自《哪吒闹海》（上海美术电影），《哪吒传奇》（中央电视台动画部）也来自《大闹天宫》（动画片1964）、《西游记》，用源于东方神话的内核，表现极度叛逆前卫的思想。

二.《哪吒重生》叙事因素的艺术分析

（一）《新封神榜：哪吒重生》的故事主题

“不想认命 那就拼了这条命。”是《哪吒重生》中贯穿的主角反抗的精神动力。这正是赵霁导演说的能和个人产生鸣、产生联系的地方——“面对强权，敢于去坚持自己，面对更大的挑战和面对更大的未知的时候，去做很多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1）在故事情节展开中的社会背景

虚拟的东海市，封神之战的3000年以后，机车青年李云祥送私货的视野里：穷人性命在缺水中水挣扎，富人区“树和草绿得像是每一片叶子都仔细拿水泡过”。

对此，李云祥的哥哥庆幸能从缉私局拿两桶水让家里正常开饭;父亲批评破坏水闸人说：“知道哪个干的，我打断他的腿。”又说“世道乱，税又重，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两人都是“暂时做稳了奴隶”的顺民姿态（鲁迅）。

与此同时，敖丙正与管家远观德家新建的高楼，说出东海市缺水原因“父亲说要想让民众有秩序，就不能让他们过得太舒服。”，“有所缺，就有所求，抓住他们的需求，就能造就秩序。”因为“秩序”好，德家收割了更多财富（比别家多二十层楼），也收获了云祥父亲、哥哥这样的顺民。

（2）承接并拓新哪吒的反强权的叛逆精神

哪吒为中国古代神话人物，最熟悉的故事来源是《西游记》、《封神榜》。最完整且权威的神话故事记载于《三教搜神大全》。屠龙闹海后自杀，成为莲花化身的，拥有三头六臂的降妖伏魔小英雄、娃娃神，是《哪吒重生》承接的传统设定。

在《哪吒重生》中里的男主开始并没有觉醒哪吒的元魂，却和三千年的哪吒一样，同样的叛逆，同样的同情百姓。

《哪吒重生》以东海龙王的回忆，承接哪吒神话的情节：反抗天庭和四海龙王的联手逼迫，拒绝认错自杀。哪吒的自杀并不是怯弱，而是用割肉剔骨归还父母来表达自己的宁死不屈的叛逆精神;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牵连百姓的大义。

在《哪吒闹海》中，打斗触发点是玩伴（平民）小妹妹被抓进龙宫。《哪吒重生》里三千年后的李云祥因为喝不到水的小女孩（路人）毁水闸而让德家找到停水理由。

传说中，哪吒割肉剔骨，失去肉身后，后才获得了“莲花化身”，多种法宝及瘟疫都对他无效，成为战功第一的杀神（《封神榜》）。《哪吒重生》中李云祥在龙王的追杀中，精魂与哪吒元神合二为一，涅槃成哪吒神体，败龙王，止海啸，成为心怀苍生的英雄形象。

哪吒形象在传统设定中为，大胆顽皮、不畏强权、带有反抗意识的娃娃神灵。李云祥是青年哪吒的形象，顽皮活泼转变为年轻敢为、热血方刚，不变的是叛逆而同时有为民众自我牺牲精神，把现代影视偏向少儿化的受众方向扩大至青年人推向全龄观众。

（二）人物分析

（1）海龙王敖广等反派人物深藏的丑陋激发并推动了剧情

《哪吒闹海》片头就是四海龙王大兴水火雷电冰雪肆虐生灵，想干的坏事是“吃童男、童女”。《哪吒重生》里面的东海龙王则隐蔽得多。黑衣保镖两列排开，塑有金色龙头的黑色小车停下来，先下来一个胖胖的管家，紧接着，锃亮的鞋、手杖，慢慢从昵帽阴影里浮出棱角分明的成熟大叔脸，如此威压下却是谦和的道歉。对敖丙抢车伤人他轻描淡定地以“少年总是轻狂”带过。道歉只是试探，當李云祥狂怒下离开，他立刻检查安排好的人是否在动手。

剧情暗藏第二条线：不甘龙族在封神榜的排名，龙王想重新封神。他信奉“人如草木，得好好修剪”“桀骜不驯之徒 我早就悄悄地杀掉了”，“不狠，还争什么封神排位。”

当意识敖丙的行为会激发哪吒与龙族之斗，翻脸抓住儿子悬空拎起;当发现多路人马都没有对付到哪吒，明知敖丙“没用”，可能会不敌身死，瞬间迟疑，却仍用儿子来拖延时间，自己好去吸收龙珠之力，打败哪吒。

他视百姓性命如草木，水淹陈塘关、激发东海市海啸不认为是恶，反指责是哪吒的反抗带来的灾难。

冷血、无情、狠毒，是德老板（龙王）的属性。

（2）“面具人”及“苏医生”对“李云祥”蜕变起推动作用

李云祥最初的两场飙车戏中，虽然叛逆，仍是普通的机车青年。敖丙夺车失败后冰刀杀人，李濒临死亡，面具人将他送入医院。鮟鱇鱼杀手被清理后，面具人对匍匐在地的李云祥说“哪吒——你真健——忘！”，成为李云祥“哪吒化”的引路人，教会李云祥运用元神之火，批评李云祥“你不够哪吒”，激发哪吒元神现身救人。在一次次的矛盾激化中李完成了从凡人到英雄“哪吒”的融合蜕变。

面具人穿粉红色上衣，手上、项上有夸张的金饰，戴以金属感极强的傩神面具，行为、动作、说话声音却和传统的大圣形象吻合，昭告他的身份。他有嫉恶如仇的性格、反叛的传统思想，也有新设定的由于千年斗争带来的厌世。“一个破封神榜，排了又乱，乱了又排，都活了几千年了，我什么也改变不了。我，毫无用处，你也一样。”正因为这样，他帮助哪吒在与强权斗争中成长，而自己隐藏身份。

苏医生是武能飙车，文能治病救人，穿得了骑车装，着得了旗袍的智慧美女。在剧中起精神导师作用。几次斗争后，李云祥身边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李云祥的情绪陷入低落，害怕自己的抗争是无益的，只给周围人带来伤害。苏医生和李云祥并肩远晀蓝色的大海，说：“从小就想当一名医生，因为我觉得当医生就能帮到很多的人，我应该能帮到，后来我才知道，还有更多的人是医生帮不了的，但是你可以。”肯定了李是个为民众的英雄。

父亲死后，李再次感到自身的无力。墓地里，苏医生说：“也许是什么也改变不了，就像医院里的病人，虽然治不治疗，人都终有一死，可如果病治好了，他就会在这个世上多些时间。我相信这些时间对于他们来说，不会是毫无用处的。对他们的亲人朋友也不是”。

剧中，设在镇海寺里的济慈医院是苏医生工作地点，李“闯祸”后受伤的亲朋都在此医治。不仅语言，她的行为对李云祥都是个有力的激励，李云祥决定：“东海之浪也许去了又来，但我要去龙宫，我要去打翻龙王，我要水！这么多人，他们出生过，在这个世界上活过，将来还有更多的人要出生，要活着！我要做的这些事，对他们有用，我知道这些就够了。”

三.《哪吒重生》造型因素的艺术分析

（一）东方朋克感觉的视觉风格

《哪吒重生》用了大量的现代元素，去表达中国传统的神话。

皮衣、改装摩托、飙车、后脑翘起扎成一撮的短发、金属铠甲，是李云祥的朋克外在造型;敖丙有钢铁脊梁，德老板（龙王）有钢铁手，彩云和管家都是独眼。高挑夸张的漫画体型，冷硬金属与温暖皮肤带来对比质感，义肢带来恐怖意味的损毁感、缺失感，和鲜明的色彩结合，强烈视觉冲击力构成了人物造型的朋克风。

人们常提到的美术视觉风格中有赛博朋克、蒸汽朋克、工业朋克。《哪吒重生》很难归为哪一类。架空时代的东海市里穷人区、工业区、富人区、无人区强度视觉对比冲突：穷人区低矮、混乱，报童、路边理发摊、迷宫般的小巷;富人区高楼林立、霓虹闪烁、纸醉金迷;工业区高矗的机械塔楼，裸露层层叠叠令人晕眩的齿轮、轴承、压力阀、四通八达的机械通道;这些视觉形象飞速地冲出、无穷尽的展开，突破想象的世界设定给观众强烈的压迫感。

这种还原旧上海的乱劲，摩登与褴褛并存、充满中文符号的视觉风格被导演赵霁定义为“东方朋克”。

（二）光影色彩及特效

眩目的光影、迷神的特效强大到让观众“遗忘”了剧情。

“好人”都是用温暖明亮色调，坏人用冷暗的色调。整个画面在强烈的对比色，或大面积的相近色调中展现。李云祥棕黄皮衣、大红铠甲、橙红燃烧的元神，无人区坟前是一片苍茫的土黄色，龙王的办公室化成水晶宫整个画面都是蓝莹莹的，从珊瑚到水到衣服到三太子的皮肤及元神、到镇海神兽、到蛟龙全部是蓝色。

毛发、布匹的真实感在剧中已经不是难点，德老板的羊皮毛昵外套、猴子毛发、苏医生随风飘扬的布裙，都有强烈的质感。

耗资巨大的是打斗时的炫酷元神，龙王的水晶宫、蛟龙腾跃的海啸。哪吒元神需要独特的视效设计，每一个元神镜头都由几十层的元素构成。海浪、海啸要考虑物理特效。“闹海”情节有很多需要做流体特效的镜头，特效师不仅需要根据不同的镜头搭建模拟海水的规模，找寻海水的质感，还要考虑水与灯光渲染的物体进行交互配合以接近真实效果。

巨幕立体动画片，各种3D特效：混天绫漫漫飘飞、水底的游鱼、扑面飞溅的水花……让观众获得沉浸式的观影感受。

（三）东方魔幻的音乐

《哪吒重生》力图用音乐来表达朋克的视觉形象。主要以复古合成器音色进行“穿针引线”，以工业摇滚、金属风格为基础，搭配很raw的电吉他音色，来满足人物在不同场景的需求。例：（1）猴子使自《大闹天宫》以来的选用的《小刀会序曲》来做出场音乐。失真吉他演奏开始的几个音来和整个电影的朋克感吻合。面具人性格疯癫古怪，令人捉摸不透，为他定制了偏实验的电子打击乐音色。（2）哪吒元神现身时的主题音乐，特设了以五音为基础的主题动机。大多数时候这个动机都是用复古合成器音色来演绎的，先有神秘感;最后直接变成电吉他;从海里走出来时用交响的方式表达温度、坚韧、博爱的英雄感觉。

（四）逼真合理的细节

在整个剧情追求“燃”、“酷”的大效果下，《哪吒重生》还有很多动人的小细节。例：龙王登门，送上财物后，好奇的小猴子钻进箱子里，当箱子突然合上时，猴子不见了，只留下桌子上黄色的猴毛。暗示这些小猴子主人是传说中的孙悟空。……片中里面的小貓、小猴、小海兽都设计的非常可爱。

在声效方面各种模拟声音的声响细节加强了场景的真实感，比如湍流声、吐白气声，龙族出场的鸣叫声，

在道具方面李云祥的机车参考了上世纪二十年代Art Deco大师的经典设计，所有结构和零件都按照真实比例打造改制。

（五）蒙太奇设计的效果

《哪吒重生》画面流畅、色彩夺目抢眼、情绪火爆，是朋克风格、东方画风的完美结合。

《哪吒重生》全剧整体是个叙事蒙太奇，讲述了李云祥從普通机车青年成长至涅槃哪吒的过程。穿插往事用中国二维水墨画来制作，正常叙事用彩色3D建模打造。三千年的往事中，要求哪吒认错的镜头重复出现，多人、多方向、多次闪现出现，给人心理强烈的逼迫感，烘托哪吒性格中的倔强（表现性蒙太奇）。说唱《路途》配合飙车画面，展现李机车青年身份;送货时贫富两个世界画面配《做自己》音乐揭示李内心对社会不公的反抗意识;一群小猴子蹦来蹦去，唱片里播放悟空声线唱的京戏“空城记”，默默点出“水帘洞”、“孙悟空”的信息（声画蒙太奇）。

四.结语

《哪吒重生》中的“龙”使用了追光动画前一部《白蛇》中设计的“爬行系统”;为打造“朋克城市”节约人工，专门独立创造了批量生产机车、管道和城市的程序化建模系统;为求衣服拉扯变形达到逼真效果自行研发了布料解算系统;这些新技能又将在《杨戬》拍摄中用到。《哪吒重生》不仅是对中国古老神话，对中国动漫，对追光动自身，都是一部承往开来动漫之作。

当丹柯高举火焰照亮暗夜时并没有收到所有人的追随和赞美（高尔基），追光动画则是国产动漫界的丹柯，《哪吒重生》在国产动漫之路上燃烧的光焰照亮了传统神话与现代审美、东西方化的融合之路。

参考文献

[1]上海美术电影制片摄：《哪吒闹海》，1976年，导演严定宪、王树忱、徐景达，大型彩色宽幕动画片.

[2]中国国际电视总公司摄：《哪吒传奇》，导演：张藜，编剧：吴楠，大型动画故事连续剧.

[3]优酷摄：《哪吒幕后制作记》——优酷访谈剧组视频.

[4]叶群健译：《海的女儿》，上海市译文出版社，书号：10188·2，1978年新1版.

[5]陈振桂编：《幼儿文学阅读与指导》，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年6月第2版.

[6]罗罔极著：《哪吒，我希望它能进春节档票房前三》，豆瓣.

[7]李霆钧著：《<新神榜：哪吒重生>：打造完整世界观的中国神话英雄故事》，快资迅.

[8]南山老汉：《新神榜：哪吒重生》指明了国漫电影的发展方向》，百家号.

[9]玩聚圈子：优秀的尝试，瑕不掩瑜：关于《新封神：哪吒重生》的碎碎念，百家号.

[10]圆桌收录：如何评价《新神榜：哪吒重生》的声效和音乐设计？（赵霁网答），新春放映室.

[11]七雨：《从艺术生的角度来告诉你什么是“赛博朋克风”》，碎碎念工坊.

[12]凤凰娱乐：《新神榜：哪吒重生》点映获赞，“闹海”特辑揭秘超炫特效.

江西省高校教改立项课题《基于OBE理念的高职学前教育专业幼儿文学课程混合式教学研究》阶段成果（课题项目号JXJG19731）

（作者单位：抚州职业技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