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读体

等我再老一些

杨北城

等我再老一些，而你正好还有力气

穿过秋天柔软的午后向我走来

我从一本书中抬起头，慢慢睁开眼睛

我可能已经看不清你的模样

请原谅我，如今只关注眼前的事物

和过去的声音，一张打开的旧唱片

倒回去听，某个细微的停顿

你刻意为我苍老时留下的印记

我从发呆的影子里起身，已经睡过午觉

当我迎向你时，还是会脸红

不过你看不出我皱纹后面的变化

像不停犯错的少年，大喊大叫

“快帮我找到那套黑色的猎装

我要骑着哈雷摩托，带你去沙漠上兜风”

那是我们年轻时，也没去过的沙滩

我们旁若无人，像两个老不死的疯子

说完，笑得喘不过气来

“你应该等我老到足够好，再来看我”

那时我有足够的耐心，听你无用的唠叨

遵从你的旨意，并满心欢喜

哦，我知道

時光也不会催促，一个要老去的人

那就再等等吧，等我老到掌心温润

一抬手，就指向了辽阔的天空

“那时，我心里的宁静，比你的黑夜更多”

杨北城，祖籍江西南康，现居北京。出版诗集《皈依之路》《倾斜》《暮色将至》，主编《二十一世纪江西诗歌精选》。诗作散见于《诗刊》《诗选刊》《中国作家》《海燕》《诗潮》《诗林》《芳草》等刊，并被收入各种选本。

我身后的故乡（外一首）

渭波

这个夏天

许多钢铁靠上了树木

靠上那些绿，靠上

我身后的故乡

这是钢铁与树木构成的残景

泊在哪怕只有一粒种籽所依恋的土地

我的祖父老了，老在树木的根部

像一把齿痕锈钝的镰刀

叫在夏日的田畦

刀口里，站着我的父亲

那么多背光的流云

卷走了庄稼和它的芒

这是汗水融入泪水后一再上涨的岁月之河

坠落的枝叶握紧了扭曲的铁器

而我，在旧书摊上学习火车的叫声

却常常叫出祖父拍打老屋的叹息，以及

父亲蹲在路上的

长长的低唤

这个夏天

剥了皮的树木纷纷挤进城市

叫着锯子

叫着钉子

叫着钢铁

而我，已在食指点击肋骨的瞬间

触动了祖传的脉络

纪念春天

纪念春天

纪念粘贴家园的燕儿

纪念燕儿剪不了的风

纪念风后面的雨

纪念雨中拐弯的乡间小河

纪念河上河下的青山

纪念青山照明的村庄

纪念传遍村庄的徽派瓦屋

纪念坐在屋檐下掂量石柱的一位老人

纪念从老人手心滑落门背的一根竹杖

纪念竹杖与门背的蛛网发生的一段距离

纪念距离与距离链接过的春天

渭波，本名郑渭波，中国作协会员，江西省作协理事，上饶市作协副主席。在海内外300多种报刊发表文学作品1600余篇（首）。作品入选近百种选集或丛书。有30余篇作品在知名报刊或征文大赛获奖。著有诗集《裂片的锋芒》《漂流的家园》等。

母亲的村庄

高鹏飞

一去二三里，留下的不是村

想就花酒，你也无处可寻故人庄

行人，车流，邀得柳暗花明游

山际来烟，雨里鸡鸣，榆钱落尽

妈妈，原谅儿子用这种方式

打开村庄的大门

我知道，这些都是病句

都不是我生命驻扎过的贫瘠

妈妈，也一并原谅您的小孙女吧

她至今没逮过蛐蛐，没挖过田鼠

没见过树林里的狼

也没穿过补丁衣裤、布棉鞋

妈妈，她还分不清莜麦胡麻

没搓过玉米、葵花

没挑过水、抱过柴、喂过羊、等过鸡下蛋

妈妈，这本是我要教给她的

从柳树发芽开始的柔韧

到一株玉米拔节时的倔强

炊烟的图画里，闻出柴火，麦秸

和生活的味道

而我，一再打断您的视线

断线的雨，无人开镰的秋天

杏树空落一地的酸甜

妈妈，当我把地铁、车站

和一张纸的表格贴在梦乡

我仿佛听到来自塬上的一声叹息

妈妈，最初的记忆越是泯灭

到最后越是被风吹成火焰

高鹏飞，70后，山西右玉人，现居大同。诗文散见于《绿风》《星星》《诗潮》《诗选刊》《诗歌月刊》《人民日报》《散文诗世界》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