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维纳神父的临高语研究：词汇部分

辛世彪

(海南大学 人文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海南 海口 570228)

一、引 言

国际学术界有关临高人及临高语的定名来自萨维纳，萨维纳也是第一个把临高语正确地归入“大台语”(le thai grand)的学者(4)Savina, M:Monographie de Hainan.Conférence faite le 10 décembre 1928 la Société de Géographie de Hanoi, Hanoi, 1929. (中译本见辛世彪译，《西人黎区日志三种》，海口：海南出版社，2020年。)。《临高语词汇》是关于中国语言研究的专著，但我国学者大多只闻其名，未见其书，对此书的真实情况以及所涉及的方言知之甚少。2005年，笔者开始调查临高语，恰好也调查了萨维纳记录的这个方言点。将书中记音材料与我们调查过的临高语12个方言的语音词汇仔细对比后，发现萨维纳所记录的方言，就是海口市西郊的长流话(5)辛世彪:《海口临高语长流方言》，《民族语文》，2008年第2期。。此后笔者研究整理这部著作，将萨维纳的记音材料逐一核对，从声韵调三方面对萨维纳临高语研究的语音部分作了评述(6)辛世彪：《萨维纳神父的临高语研究：声母部分》，《民族语文》，2017年第2期；辛世彪：《萨维纳神父的临高语研究：韵母部分》，《民族语文》，2018年第5期；辛世彪：《萨维纳神父的临高语研究：声调部分》，《民族语文》，2019年第4期。。本文介绍该书的词汇部分。

《临高语词汇》共有7 605条词和短语，但同一个多音节词分置于不同韵母处，因此实际词和短语只有3 000多条。从词典内容看，萨维纳所记录的临高语本族词汇少，绝大多数是汉源词，包括以文白读形式存在的汉借词和直接使用现代普通话及海南话的汉语词，阳声韵的词尤其明显，这一方面与萨维纳的指导思想有关，另一方面也与萨维纳的发音人刻意只读汉字，不说口语甚至生造词有关(另文论述)。

二、萨维纳所记的临高语本族词

临高语属于汉藏语系侗台语族台语支里一支独立的语言。临高语本族词，本来应该是非汉语来源的基本词，但因临高语长期受汉语影响，一些汉语词很早就进入临高语，成为其基本词汇的一部分，已经几乎分辨不出来。或许临高语所属的台语支本与汉语同源，有些关系词本来就是汉台同源词也未可知。《临高语词汇》中有两类本族词，一类是原书中单独开列出来的，另一类是原书中有却没有单独列出，笔者根据萨维纳的记录整理出来的。

(一)原书中列出的临高语本族词

《临高语词汇》第四部分(7)有关《临高语词汇》的内容介绍，参见辛世彪：《萨维纳神父的临高语研究：声母部分》，《民族语文》，2017年第2期。列出了一个临高语分类词表，共有359条非汉语来源的词(vocabulaire n’est pas d’origine chinoise)，也就是临高语本族词。此表按照肢体、排泄物、属性、动物、植物、亲属、世界(自然界)、居住、时间、武器、农事、手工、动作、数字分类排序。临高语是深受汉语影响的少数民族语言，口语中有大量汉借词，离开了汉借词，临高语无法交流。这个词表应该是奥德里古尔做的。

以下给每条词配上笔者调查的今长流话读法，分类依照萨维纳，但另列“形容”类别，把形容词、方位词、代词等从“动作”中分出来。编排体例为：每行能排两个词条则排两个词条，不能则只排一个词条；每个词条叙述顺序为“用斜体呈现原书词条记音——用整体法文释义——法文汉译——笔者调查的今长流话记音(右上角标注调值和连读变调，右下角标注调类)(8)有关萨维纳用越南字母记录的临高语声调与现代长流话声调的对应关系，参见辛世彪：《萨维纳神父的临高语研究：声调部分》，《民族语文》，2019年第4期。——若法文释义准确则笔者记音后不再有汉语解释；若法文释义有误或不确切，则笔者记音后再出汉译——相近的读音比较最后用括注说明”。词表中的词大多没有标声调，已根据词典正文一一补齐。凡在前字位置萨维纳按变调记录的音节，一律不加改动，该音节的本调与变调参考本人的调查记音。

临高语是深受汉语影响的少数民族语言，口语中有大量汉源词，离开了汉源词，临高语无法交流。这359条临高语本族词中，其实仍有一些是汉语词。如：

(二)原书中未单列的临高语本族词

萨维纳的记录中，临高语本族词并非只有359条，很多本族词并没有列入上述分类词表。以下列出《临高语词汇》中有而词表中没有的临高语本族词275条，而且尽量列出可以单说的词，除非万不得已，不列出词组，叙述体例与前述本族词一致。但有一些词是从词组中离析出来的，因此没有对应的法文。

(一)早期汉借词的声调

就长流话中汉借词的声调折合情况来说，早期汉借词一般都依照汉语声母的四声清浊，分别并入相应的本族词口语音的单数调和双数调，并与本族词一同发生连读变调。实际上，早期汉借词已经成为临高语的口语词，若不通过语言比较和考本字的音韵论证，不容易分辨。

长流话早期汉借词中，古清去字与清上字发生合并，都归入口语音第3调。长流话另有第5调(55)，所属的词包括本族词的特殊用法以及晚期汉借词中的清去字。

以下例字将萨维纳的记录配上我的记音，略去法语解释。萨维纳无法对付长流话中的连读变调，舒声第1、2、4调在前字位置有连读变调时，有的记录本调，有的记录变调；促声第7调在前字位置有连读变调时，几乎都按变调记录(钝低调也即第8调)。为清楚起见，这里只举与实际调类标写一致的单字调的例子，不举连调变化的例子(10)有关长流方言连读变调的问题，参见辛世彪：《萨维纳神父的临高语研究：声调部分》，《民族语文》，2019年第4期。。

2.声母的层次

四、结 语

临高语是深受汉语影响的语言，无论古代层次还是近现代层次，大量汉借词已经深深扎根于临高人的日常生活中，离开汉借词，临高人全然无法交流，只是萨维纳的《临高语词汇》中所列举的汉借词比例更大。作为一项筚路蓝缕的开创性工作，此书的缺点是明显的。比如词汇缺乏系统性，词表随意性较大，给人的印象是碰上哪个词，就连类而及记录哪个词及相关的短语。另外此书所记录的临高语本族词汇比例较少，绝大多数是汉语借词，阳声韵的词尤其明显，这样就不能反映临高语长流话的真实面貌。这一定程度上与萨维纳的指导思想有关，奥德里古尔在篇首语里说：“萨维纳一直要求将传教必需的所有抽象词语都翻译出来，他的词汇十分之九来自汉语，以便对较语言学有兴趣的人对词汇来源一目了然。”但是，萨维纳的发音人刻意读汉字、不说口语，甚至模仿汉语结构生造词语，也是汉源词较多的原因之一。即便如此，通过我们的整理，此书收录的本族词也已经不少，并非原书第四章里奥德里古尔列出的359条，而至少有600条以上(不包括派生词)。这些本族词都是构词能力很强的基本词，它们要么相互组合构成新的本族词，要么与汉借词组合构成“合璧词”。萨维纳的记录保留了近百年前临高语长流话的面貌，有助于我们了解近百年来长流话的演变，因此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