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汀是一颗闪闪的红星

2021-07-03 19:56王培芳
剑南文学 2021年3期

□王培芳

大爱无疆,国恩浩荡;横空出世,赫赫永昌。

莎朗旋转,歌声飞扬,林隐鸟兽,水映碉房。

远客闲游,神清气爽;百姓安居,百业兴旺……

这段歌词,乃是吟唱北川羌族自治县新县城——羌城永昌。

永昌原来叫安昌,曾是安州区(原安县)的县城。自明洪武七年(1374)降安州为县迁治安昌,到2002 年县城迁至花荄,安昌作为县城历时628 年。

2008 年,“5·12”特大地震突发。翌年2 月,民政部下发批复,将安昌等地划归北川管辖;11 月,四川省人民政府下发批复,在安昌以南设立永昌。2020 年12 月,安昌并入永昌。从此,安昌作为镇名就“消失”了。

斯土钟灵毓秀,积淀厚重人文。1904 年12 月,杨朝熙就在古镇安昌呱呱坠地。后来,朝熙成长为沙汀,上升为一颗闪闪红星。如今,沙汀这颗红星,会同羌城永昌上空的闪闪群星,朗照着新时代的神州大地。

1·朝熙,是他出发前不可回避的文化符号

古镇安昌,本是福地。城北玉泉山下,“洞里渺无边,隔绝人寰”。炼丹道具犹存,谓之“仙洞遗踪”。汶江自白马埝依山南流,在圣灯山下积水成湖,中秋时节,明月倒映其中,谓之“灵珠秋采”。城南五云山下,汶江和茶坪河汇入安昌江,“十里烟波横短笛”,“渔舟频击绿杨湾”,谓之“南津钓艇”。黄昏之际,“酒散泉香”“西岩处处下牛羊,一片光芒留不住”,谓之“圣灯夕照”。南塔附近,火盘山下,唐家洞中,“泉拖千丈白”“当头列画屏”……然而,沙汀生不逢时——家运国势俱衰,空有奇山秀水。

沙汀生在凌晨,取名为杨朝熙。祖籍湖广黄州,清初辗转入川,定居安县河清乡龙湾子。历几代人,家业渐兴。祖父杨仁和粗通文墨,长于书法,在县衙谋了一个抓捕、看管犯人的差事,举家迁居城关(安昌)西街,遗留田产200 亩、街房一院(装板房),全由朝熙二叔打理。二叔无后,过继朝熙为子。朝熙五岁时,生父病逝,紧接着二叔也去世了,家政转由母亲主持。可是另外三个叔父不服,经常跟他母亲吵架,母亲多次求助亲友调解,但不管用,到第二年,只好把家分了。祖父遗留的田产、街房,按五房分作五份,母亲领着朝熙和他的兄长朝绶按两房计算,分得田产80 亩和几间街房。此前,由于二叔经营不善,又因为办理他父亲和二叔的丧事很是铺张,家中债台高筑,仅焦姓字号一处就欠下银子二三百两。这些债款,分家时经公议全由朝熙母亲偿还,因此,过了冬至节,索债人纷至而来,母亲很难应付,时常以泪洗面……在分家过程中,骨肉间的薄情、长辈们的争吵,让朝熙受到莫大伤害——不时躲入后院,独自黯然落泪。

沙汀故里·安昌古渡

丧夫之痛,生活之难,助长了他母亲望子成龙的迫切愿望。

清宣统三年(1911)春天,朝熙刚满七岁,母亲聘请桑枣人孙永宜先生来家发蒙,行拜师礼后,先生首先教读:“幼而学,壮而行;上致君,下泽民;扬名声,显父母;光于前,裕于后。”然后让他入座,教他描红,填写“幼学壮行”四个大字。9 岁那年,改聘增生蒋品珊先生(也是桑枣人)来家坐馆,先后教过《千字文》《增广》《龙文鞭影》。11 岁时,改聘本地附生于瑞武先生来家执教,讲授“四书五经”和《幼学琼林》《千家诗》。老师要求严苛,教材枯燥乏味,朝熙经常旷课——他最感兴趣的是随母亲赶庙会,听老师课外讲《聊斋》里的鬼狐故事,以及跟随舅父郑慕周跑“码头”、坐茶馆,与三教九流人等厮混。朝熙虽然家有债务,却也衣食无忧,而他和同伴们偷偷跑到城外金矿玩耍,发现那些金夫子可就没他这么幸运了——挖金沙的洞子深不可测,金夫子们成天爬进爬出,衣不蔽体,一日三餐犹如猪食;病了,倒下去了也没人管……朝熙甚是迷茫,深感同情,然而,他的一些同伴竟然还要欺辱、嘲弄这些人。

是年10 月,“武昌起义”爆发。有一天,沙汀正在背书,窗外突然来了一百多号人,扛着火枪、拿着梭标,吆喝着首义成功了,安县光复了,云云。初见此情此景,朝熙格外新奇,但他不会想到,从这以后,社会更乱,生活更遭。在他9 岁那年,时值二月,春寒料峭,邻县绵竹的袍哥头目侯国志,竟带领一千多号人,前来攻打县城。守城官军与土匪彼此僵持,隔空对骂,声震云天。母亲瑟瑟发抖,朝熙惊恐万状,舅父不动声色——为防土匪破城后杀红了眼,他深夜用绳子系着箩筐,自城西将朝熙母子等拉上城墙,再小心地放下去……朝熙逃到城外,紧随母亲奔跑,路上爬坡上坎,转眼间就累得迈不开步子了。母亲喝道,你慢梭梭的,不要命了啊!朝熙只得硬撑着继续奔跑,暂避到西山一户吴姓农家。土匪围城三日,终未攻破,悻悻然撤离。朝熙回到家中,夜里常被恶梦惊醒。

彼时,人命犹如草芥,杀人就像宰鸡。朝熙13 岁那年,正月初九“上九会”,郑慕周就杀了一人。被杀那人,外号陈红苕,手下兵丁百余,自封独立司令。杀人原因,是陈红苕不守江湖规矩,公然抢占舅父的拜把兄弟李丰亭的地盘,对他百般羞辱。杀人方法颇具创意:陈红苕正躺在榻上烧烟,郑慕周进来了,笑道,听说哥子搞了一支德国造的瓦尔特,见识一下如何?陈红苕得意地从枕头下面把瓦尔特摸出来,又顺过来。郑慕周一边把玩,一边询问,有子弹吗?陈红苕说,有啊……像是不经意间,郑慕周将枪口对准陈红苕;又像是不经意间,郑慕周扣动了扳机。枪声一响,血雨飞溅。郑慕周轻描淡写地说,对不起啊,不小心走火了,然后扬长而去。仇报了,耻雪了,担惊受怕的日子也来了。母亲忙把朝熙兄弟二人送到“青云堂”中药店躲起来,郑慕周也赶紧转移到乡下去了。其间,朝熙曾以年幼作掩护,给舅父传递消息、密运子弹;还曾跟随舅父“跑滩”,去过许多乡村,见过众多大爷、乡绅、店主、长工、挑夫以及乞丐之类角色。

一个人走什么样的路,与他出发的地方有着内在的逻辑联系。古镇安昌,是朝熙出发的地方。朝熙这个名字,注定是他出发之前不可回避的文化符号。正因为有了这个符号,他才有了杨家的血缘和杨家的一份财产,自然也才有了母亲为他聘请先生授课的条件,同时也才有了一个机会——切身感受宗法家族的腐朽、社会生活的卑污、人与人之间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甚至残酷无情……

2·子青,是他在时代洪流中的自我定位

民国七年(1918)年,朝熙14 岁,他舅父郑慕周招募了一百多号人投军,始任川军某部连长,翌年升任营长,继而升任旅长。舅父对朝熙期望甚高、要求甚严,先是高薪聘请中江贡生游春舫来家授课,继而又让他去县城南街师范学校附读。1922 年春,又通过私人关系安排朝熙到四川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求学。朝熙学习英语十分吃力,就向班上英语成绩最好的同学张君培请教。君培是涪陵人,此前曾在省一师当过“小工”,经受过“五四”新文化运动洗礼,得到过四川马克思主义先驱王右木等人栽培。君培除了辅导学业之外,还向朝熙推荐进步报纸副刊《学灯》《觉悟》和四川社会主义青年团主办的《人声》;课余,他们时常谈论马克思、圣西门和社会主义,共同探讨世界观、人生观以及社会改造问题。君培家境贫寒,衣着简朴,学习勤奋,性格乐观,朝熙对他十分钦佩——因受君培影响,他舅父送来的呢制服、皮鞋和自行车等,他都羞于使用。1925 年,君培患了肺病,不幸英年早逝。朝熙十分难过,曾在一篇名为《播种者》的纪实性文稿中深情地回忆道,是君培“把我从茫没无际的挣扎里挽救出来”。

班上还有一位同学叫汤道耕,是新都人,后来成长为大名鼎鼎的现代作家,笔名艾芜。因为新都距离成都稍近,道耕接触“五四”新文化稍早。道耕喜欢新诗,先后推荐朝熙阅读胡适之的《尝试集》、康白情的《草儿》和郭沫若的《女神》;《女神》狂飙突进,酣畅淋漓,对朝熙的震撼尤为深刻。从此,朝熙迷上了新文学。之后,两人成为挚友,不仅一起阅读鲁迅的短篇《故乡》《狂人日记》,还涉猎到了挪威作家汉默生的小说《饿》、波兰作家显克微支的长篇《你往何处去》。朝熙小时候背过旧体诗词,看过《三国演义》,听过江湖艺人讲述评书《七侠五义》《水浒演义》,但他当时不大可能想到诗歌、小说居然还有这种写法。以《饿》为例,作品讲一位帅哥遇一美女,被她带入家中,留宿一夜,不料早上起床,路过客厅,发现一具男尸……其后方知那是美女的丈夫,瘫痪了二三十年,前几天终于死了。这种结尾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布局,以及作品深邃的寓意,给朝熙留下了深刻印象。阅读,极大地开阔了眼界。

1929 年沙汀与省一师学友冯棣君(右)合影

朝熙钟爱读书与思考,迷恋哲学与文学,自然也对学术界颇为关注,其中“科玄之战”对他启迪尤甚。那是1923 年,北大教授张君劢发表文章,声称科学不能解决人生观这个问题。地质学家丁文江予以猛烈抨击,挖苦张教授是“玄学鬼”附体了。梁启超、胡适之、吴稚晖和孙伏园等文化界名流,纷纷著文表态,引发举国关注。成都属于内地,相关文章朝熙不大可能全都看到,但毕竟看到一些。在《太平洋》杂志上,朝熙就曾读过一篇写得相当风趣、幽默、泼辣的文章,作者斥责道,你们既然反对科学,为什么出了门还是要坐火车轮船,而不去坐鸡公车?本来,民主和科学是“五四”运动撑起的两面大旗,但因安县过于偏远,朝熙知之不多。而这次有幸见识这场大讨论,又因为读了梁漱溟的《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之类具有唯物主义观点的著作,朝熙进一步补了“五四”的课。

朝熙身体力行,热心社会实践,同样难能可贵。1922 年6 月12 至13 日,他和成都各校师生参加了“社会主义青年团”领导的教育经费独立运动,游行队伍浩浩荡荡,前往议会请愿,要求划肉税作办学经费。议员们唆使轿夫(他们多有轿子)驱逐学生,动用警察软禁学生代表,遂激起公愤、引发骚乱……最终,当局被迫通过划全川肉税作教育经费的议案。1923 年,朝熙参加了平民教育运动,多次和同学们走上街头,教小工、小贩、人力车夫和家庭妇女等人识字,给他们读报、讲国家大事。还与道耕一道,自发印发传单,抗议旧社会,宣传新思想。

1924 年,对于朝熙而言,具有特殊意义——他在华阳书报流通处购书,无意中结识了周尚明。华阳书报流通处是成都传播新文化的一个窗口,专卖进步书刊。尚明是成都人,生于裁缝家庭,比朝熙小四岁,少时饱受贫困之苦,1923 年暑期考入省立第一师范学校,1925 年加入社会主义青年团,1926 年转为中共党员,1927 年担任共青团成都市委书记。尚明在校外办了一个少年俱乐部,朝熙曾在那里读过《通俗资本论》等理论著作,也曾饰演《刀痕》《一个漂泊者》《假洋鬼子》等剧目中的配角。他们常在一起批判种种弊政,讨论马克思主义,畅谈社会主义。尚明充满激情,朝熙冷峻深沉,他们性格不同,却不妨碍交流。

晚年,沙汀和艾芜(即汤道耕,左)亲切交谈

1926 年7 月,朝熙师范毕业,改名“只青”(后为“子青”)。只青,就是只有青年自觉接受新文化、新思想,自己方有前途,国家才有希望。子青不想安于现状,想到外省求学。7月中旬,子青乘火轮,出三峡,至南京,原想报考东南高师,但见讲义陈腐,遂去北平报考北大。子青拜见了旅居北平的舅父郑慕周,了解到鲁迅等人已经离开北大,感觉“北平已变成了一块沙漠”。10 月,随同舅父踏上返乡之路,12 月回到安昌。子青想到途中看到北伐军占领下的武昌,群众在街头欢呼,青年在街头宣传,他总是静不下来,“总想往成都跑”。岁末,到成都会见尚明,尚明向他介绍了四川军阀易帜、国民党分裂成左右两派,左派具有革命性之类话题。子青听了,心里敞亮了许多,不再那么孤寂。

1927 年2 月,子青再次前往成都。3 月中旬,周尚明突然问他是否愿意加入共青团。子青激动不已,点头表示愿意。时隔数日,尚明通知子青,入团申请已获组织批准,“以后由我负责同你联系”。5 月中旬,经尚明介绍,子青又被中共成都特支批准为正式党员。此前,子青已经知晓,4 月12 日,蒋介石在上海发动政变,中共许多优秀党员受到了残酷镇压。但是,子青无所畏惧,因为他所经历的生活,他所见到的生活,就是《狂人日记》中“吃人”的生活。因为走出乡关之后,通过对各种思潮的比对,他郑重地选择了信仰马克思主义。10 月,“中共安县特支成立,属四川临时省委领导”,子青毅然担任主要负责人。

一个人走什么样的路,与他所处的时代也有内在的逻辑联系。但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才是变化的根据。朝熙终能成长为子青,关键还是他本人在时代洪流中的自我定位。出淤泥而不染,于莲而言,颇易;近墨者而不黑,于人而言,甚难。子青生于宗法家族,长在乱世之中,却能终生坚守这一定位,委实难得。

3·沙汀,是历经千锤百炼后的闪闪红星

入党之初,子青受中共川西特委负责人、国民党(左派)川西特派员刘愿庵委派,负责筹建国民党安县党部。建成不久,川西地区又被国民党右派控制,他们委任邑人魏道三接收县党部,大搞所谓“清党”。子青拒不登记,巧妙进行斗争。7 月,由县行政会议推荐,经中共党组织批准,子青出任安县教育局长,撤换了一批无德无能、把持校政的清末遗老,选拔了一批进步青年担任校长,郑慕周开办的天后宫小学也被扩充为完全小学……然因步子太大,年底即被卸任。

1928 年2 月16 日,子青赴成都向组织汇报工作,往见周尚明而不晤。晚上,方知尚明等10 名中共党员、2 名共青团员、2 名青年学生已被反动军阀残酷杀害……军警昼夜巡逻,空气十分紧张。子青逗留数日,未能找到组织,只好返回安昌。4 月,子青又去成都寻找党组织,希望找到知晓他身份的刘愿庵、高凌等人,可怎么也没找到。有一天,子青终于找到高凌,高凌告诉子青,刘愿庵到重庆去了,他本人也把组织关系搞掉了……子青与党组织,就这样失去了联系。

子青甚感沮丧,但未放弃信仰。他以汶江小学为舞台,在青年中传播社会主义常识。他推行“德、智、体、美、群”五育办学方针,组织教师制定校训:“我们要养成为社会服务的精神,我们要养成为社会服务的能力。”他拜请(委托)在省一师教过他国文的张秀熟先生为安县图书馆选购了几千册新书,其中多为“五四”新文学丛书、欧洲批判现实主义名著以及哲学、社科类书籍。

1929 年春节之后,子青再去成都寻找组织。这期间,“红灯教”聚众突袭安昌,展开巷战,砍伤了川军驻县某部团长袁如骧。教徒手持长矛,号称刀枪不入;士兵武器精良,犹如砍瓜切菜。被打死的教徒,让人抓住辫子拖放堆在一起;被打伤的教徒,满大街滚爬大骂教主的法术全是骗人。3 月,子青回到安昌,听闻一个谣言,说子青是教匪攻打县城的幕后主使,他躲到成都去正是为了避嫌。舅父郑慕周大为惊骇,喝问子青为啥不到外面去闯?子青“感觉正中下怀”,稍作准备就去成都,再到重庆改乘轮船……入秋之后,抵达上海。10 月,经同乡萧崇素介绍,结识了周扬、周立波和赵铭族。11 月,与任白戈等9 人创办“辛垦书店”,他因出资最多,入股500元,被推选为董事长……他们陆续出版了《论帝国主义》《经济决定论》《伊里奇的辩证法》《果尔德小说集》等译著。

1985 年6 月,沙汀回乡,伫立南河桥头,眺望故园山水

1930 年3 月9 日,子青聆听鲁迅关于《美术上的现实主义》 的演讲,深受启发。1931 年4 月,他完成处女作 《俄国煤油》之后,跑到北四川路横滨桥上闲逛,意外碰到省一师同学汤道耕,遂邀请至家中长谈,两人联名去信向鲁迅先生请教小说创作的题材问题。12 月25 日,鲁迅回信告诉他们:“选材要严,开掘要深。”1932 年10 月30 日,子青出版首部短篇小说集《法律外的航线》。原想署名沙丁,意为金夫子,也就是在沙里淘金的工人;道耕建议他改“丁”为“汀”,子青欣然接受。自此,中国文坛上就有了“沙汀”这个名字。是年11 月,沙汀加入中国左翼作家联盟;1933 年6 月,选任“左联”常委会秘书。

1936 年春,为了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左联”自行解散。6 月,中国文艺家协会成立,沙汀当选为候补理事。在这之前,“左联”党团成员戴平万由东北返回上海,了解到沙汀早已加入中共,但是关系掉了。平万是广东人,中国工人运动先驱、东北义勇军早期领导人,深知失掉组织关系要想证明有多困难——提议沙汀重新入党,他“可以介绍”。沙汀当即表示,愿意再次申请。那时,“左联”虽已解散,党团组织犹在,没过几天,入党申请就被批准了。沙汀历经曲折,重回组织怀抱,信念更加坚定,数十年来,他经受住了各种考验、各种诱惑。

四川文艺出版社2017 年11 月第一版

1937 年,日寇挑起卢沟桥事变。8 月13日,淞沪抗战爆发,士兵血肉横飞,平民流离失所,头上飞机轰鸣,耳边炮声隆隆……10月,由夏衍介绍组织关系,沙汀前往重庆,开展文化界抗日救亡活动,曾任成都文化界救亡协会监委。1938 年8 月,沙汀奔赴延安,任鲁迅文学院文学系代主任,随贺龙去敌后根据地体验生活,写成长篇报告文学《随军散记》。1939 年12 月,沙汀重返重庆,负责文化界抗日救亡联络工作。1940 年11 月,完成短篇小说名篇《在其香居茶馆里》。

皖南事变后,中共南方局根据中央“隐蔽精干,长期埋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的十六字方针,报经周恩来批准,安排沙汀回乡隐蔽。1942 年5 月,成都行辕密令安县当局逮捕“奸伪重要分子”沙汀,幸好,舅父消息灵通……此后七八年间,沙汀蛰居在山沟里,饱一顿,饿一顿,引发胃病,时常吐血,但他从不放弃创作,相继完成了长篇“三记”和一部中篇小说、30 多个短篇小说。这些作品主要反映川西北农村生活,多侧面地揭露了大后方的抗战时弊、新旧痼疾。

新中国成立后,沙汀历任川西区文联副主任、四川省文联主席和全国人大代表等职。他长期深入到三台等县生活、劳动、思索、创作,1959 年3 月,出版文集《过渡》,收入反映新生活、塑造新人物的短篇小说和特写14篇。1960 年初,沙汀刚一看完《红岩》初稿,就去重庆找到罗广斌、杨益言交换意见,建议重庆市委安排他们赴京参观、开阔眼界。翌年8月,读完修订本,沙汀又在成都约请两位作者“谈了四五个半天”,谈话涉及题材、主题、人物、细节语言诸多层面。沙汀首先说,我的意见可以听,可以不听……讲的对不对,你们自己判断;到底听不听,你们自己作主。这样,他们一边喝茶、扇着扇子,一边侃侃而谈,气氛十分融洽。“双枪老太婆”传奇色彩是多了还是少了,是删除还是保留,作者拿不定主意,沙汀一锤定音:“生活中本来就有传奇……”

沙汀手迹

多年以来,沙汀不辞辛劳,为培养青年作家、繁荣文学事业,付出大量心血。1966 年5月,“文革”爆发。7 月13 日,沙汀受到《四川日报》点名批判。从此失去自由,辗转遭受囚禁——家被抄了不说,还要挨批挨斗、挨训挨打……但他泰然自若,常吟“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以明斗志。继中国第一颗原子弹试验成功之后,听闻氢弹试爆成功的消息,沙汀高兴得像个孩子;对于“卫星上天,红旗落地”之类歪理,沙汀嗤之以鼻。他还创造性地将所谓写“交待材料”变成写回忆录,前后写成数十万字,为党的文学事业留下了一笔珍贵史料。

粉碎“四人帮”后,沙汀重获解放。1978年2 月以来,历任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等职。年过耄耋之年,仍旧笔耕不辍,相继完成、发表中篇小说 《青杠坡》《木鱼山》《红石滩》,出版回忆录《雎水十年》。1991 年11 月,沙老双目失明,告别京城,回到成都。1992 年12 月14 日病逝,享年88 岁。据中共中央组织部批文,沙老党龄65 年。

落叶归根,寻龙山为沙老敞开怀抱;魂还梓里,安昌江为沙老倾情吟唱。金乌玉兔两轮勤,林茂河清业态新;笛动羌红歌伴舞,满城游客爱山珍。他的故里,已经建成国家5A 旅游景区。瀑布回流上九天,银花抛撒浴婵娟;光飞色动羌城醉,舞起歌随民似仙。他的乡亲,已经全面过上小康生活。敬爱的沙老,安息吧!

2021 年5 月10 日,绵阳市文联党组书记陈晓霖一行拜祭沙汀墓。